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姜薇出的那个包干到人的主意,今年不用像往年一般,防着短工们做活偷懒了,却又平白加进来许多事。韩林几个算是自姜薇一行到来,直到现在就没歇息过一刻。
如今总算事事办妥,只差两件事,一是进府要钱,二是自家赚钱。可再有事等着,也得吃饭不是?
再说了府里那钱,只是给多给少的问题,指定不会一分不给。而这个除草铲,韩林更是有信心。大不了,大老爷给的工钱不多,他这头先垫着,等到麦收后,再卖粮填自家的窟窿,反正甭管大老爷性子咋着,这么些年,还真没叫他这个庄头往里头倒贴一分银子。
还有就是,上回五姑娘那边的小宴大家没赶上,已经暗馋了半个月了,这回要再赶不上,不知道得暗馋多久呢。
扭头见李冬生几个也十分意动,就和韩林家的道:“要不,今儿晌午咱们去吃大桌?”
韩林家的还没说话,韩大郎就搓着手嘿嘿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五姑娘那头的饭,他惦记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韩林家的就无语了,先嗔丈夫,又嗔儿子:“都几十几的人了,还一个个跟个娃子似的,就长着个吃心!你们就不想想,她那头就仨人,还有一个是任事不做的,一下子这么些人涌过去,没桌没椅没碗没盘的,吃什么?”
话音方落,李回大踏步走进来朝她咧嘴笑道:“韩大娘,丁香姑娘说让你们赶紧的把从前庄子里给长工们做饭的那口超大的铁锅抬过去,还说,让你们赶紧抄着自家的家伙式过去帮忙,不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韩林家的不免笑他:“叫你来,是叫你给五姑娘做活的,结果你倒好,咋叫丁香那个憨丫头给勾得一门心思只记得吃了?”
又是话音方落,寿哥儿一溜小跑的冲进来,朝着她大声嚷:“嬷嬷嬷嬷,你快点儿,铁柱叔几个都往家里拿东西了。丁香姑姑说了,谁最后到场就不叫谁家吃饭!”
韩林家的气笑了,啐了大孙子一口,哼道:“我就不赶紧!她要敢不叫我吃,我砸了她的锅!”
话虽这么说,还是麻溜地行动起来。
叫韩大郎和韩二郎去放杂物的库房找锅,韩林和李冬生几个,搬桌椅板凳,她则带着女儿两个儿媳妇,收拾家里的碗筷什么的。
一行人又和当初姜薇初来的那会一样,提的提,拎的拎的,浩浩荡荡往姜薇这里而来。
才刚到了后巷子,就看见李冬生媳妇、黑三媳妇还有刘满仓媳妇三个,也是带着家里的娃子,提的提,拎的拎的往这边走。
两下里一打照面儿,李冬生媳妇就扬声笑喊:“哎哟喂,这才三月,咱们可就赶着过年了!”
韩林家的就笑,可不嘛,今儿这架式,可是比庄子里过年那会儿还热闹。
大人们只顾着说话,几个淘小子就急了。
寿哥儿拽着韩林家的衣摆往前赶,铁柱只管拎了一篮子干菜就往姜薇那里冲,余下的几个,一见他冲,也赶快随手抄起一个什么物件儿,争先恐后挤进姜薇那院子,冲着正埋首在大木盆里洗肠子的丁香,七嘴八舌的叫嚷:
“丁香姑姑,我们家第一个来!”
“丁香姐姐,我们家才是第一个!”
“我们家是第二个,不算末尾!”
“哇哇哇~~~”却是刘满仓家的小闺女柳絮,一见她哥哥长亮最后一个进来,生恐今儿吃不上饭,急得抹着泪大哭了起来。
韩林家的又气又笑,抬脚进了院子没好气说丁香:“把人惹哭了,这下你不兴头了吧?”
丁香不服气哼道:“我那话是专针对你的!”
说着,她朝柳絮喊:“甭哭了啊,那不是和你们说的,是和你韩大娘说的。待会有你家的饭,不但有,还管饱,随便吃!”
柳絮本来是个胆小的,先前只是失望太过了,心里一急,这才哭了。一听这话,忙止了泪,似信不信地看着丁香,小声问:“真的?”
丁香重重点头。
刘满仓媳妇就笑了,不轻不重拍了下闺女的脑瓜子道:“这都是天天叫她哥哥招的,偏又吃不到嘴里,馋急了。”
说着,她朝姜薇笑:“才刚我们还在那里说,您这一来啊,就便宜了几个娃子的嘴了。”
儿子在这头讨嘴吃,她们当然也知道。若是姜薇这里不怎么差钱儿,她们倒也不好兴师动众地往这边送东西。可她们主仆三个,明明差着钱儿呢,她们这些人怎么好占她们的便宜?
