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濋回到忘月轩的时候天色已黑,冬云端着用过的食物从卧房里走出来,见到自家王爷回来微微行礼。
夏沐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道:“他们睡了吗?”
冬云摇头:“世子睡了,王妃在等您回来。”
“嗯。”夏沐濋让冬云先下去休息,自己轻轻推开房门。
岳千烛背对着来人方向,坐在脚踏上轻轻拍着熟睡的宁儿。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意,紧接着就落入带有寒凉的怀里。
夏沐濋抱着岳千烛,将脸抵在岳千烛的脖颈,轻声说:“累了吗?”
岳千烛刚开始被吓了一跳,不过闻到熟悉的味道后就放下心,偏过头额头抵在夏沐濋的额头,蹭了蹭,轻声说:“我不累,你呢?”
夏沐濋抱紧她,享受着一天没见的佳人的亲昵,闭着眼说:“有点。”
岳千烛笑着顶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出去,嗯?”
“好。”夏沐濋睁开眼睛,看了几眼熟睡的宁儿,站起身来牵着岳千烛的手来到外室。
岳千烛脱掉他的披风挂在衣架上,将准备好的汤放在夏沐濋身前的案几上。
“今天二皇妃来找过我。”她说。
夏沐濋手捧着热汤,喝了一口:“嗯。秦绍星与我说过了。”
在忘月轩门口的时候,秦绍星将今日来访的人都与夏沐濋汇报过。
“她是来探你的底的?”夏沐濋又喝了一口汤。
岳千烛坐在他对面:“确切来说,是来探你的底的。只有知道你的想法,延寿殿那边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你怎么回她的?”
“告诉她,沐王妃势与元帅府共存亡。”
夏沐濋听完当下就笑了,岳千烛好奇问:“怎么?我说的不对?”
夏沐濋放下碗,看着她说:“这话放在以前,你说的非常对。但是现在,我不敢与任何人共存亡。”
夏沐濋伸手握住岳千烛的手,认真道:“因为现在你在这里。”
有妻子和孩子,夏沐濋做不到可以再冒险与别人共生死。
岳千烛愣住,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她脸颊一红,她抿嘴笑了几下,轻咳一声,迅速正色:“元帅的案子怎么审的?”
夏沐濋一边喝着汤一边向岳千烛讲了今日庭审的过程,岳千烛听后并没有吃惊诧异,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平莱王的态度还是挺让她惊讶的。
“老王爷这是在给有心之人设下陷阱吧。”岳千烛撑着下巴说。
夏沐濋喝了最后一口汤,放下汤碗:“怎么说?”
岳千烛说:“你想啊,老王爷如此大张旗鼓的泄露调查方向,带兵去调查。其实是在试探有心之人。一旦这当中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就说明有人知道平莱老王爷的计划,毁灭证据。那么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安和王调兵就是在守株待兔。”
夏沐濋恍然,点头:“老王爷能做出这事。”
岳千烛一顿,怀疑说:“你不会没想到吧。”
夏沐濋笑了笑:“我一直观察薛清平的动静,没有想。”
岳千烛拍了一下夏沐濋的手背,他要是认真想肯定能想到平莱王的目的。这家伙都去听什么去了!
岳千烛还在抱怨夏沐濋的疏忽,刚想抽回手就被他回握住。
“嘻嘻嘻。”夏沐濋笑的有点预谋。
岳千烛谨慎着:“你要做什么?”
夏沐濋身子前倾,笑着:“千烛!”
“嗯?”岳千烛眼皮直跳。
夏沐濋眨了眨眼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屋子里少了点什么动静。”
岳千烛直觉不好:“少什么?”
“我们——好久没有——”
“打住!”岳千烛意识到什么,立刻抽回手站起来后退几步:“收起你的想法,我要陪着宁儿睡。”
夏沐濋噌的一下站起来,埋怨道:“我也需要陪的。”
“宁儿还小。”
“我也不大!”
