若真的是这样,赵明庭庇护儒生,为合川除恶,为了一个被官员侮辱的少女而将合川吏治连根拔起,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动荡,这已经可以说是胸怀天下了。那么他的父亲赵淳载,想的就远比他还要多。
对面又传来刘洪良的声音:“墨子说: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孟子也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们常说的行侠仗义,它出处就是指墨子和孟子。一个侠骨丹心,一个义薄云天。”
听着听着,徐谨明白了,刘洪良对于儒墨两家的阐述确实有自己的见解。
他说着,又拿起一个果脯喂给她,徐谨视线落在嘴边的大手和那颗漂亮的干果上,忍不住调皮地作势要咬他。
男人毫不躲闪,手反而更加凑近了她。
徐谨不再闹了,乖巧地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住了那个果脯。
“?”
徐谨睁大眼睛瞪着他,男人却并不撒手。
她松开牙齿,将往前探着的身子向后一收。
“不吃了。欺负人。”
刘洪良觉得很有趣,他的手并没有撤回来,反而向她那边又伸了伸,抬了抬,好像在说:给你。
徐谨见他像在逗弄小兽般斗她,白他一眼,侧过头去看外面。
刘洪良轻柔地问道:“不吃了?”
“不吃。你没想给我吃。”
“真的?”
“不吃就是不吃,什么真的假的。”
“你不吃,我可吃了。”
徐谨把头转回去,见他慢慢收回手,竟将她刚刚咬在嘴里的干果脯放进了口中。
她的脸有些发烧,抿了抿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拄着下巴,看着窗外两只转着圈翻飞的蝴蝶,自由又快乐。
“行侠仗义……”她想起那天皇帝说她有儒之文气,侠之义气,可堪当世儒侠……皇帝,很喜欢诸如儒侠这样的人吗?
她问道:“陛下也讲行侠仗义?侠道与王道,可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权力与义气,真的能共存吗?”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就如闫大人,他在权与义中,选择了义,所以他在京城多一天都待不下去。
就像赵明庭,在殿试前夕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闫道云与他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但他保住儒生,铲除异己后,闫道云就成为了一件并不值得继续争取下去的牺牲品,他看重的是整个局面。
权与义就像一杆秤,一边太沉重,另一边就会变得虚浮,而双方若是保持平衡,就会永远没有变动,没有生气。也就是说,恰恰是权与义之间的沉浮,恰恰是这种未知的、诱人的变动,才对整个世间产生影响。它也是因此而变化、更迭,更不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沉默、沉落,最后完全沉寂。
刘洪良咽下了那个果脯,回味着它酸中的那一丝丝甘甜。
“权力与义气,确实无法共存。”他说完这句话后,眼神有些涣散,像是陷入了沉思中。
他喃喃道:“也许是一时兴起吧。”
一时兴起?徐谨知道,没有什么一时兴起。她想起了闻名的墨子救宋的故事,又想起了皇帝说的,南越与闽越、坎具提和克什米尔王国之间的大战。
难道,这就是皇帝在运用权力,行侠义之事吗?
“皇帝之所以又称天家,是因其往往高瞻远瞩、如开天眼。这个期限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各朝各代奇人能者辈出,虎踞龙盘,可毕竟皇帝,只有那么一个。”
“……”
“墨家提出‘非攻’,但墨家在军事推演上本就是一把好手。近年来内忧外患,大魏岌岌可危,大战在即。陛下在思考,而他思考的东西,意义深远。”
“……”
“廉颇老矣,英雄迟暮,只有一件事真的很可惜。”
“……”
“陛下老了。”
“……”
徐谨睁大了眼睛。
良久后,刘洪良的视线集中于一处,方知是吓到她了。他勾了下嘴角说道:
“我不过是瞎猜的,你也知道,殿试时为博得陛下青睐,必然要独树一帜。”
“嗯,陛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徐谨知道他在安慰她,叹了一口气,松开眉头,低头去挑果脯,刘洪良伸长了手臂去揉她的头发。
这时,茶馆外面却窸窸窣窣走来几个人,周围的百姓看了知不是常人,纷纷避开他们。
只见这队人走进了茶馆。徐谨放下茶杯一抬头,竟看见天玑带着人朝她走过来了!
她不由皱起眉头,他们怎么来了?
她有一丝莫名的烦躁,觉得自己被跟踪了一般。他们肯定是来带她回去的,可她还不想走呢。
天玑步速飞快,这茶馆也不大,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她面前。
天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道:“徐大人,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宫门就下钥了。”
“天玑大人,我与旧友好不容易相聚一场,要不你们回去,我今夜就先回陈大人府上?”
天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眼神好像抓住她什么把柄般,让她很不舒服。
“这位大人,有草民在,大人尽管放心。”从旁边传来了刘洪良从容稳重的声音。
说话的这位是是镐京头等贡士,天玑认得他,转头客气地对他说道:
“刘贡士,这位徐大人是陈大人交由太子殿下看顾的人,太子殿下命我等将他接回去,就不劳刘贡士了。”
“徐大人,请吧。”他冲徐谨投去了威胁的目光。
徐谨见他这般强迫她,脾气也上来了,换在平日,她绝不会搭理他。但现在……她想着,刘洪良今天刚参加完殿试,她不欲给他招来祸端,便站起身整理下衣袍,对刘洪良轻声说道:
“清涟兄,那我便回去了。后日,等你的好消息。”她顿了一下,微笑道:“我相信你。”
刘洪良也站了起来,点点头说道:“我送你。”
“好。”
见二人并肩走出了茶馆,竟很是相配。天玑等人在后面怎么看着他们,都感觉不爽。
刘徐二人有说有笑地沿着河岸一路往回走,上了洪家桥,在桥下宽阔的大道边上,停着一辆,每日都来接她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