娃子们前脚过来吃,后脚就要送些东西过来,或是白面或是鸡蛋。可那些东西,本来自家也不怎么舍得吃的,这不是全便宜了他们的嘴是什么?
姜薇自是知道,丁香也是正为这个,才格外卖力赚钱的。
就笑:“从前你怎么说他们都成,今儿却不能说,要认真论起来,今儿你们还是沾了几个娃子的光呢。”
这些天,这几个小子没少给丁香出力。
铁柱几个原本因为今儿有好吃的就兴头,一听这话,就更兴头了。一涌聚到丁香面前,七嘴八舌地问:“丁香姐姐,有没有我们要做的活?”
这么多人吃饭呢,要做的活当然很多。
丁香一边埋首大力揉搓肠子,一边给几个小子派了一些诸如搬柴、洗碗、摆桌张椅的活计。
小子们一哄散开,飞快忙活起来。
韩林家的几个妇人则是放了手中的东西,叫男人们赶紧垒丁香要用的露天大灶,架那口大锅,她们则上手帮忙又是洗又是切的。
一大通忙活之后,临时锅灶架了起来,大铁锅也刷干净了,丁香这头,把各样的食材也都准备好了,正往锅里放砍好的大骨头,就见林婆婆和老林头老两口,一人拎了一捆子干菜,进来了。
姜薇朝两人身后瞅了眼,不见李回他嬷嬷,便问:“李婆婆怎么不来?”
林婆婆就笑叹一声,走到厨房门口的桌边儿,一边放菜一边道:“那就是个老拗筋,甭管我咋说咋劝,就是不肯动,非说,这里庄子里的事儿,她又不是庄子里的人,来讨嘴吃,叫人家笑话。”
姜薇就笑了,转向在那头帮着烧火的李回道:“你赶紧的去请请,就说,今儿就是丁香丫头图热闹才闹腾出来的,可不管是不是庄子里的人,只要人多她就高兴。再说了,她现在就在庄子里住着,怎么不是庄子里的人了?”
顿了下又笑李回:“从前你一会儿见不着老太太就慌得不成,今儿咋这么沉得住气?”
李回其实才刚也去请了,老太太也是这话。他也是想着嬷嬷确实没在庄子里做工,来了好似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才没强求。
听了这话,赶紧站起身子,抬脚就要走。
林婆婆冲着他摆了摆手道:“还是我去吧,他怕是请不来。”说罢飞快去了。
这一回倒好,林婆婆去了没一会子,就一手扶着李婆婆的胳膊进了院子。
姜薇正想打个招呼,谁想到老太太一进院儿,自已个就先红了眼圈儿:“我原说不来的,我老背晦的人了,来了净白污了姑娘的眼,自来了这边,姑娘又是提前发工钱,又是给叫人给置衣裳,已叫我感激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没成想,姑娘不嫌弃,非叫我来吃宴,这可真真是几世修不来的好福气……”
说着,就抬起皱纹遍布的手扯着衣襟抹起了泪儿。
韩林家的就笑着过去拉她:“有好福气你就享着呗,哭什么呢?你要心里真感激,就叫回哥儿往后用心当差就什么都有了。我也不怕说句叫她尾巴翘上天的话,只要回哥儿死心踏地的跟着她,往后你这福气享早着呢……”
李婆婆就笑了,蠕动着干瘪的小嘴道:“是咧,这话我在家天天念日日说呢。我说,好容易遇着一个不嫌他的主子,他要敢不用心,敢有二心,不用主子姑娘说,我头一个不饶他!”
韩林家的就笑:“这就不得了?成了,甭说这些了,今儿丁香这丫头正高兴,咱们也只管高兴就成了,旁的说多了,她不乐意呢!”
丁香吃力地端着满满一大盆白面,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朝韩林家的笑:“这会儿倒说了句人话!”
“呸!”韩林家的笑骂她:“我什么时候不说人话了?”
说着,她皱眉瞧着丁香端着那大盆子白面,道:“才刚不是让你贴苞谷糁饼子么?”这么些人呢,都吃白面,一顿怕不得耗上二三十斤!那可就是二三百文钱!
丁香倔强地把头一仰:“我就不!姑娘说了,吃这个就得白面才好吃!对吧姑娘!”
“是啊。”姜薇笑应了一声,又说韩林家的:“你理她呢,反正这些钱都是她赚来的。”
丁香就得意地朝韩林家的一挑眉,飞快把盆放到桌子上,开始活面。
韩林家的就无奈说姜薇:“你也是纵着她。便是这些钱是她赚来的,那不也是钱?”
居家过日子,谁家这么大手大脚的?
姜薇笑笑没说话,韩林家的这些自由人,大概体会不到那些积存在心里,久久不能实现的愿望,一朝能稍稍实现的时候,这人会有多么兴奋不理智。
她制止住几个妇人要立时回家去挖白面的举动,招呼大家赶紧的摘菜切菜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