“夏沐濋!”岳千烛最受不住夏沐濋突如其来的小孩子脾气,她实在是拿现在的夏沐濋没有办法,她就是容易母爱泛滥,她怕自己心软,今天就让他给——
岳千烛一想起床上的事,立即摇头。
“你做什么?”岳千烛一时没注意,发现夏沐濋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前,更想不到的是她的腰间已经被他揽住了。
夏沐濋低头,在她耳边轻身,呼出的热气不断打着她的耳垂:“我们进房间。”
岳千烛被他弄的痒痒的:“还是不——啊——”
一个天旋,岳千烛的视野里就只剩下屋顶。她竟然被夏沐濋抱起来了。
“就一次,好不好?”夏沐濋笑着,虽然请求,但丝毫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岳千烛被搞的脸色通红,想要去打夏沐濋,但又舍不得,最后没有办法将头埋的深深的,发出声音:“就一次啊。”
事实上,夏沐濋的话还是值得相信的。他说的一次果然只是一次,只是这一次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岳千烛几次忍住自己的主动就是为了不让夏沐濋抓到她的小辫子,所以两人慢条斯理的度过了半夜时光,相拥而睡至天明。
次日一早。岳千烛艰难的坐起身来,哼了几句旁边的空位,心生埋怨。夏沐濋是睡了个好觉,一早上神清气爽的去到大理寺,但是岳千烛四肢疲惫的要死,不过——
冬云端着水盆看着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的岳千烛不知道在笑什么,一头雾水。
······
“王爷临走时候说,他会先去大理寺看看元帅的案子,再去户部去找叶大人,估计中午才能回来。”冬云抱着宁儿,对正在餐桌上吃早饭的自家娘娘汇报。
“哦。”岳千烛抬手逗着吭哧吭哧的宁儿,心里美滋滋的。
等到早饭过后不久,岳千烛收到一封请帖。请帖是苏侯府送来的,是苏惟请岳千烛见一面。考虑到现在苏侯府的处境,苏惟即使有心见岳千烛想聊聊沐元帅的案子,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跑过来。
所以岳千烛必须去到苏侯府一趟。
苏侯府来送信的人一直在忘月轩门口等着,见到岳千烛出来,迎了上去。
“沐王妃,这是我们世子准备的马车。”
岳千烛是独自出门,看着外面因为下雪而厚了一层的地面,微笑着说:“世子有心了。”
侯府下人行礼说:“长公主也在府里等着沐王妃。”
“既然是长公主也要见我,就不要耽误了。我们现在出发。”
······
叶适言的眉毛皱起来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眼前的夏沐濋。他一来,叶适言就知道肯定没好事!果然,没有什么好事!
夏沐濋不为别的来,就是为了完成对唐佑的承诺而来。唐佑要是想从唐路手里夺下境外贸易的权利,就要对南商下手,搞好与南商的贸易关系。而现在南商的主要贸易对象就是齐越,确切来说是齐越的叶适言。
叶适言就是因为与南商的贸易往来才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只要叶适言松口,那唐佑就能与南商更好的谈合作,一旦他们之间的贸易达成,唐佑可就离他的野心目的更进一步。
夏沐濋晃动着茶杯里的茶水,淡淡的说:“不难吧。”
“您说呢?”叶适言下意识的反问,同时表达自己的心里话:“这是户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夏沐濋从衣袖里拿出两份公文。
一份是白晨写的。他分析了现在鲁朝的经济形势和朝堂局势。
一份是唐佑写的。他讲述了拿下南商贸易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意义。
叶适言打开第一份,轻哼一声:“连白大人都站在你这头了。”
“他本来就是本王的人。”
叶适言打开第二份公文,越看脸色越黑:“下官可以理解为王爷这是在帮他?”
