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岳千烛刚刚收好头上的玉钗,听到冬云说万里公公来到忘月轩,秘旨宣她入宫。
冬云点头:“万里公公现在还在门口。”
岳千烛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入夜,这个时候圣上派万里公公来传秘旨,肯定是专门找她,还要避开夏沐濋。
“好。”岳千烛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用玉钗重新固定:“今日王爷好像很忙?”
冬云点头:“一整天都在书房里,除了见了一下贺将军,就一直在与领军大人议事,好像事情不简单。听檀玉姐姐说,王爷还备了礼,明天要去一趟苏侯府。”
这次来上京,岳千烛发现夏沐濋特别的忙,就好像一直着急做什么事一样。她有心想问,但是夏沐濋告诉她一切无碍,所以她也就没有再追问,就当作自己是来参加婚礼顺便散心来的。
“嗯。”岳千烛起身说:“走吧,别让万里公公久等了。”
岳千烛在冬云的帮助下披上披风,越过庭院走到忘月轩门口。看到忘月轩前停着的马车,看来还真是紧急召唤。
岳千烛走到万里公公前,不好意思道:“让公公久等了。”
万里公公依旧是和蔼慈祥,他微微躬了躬身子,微笑道:“无妨,只要沐王妃顺利便好。”
岳千烛点了一下头,在冬云的搀扶下走上马车。马车很宽敞,里面铺垫了厚厚的垫子,想来是万里公公特意准备的。
冬云没想到第一次入宫竟然是跟着自家娘娘密诏入宫,不觉得有点害怕。她将垫子的绸布攥出褶皱,深秋的夜里,竟然冒出了冷汗。
岳千烛看到冬云的异常,安抚她说:“不用怕,只是进宫说两句话而已。”
冬云勉强的硬撑着点头,告诉自己不用怕不用拍,万事有自家娘娘在呢。
岳千烛看着外面的夜色,紧皱眉头。
马车行驶入宫,岳千烛走下马车在万里公公的路引下向庆华殿走去。夜里的秋风微凉,岳千烛向上拉了一下披风,合在自己身前。
万里公公侧目:“宫里是凉了一点。”
岳千烛:“可能是因为空旷吧。”
“也可能是人心。”
岳千烛嗯了一声,没等自己反应万里公公这句话就已经走到庆华殿门口。
万里公公推开门,站在一侧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圣上在等沐王妃。”
岳千烛点了一下头,对万里公公说:“劳烦公公帮我照顾一下冬云。”
万里公公看到她身后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点头应下。
岳千烛走进庆华殿,殿中很是安静,她继续向前走,就看见主位上的初仁皇帝,在他底下的一侧赫然坐着成益侯苏逢磊。
岳千烛微微行礼:“臣女拜见圣上。见过苏侯爷。”
“免礼。”初仁皇帝摆手,指了一下旁边说:“去坐下休息吧。”
岳千烛看向旁边,才看见在苏逢磊的对面已经安置一个软垫席位。她面向初仁皇帝,谢过之后便坐了过去。
初仁皇帝放下手中翻开的信纸,看向岳千烛,说:“今夜找你前来,是来聊聊你家的旧案。”
岳千烛怔住,片刻后缓缓开口:“圣上是想给我父母平反吗?”
初仁皇帝反问:“岳家案已经翻案,何须平反?”
岳千烛说:“但是,只能证明我岳家不涉及叛国。当年谁害的我岳家?叛国案为何匆匆定案?翻案时,为何不见臣女递上的关键证据?翻案后又何为——”
岳千烛看向初仁皇帝,忍着胸腔中愤恨:“做错案件的他们可是相安无事,逍遥法外?”
初仁皇帝瞥了一眼苏逢磊,后者微微叹气,如果要是追究,苏逢磊当年是岳家叛国案的监审,肯定脱不了干系。
初仁皇帝笑了一声:“朕以为你嫁给濋儿之后会收收心思,没想到还惦记着这些。”
“沐濋是臣女郎君,岳家上下是臣女至亲,都是臣女的亲人,臣女怎可能单单放弃一方呢!”岳千烛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之中的肚子,直言道:“只是臣女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腹中孩儿而已,断然不会冲动行事。”
初仁皇帝嗯了一声,是个会看轻重缓急的。
初仁皇帝将桌上的东西扬起来给岳千烛看。
岳千烛看过去,双目瞪圆。这东西她化成灰都认得,一个是父亲自证清白的血书,一个是唐路冒充夏沐濋给她写的引她去由州的信件。前者是证明岳家无罪遭人陷害的证据,后者可以用来证实此时放在大理寺证明岳家叛国的证据实则是仿写,也是岳千烛可以作为人证指证唐路诱导自己害死沐凝的契机。
这两份可是直接结案的重要凭证就这么被初仁皇帝压着,她岳千烛怎会甘心?
