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莫要上报……学生只是与此次的读阅官约定,不伦策题为何,要在第一、三、四、八、十句中,用一数词,第二、五、九句中用一叠词。这般读阅官就会知道是学生的答卷……”
闫道云摇摇头:“有这等功夫,何如用心写好策题?殿试在陛下、百官和侍卫的监督下本就难成,你等还约定这般复杂的门道,真是舍本逐末,舍本逐末。”
“大人,学生怕啊……此次殿试有京中的刘洪良,有道书院、龙冈书院、琅琊王氏、中州许氏、姑苏慕容氏……大人,人才太多了,学生只是想着能挤进二甲就好了大人……”
此言一出,与试的监生无不面色如土。确实,人才太多了,乡试不计其数,会试三年一次,数千人应试,殿试近三百人,一甲及第名额为三,落入二甲、三甲仅有做官的可能,三甲之外等同落榜。
徐谨暗叹一声,科考不易,想靠科举出人头地,难上加难。所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以身犯险,钻营舞弊,都是逼出来的。
“大人,给学生一次机会吧!学生保证不会行约定之事,给学生最后一次机会吧……”
杨庆和痛哭流涕,头磕得太响。徐谨上前制止住他,低声道:“杨监生,不论能否参加殿试,身体是要紧的。”
杨庆和趴在地上,挣扎着还要磕头,温从吟也开口了:
“杨庆和,方才本官与祭酒大人说过了,只要现在坦白,便可不上报,保你和你家人性命无虞。但……”
他看了眼闫道云,闫道云声音沉沉地接口,下了最后的定论:
“本官免去你的与试资格,你好自为之吧。”
“什么?!大人!祭酒大人!司业大人!饶了学生吧!求求大人……”
何静之见此,招来两个小吏让他们把杨庆和带下去,以免待会儿卢兆全来了,便保不住他了。
却没成想,杨庆和见事已成定局,气急败坏之下,竟当堂指认了另外三个监生。
闫道云气得握紧了拳头,一甩袖子同样免去了他们的与试资格。
绳愆厅内一阵接着一阵哭闹,所有监生都被吓坏了,特别是将要参加殿试的。
“除了他们,还有呢?”
闫道云厉目看向监生们,此时站在最前面几排的,早已经变成了与试的监生,其他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后,将他们推了上来。
“本官明确告诉你们,除了他们四人,还有!本官提醒你们一句,卢兆全马上就到了!”
闫道云话音刚落,这时从外面挤进来一个小吏,在温从吟耳边说了什么。温从吟皱了皱眉,又传给闫道云。闫道云面色沉重地点下头,温从吟对众人说道:
“刚传来消息,内阁学士郎仲平和翰林院学士曹严华被革职抄家了。”
“什么?!”
“真的吗?”
郎仲平和曹严华也算是当今的名臣,门外不禁传来一声声惊呼。
闫道云瞥了一眼案上的临帖。
徐谨不知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名字,总之门口有几人眼神闪烁,好似有些心虚。
闫道云见迟迟无人应声,垂下头,一手撑在案上,痛心地低吟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尔等皆是率性堂的好苗子,是国子监之光。身为文人,本应靠才学取胜,中第登科固然喜哉幸哉,名落孙山也无愧于心。但尔等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信所谓终南捷径,害人又害己。本官与尔等有师生之谊,教不学,师之惰,现在本官能保几个便是几个,待卢兆全率京畿营来此,本官不能撇下自己的学生,便与你们一同去向陛下请罪。”
“大人不可……”
“大人不可……”
所有监生与管吏都跪下了,徐谨虽来了不过三日,闻言也有些动容。
这时有几个监生哭着爬出来,承认自己也行过“打通关节”之事。
温从吟严厉地问道:“除了他们,你们确定自己没有做过?”
徐谨也在等着,适才那十个人中并没有窃题的。她看了看那沓临帖,忽然想不明白了,要临帖做什么呢?
绳愆厅内外安静下来,或者说国子监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一个高个方脸的监生,正在犹豫着要做什么。
察察察……
从外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众人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气。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闫大人,京畿营奉皇命来捉拿殿试舞弊嫌犯了。”
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的绳愆厅,眨眼之间就变出一条路来,无人敢靠近一脸狠绝的卢兆全,和他身**着刀柄的京畿营侍卫。徐谨也算是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皇帝的死士。
卢兆全在厅内站定后,抱拳道:“闫大人,监外现在乱了套了,卑职等不了太久。”
温从吟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何监丞,徐主簿,你二人来查验吧。”
徐谨听到温从吟唤自己,忙上前去,但见何静之从袖中取出十几份文章,门口监生脸色大变!
徐谨学着何静之将那些文章与临帖一一比对,找出了相同字迹的临帖。
十几个监生吓得瘫倒在地,温从吟闭上眼睛,示意卢兆全可以带走他们了。而闫道云站起身,扶正了自己的官帽,走至卢兆全身边。
“闫大人,那卑职就得罪了。”
卢兆全没有客气,面色如常地命侍卫带走了闫道云。
“大人。”温从吟追了过去。
闫道云拍拍他的肩膀道:“子墨,国子监交给你了。”
……
待京畿营走了个干净,监内安静下来,众生都未平复自己惊恐的心情。
温从吟终于开口解释了,而这个理由,让徐谨非常失望。
“彼辈违规行卷,尔等以此为鉴!”
科举中,所有与试人员的考卷进入礼部,都会经过糊名和誊录。糊名就是将考生的名字、籍贯等详情糊起来,不让读阅官看见。而誊录就是更加严格地,将所有试卷上的文字重新誊写一遍,以防考官按照笔迹寻人,从而给予名次。
正因如此,前朝一些考生怕自己会被一纸答卷所埋没,是以渐渐地就衍生出了一种科举常态:行卷。
考生试前托一些有名望的人将自己平日的诗文交给主考官和读阅官,他们若觉得这个人才华尚可,便会记住他的名字,在放榜时予以较前的名次。
在以前的朝代,行卷是很正常的事,行卷、温卷不算违反科举规则。但所有的事在发展中,都会失去原来的味道,在近几朝,行卷就逐渐成为了变相的“行贿”。是以我朝律法严格规定,科考前,不允许考官与考生有任何接触,行卷,就这样变成了一种科举舞弊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