“可以这么认为。”
不用多加思考,叶适言就知道夏沐濋这么大费周章的帮助唐佑不过就是为了针对唐路。为了对付唐路,这招棋用的不可谓不险。
“这两个东西要是落入他人之手,可是很危险。”说完,叶适言将两份公文扔进旁边的火盆里,烧为灰烬。
夏沐濋看着公文消失,缓缓开口道:“本王知道朝中明年对南商的贸易想要叫停不少,所以何不趁此机会交一个盟友呢。”
对夏沐濋来说,唐佑是一个很好的对付唐路的盟友。
叶适言不紧不慢的说:“南商现在是一位王爷掌权,此人心思独特又十分危险。不是户部想叫停,而是不得不叫停。”
“那正好。将这烫手山芋给鲁朝。”
“虽然烫手,但是利润颇丰。户部同僚们不舍得松下这块肥肉,还在想折中的办法。”
夏沐濋松开茶杯,双手拢在袖子,说:“本王与南商的这位王爷打过交道,此人擅于冒险,工于心计,不好探底。其实你不喜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你肯继续与南商合作,以你的能力早就想到折中的办法,何必还让其他户部大臣焦头烂额。”
这话不是奉承,而是实事求是。只要叶适言想做,他绝对不会困顿于此。
叶适言说:“下官之所以反对,是因为齐越此时不需要用冒险去换取利益。他们只是看到了高汇报,却忽视了高风险。”
说着叶适言拿来一份公文,上面写的是南商送来的贸易合作意向。他解释说:“这则说明里很明显有一个大坑。要用渔业换我们农业。”
“据下官所知,南商朝中有一个专门看天象,预测一年风雨的部门。南商用一年的渔业换我们半年的农业粮食,看似是赔了我们一半,但是算下来,一旦明年我们的收成不好,可就要赔上不止一半的粮草。”叶适言说:“他们敢这么弄,说不定就是那个部门看出我们明年的玄机。”
“如此——”夏沐濋合上公文,对叶适言说:“你便向圣上说明即可。”
叶适言露出一丝苦笑:“圣上不信这些。况且下官已经因为沐元帅的案子与圣上险些争执,下官再提出反对,怕是更会惹怒圣上。”
“你在乎这个?”
叶适言一顿:“自是不在乎的。但是如此关头,下官不适合出场。”
元帅府出事,成益侯府不稳,叶适言万万不能出事了。
夏沐濋将公文放在一边,站起身,双手重新拢在袖子里:“本王的话放置在此,相信叶大人会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办法。为齐越,为圣上,也为了本王。”
说罢,夏沐濋离开户部。留下不想配合而又不得不去配合的叶适言。
夏沐濋走出来,就看到秦绍星在附近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忘月轩保护千烛母子吗?
秦绍星着急的不得了,要不是宫中守卫严谨不能硬闯,他早就冲进去了。他踱来踱去,余光看到自家王爷出来,立马跑过去:“王爷。”
“何事?”
“王爷!王妃不见了!”
······
岳千烛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躺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她回想起来,自己明明坐上了去往苏侯府的马车,车里很是暖和,密不透风的暖和。车内有还有清淡的香气,随后不长时间她就昏倒,直到现在。
岳千烛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腕相叠被绑在一起悬挂在旁边的窗框上。这一动,让她立刻清醒过来,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刻将她的回忆拉回她被迟平和姜灵雪绑架的那天。
顿时,惊恐,慌张,胆战心惊席卷她的全身。不过很快,她就立刻理智下来,有了先前的经验和现在的处境,她虽然不知道是何人绑的她,但是她肯定的是现在绑架的她的人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如此,她现在急于喊救命说不定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杀心。更何况,即便她现在喊了救命,也不会有人能救她。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看看绑架她的人到底是谁。
马车还在狂奔,不过片刻就停了下来。
岳千烛正在谨慎的倚靠着车壁,突然马车的门一开,露出一个熟人的面容。
男人彬彬有礼,微笑温柔:“沐王妃!休息的可好?”
岳千烛咬着牙,所有的恐惧瞬间转为愤怒,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