“圣上此时拿出这些东西,有何意义?”
一不会追究当年案件主审的责任,二不会与鲁朝撕破脸。这两个可是改变岳千烛和岳家的物证,此时都是废纸。
初仁皇帝放下,对岳千烛说:“朕只是觉得,是时候与你这位岳家后人,说说朕的目的了。”
······
夏沐濋和陈致在追查十年前薛清平与淮州府岳家的关系,只是年代久远,岳家又遭遇过巨变,所以查起来并不容易。
好在他们有元帅府支持,得知当年各地改革中户部是主要负责的一方,而当年户部由圣上直接来管,苏逢磊身兼户部尚书一职,所以具体的情况可以请教苏逢磊。
叶适言连夜来到忘月轩,带来十年前各地改革的账目。
“我不能在这里太久,免得给你们添麻烦。”叶适言进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此话。
虽然他是特意挑夜间来送账本,同时也伪装了一下,奈何忘月轩附近的眼线实在是多,他一介文臣,耳目不聪,可不敢保证不被发现。
“叶大人是谨慎了不少啊。”夏沐濋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闲着,直接看叶适言送来的账本,专门去看十年前的黔地和淮州府。
叶适言说:“下官若是不谨慎些,怕也会被人盯上。”
“什么意思?”陈致问:“有人要针对叶大人?”
“下官虽为普通臣僚,不过身份在这摆着,目前是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针对我。”叶适言看了一眼夏沐濋正在翻看的账本,就知道他要看什么,凭借摆放账本的记忆,他迅速找来其他几本相关的账目放在夏沐濋的案上。
这就是几年间,两人在政务上磨合出的默契。
叶适言继续说:“你们在凰城有所不知。科举之后,一批寒门子弟取得佳绩,邹进门下的学子增多,这便是无形之中给二皇子增添了实力。”
“不过,邹进的计划还是被人截了胡。薛清平直接以先朝为例上书,建议科举新人不得从六品以上官职。”
“这届科举状元是苏世子,同时他也是这次官考的头名。双考首名,前无古人,圣上大悦要将苏世子安排进大理寺,理应可以入朝作为四品官职。”
“可就是因为薛国公此举,所以苏世子并没有获得他该获得的官职。为此,苏世子对薛清平意见颇深。”
陈致说:“怪不得苏世子与叶大人来到凰城查案的时候,苏世子对陈令和薛谟毫无通融。”
叶适言点头:“也正是如此,圣上才会派苏世子下来审案。”
夏沐濋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听叶适言说,同时将帐本中几处特别的地方,记录在纸张上。
陈致熟练的将夏沐濋写满的纸拿到一边晾晒,继续听叶适言说。对于上京城这边的变动,当时被软禁在凰城的他们知道的太少。
叶适言接着说:“这次因为陈令案朝中开始自上而下进行贪污审案,活脱脱的清理出不少空职,这些个职位很是诱人,六部之中就有不下十个空职。同时,官员之间的走动更甚,都想借助别人的力量填补进去。”
陈致点头,瞬间明白叶适言在谨慎什么:“现在叶大人是户部尚书,肯定有不少人想走你的后门,分一杯羹。”
叶适言最近就是烦恼这些,这些人虽然是求着办事不算针对,但是天天关注他的动向就足以让他反感。
夏沐濋换了一本账目,说道:“你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安插几个你的人进来。”
“我就是一人,不需要安排什么人。”叶适言看向夏沐濋说:“不过王爷,倒是可是安插几个沐王府的人。”
叶适言学坏了,竟然也动了扩充党羽的心思。
夏沐濋抬眸看了一眼叶适言,低头继续看着账本说:“我远在黔地,可是顾及不了这边。要是安插的人是好样的,还可以一用。要是不怎么样,反而会给我添麻烦。我在上京城的眼线网就够用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叶适言,不仅能够自保还能平步青云,同时又恪守自己的底线。
叶适言眼神微闪,没有接话。
“不过这次,夏恪勤做的漂亮。”夏沐濋又记下一个数字,抬头看着两人说:“薛清平阻止科举新人任六品以上官职。现在因为陈令之死洗刷朝堂,不少职位空缺出来,为了补上这些人保持朝中运作,就不得不加快填补,毫无疑问邹进手下的这批新人就是最好的选择。那薛清平的计划就废掉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夏恪勤这招不可谓不是釜底抽薪,打的薛清平措手不及。
陈致说:“这其中肯定有高人指点。”
“谁知道呢。”夏沐濋低头继续看着账目。
叶适言咬了一下后槽牙,盯着夏沐濋说:“这其中的高人,不是作为主考官的邹进,就很有可能就是提出让邹进作为主考官的人。”
夏沐濋翻页的手一顿,翻过来继续看,没有接话。叶适言也不再言语。
······
“你可知当年岳家案爆发之时,齐越在遭受什么?”初仁皇帝问道岳千烛。
岳千烛回答说:“臣女听沐濋说过。当时,朝中不稳,百姓分心。萍地因为边境部落冲突而打起了消耗战,安和王亲自督战,勉强拉扯。淮南因为安宁军军中叛徒和眼线,同时淮南水患安宁军损失惨重,沐元帅和沐将军临危受命支援前线。”
岳千烛狠吸一口气,继续说:“臣女当时被指婚大皇子,自断亲情擅自逃婚至由州。此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的沐王爷因为私情擅闯皇宫。黔地疲弱,被鲁朝军队有机可乘。待王爷回来之时,混入由州的鲁朝军,坑杀了由州三千将士,毒杀了沐凝姐姐。”
岳千烛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感,用略带颤抖的声音继续说:“沐濋重伤,鲁朝太子趁机发难黔地,抢夺三州府。黔地陷入混战,百姓陷于水火。”
“当时!黔地之灾就被判定为岳凌叛国,引军而至!”初仁皇帝哼声。
岳千烛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初仁皇帝的怒火。是啊,如果自己没有逃婚,如果不给唐路引开夏沐濋的机会,那黔地就不会出现问题,由州就不会出现劫难。那时候的黔地陷入昏暗,百姓难于水火,整个齐越内忧外患!而她岳家就是齐越上到君臣下到百姓,所有人的的发泄口!
岳家案必须要定!稳定军心,安抚民心!
这也是岳千烛和岳千炀明知道岳家翻案后还有问题也不敢再次申请的原因,对于黔地,他们岳家亏欠的太多,哪有脸面再来求圣上明察。他们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向唐路讨一个结果。
初仁皇帝对岳千烛说:“当时朕必须要给天下一个交待,情势之下,证据确凿,朕为何不定案!朕考虑了岳凌为人,也考虑你岳家劳苦功高,所以朕并无断绝岳家希望。主审,监审,朕用的人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对此,朕对岳家仁至义尽。”
“可惜——”初仁皇帝叹气:“岳凌实在是太要自己的脸面,以为自己铮铮铁骨就能抗争朝堂对他的怀疑!他是傻!”
初仁皇帝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岳家人都傻!”
······
夏沐濋用最快的时间看完账目,因为这些账本都是叶适言私自带出来的,明日一早他还要偷偷放回吏部,所以夏沐濋不能多留,必须全部看完。
叶适言收拾着账本,问道:“王爷可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算是吧。”夏沐濋将写出的三页纸章放在一起,交给叶适言:“这份你拿好,抽空帮我重新对照一下。”
时间紧,夏沐濋只能再劳烦叶适言这个聪明人。
叶适言看着纸张才发现,原来夏沐濋是写了两份。
“行。”也是收好纸折好,放在衣服里,继续收着账本。
这时候门外传来急匆匆的敲门声,屋内的人全部顿住,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人发现叶适言就在此处。
“王爷!”是檀玉的声音。
屋内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何事?”夏沐濋开口问。
“王爷,王妃不见了!”檀玉焦急的说:“好像被圣上接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