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得意事十之**。
老话也有难得糊涂一说。
富卿告谢车夫后,心头遮飘的阴云,也就真的烟消云散,半点全无。
他之所以突然心海起阴云,完全是因为在乱刀宗隔门聆听的那场议事而起,他这个宗主素来是神龙首尾皆不见的甩手掌柜,想来那乱刀宗一应长老也早已习惯如此,没有他这位宗主,乱刀宗运转照旧有条不紊,而现实情况亦是如此,由此可见,他这位宗主当真是可有可无,贡献绵薄。
被人视若空气,富卿当时大抵就是这般心境。
但随之下山吃面一趟,富卿从与车夫聊叙管中窥豹,随之又联想到自身,路边一碗三十钱的拉面,每个人对他都有不同的认可,而他这位宗主想必在乱刀宗一众长老心底,亦有百般滋味。
在车夫眼里,三十钱银子断然买不来一碗合乎口味的拉面。
那么在乱刀宗一众长老心底,势必也有“车夫”这般心思的。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车夫觉得不如何美味的拉面,拉面摊生意却一如既往的好,并不会因为车夫一人而任何影响。
同理而看,眼下蒸蒸日上的乱刀宗就像是路口那座生意不错的面摊,他这个宗主大人就是掌柜,门下一应长老和众弟子自然就是吃面的食客。
神无完神,人无完人。
放诸于万界皆准的大道真理。
本该一路入城,但富卿在半途却是再转他地,来到一座荒僻无人的山头,亲手凿挖一座洞穴,开始闭目神游,搭乘马车之际,再剖析思量明白心绪后,仙九境的禁锢也开始隐隐松动,值此良机,富卿自然不会白白错过,冲击帝境自然无望,但冲击一下半步大帝也未尝不可!
祸兮福所倚,概莫如此。
仙墟大界。
虎狼皇都。
据说因为城外仙门楼阁被毁,近月余时间城头战事便显得稀疏不少,守城的兵将也算能稍作休整,一些轻伤未下城头的伤兵也能得到救治而活命,重伤的因为听到这种扬眉吐气的好消息,心情愉悦,于伤势也有所裨益。
不管怎么说,城外月余时间未曾攻城,对于城内所有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北城清冷的街头,也开始人流攒动,稍稍有恢复先前喧闹之势的迹象。
疯子这月余时间,每天近乎三点一线奔波不息,暗渠,面摊,城隍庙,要么就是拎酒与墨家一脉弟子拼酒划拳,不过两三顿酒水的功夫,疯子如今在百余位墨家弟子心里,无形之中已经成为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从城外回来,于南城面摊落座,不用疯子开口言语,掌柜就相当习惯性的端上一碗卤面,又搁下两碟子佐菜,明显是想喝酒的架势,但是最关键的酒水,却是得喝疯子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五粮醇”。
“掌柜的,今儿兴致怎的这般高涨,面摊生意不做了?”
疯子嚼吃着卤面,同时视线掠过桌面上已然准备妥当的阵势,有些忍俊不禁。
“生意何时是个头,今儿心情好,理应喝两杯才对,不过可是得和老弟上次拿来的那什么五粮醇才行!”
掌柜摆开酒杯,显然是铁了心要一醉方休。
“酒水管够!”
疯子抖擞衣袖,摸出一坛子酒水,掌柜也见多不怪,是神仙老爷又如何,可还不是自家老弟嘛,老弟是深藏不露的神仙老爷,他这个做老哥的也与有荣光不是!
将碗底扒吃干净,不待疯子开口,掌柜便提杯说道:“这第一杯就敬北城那些战死不退的好儿郎,其他的大言大义,老哥不太会说,全在酒里便是!”
掌柜一饮而尽,撂下杯子连忙夹吃了一口脆藕。
疯子因为伤势尚未痊愈,自然不能一饮而尽,但该有大表示还是得有,抿了一口聊表心意。
“第二杯敬那些……”
“第二杯敬你我!”
疯子抢下话茬,毕恭毕敬与掌柜轻碰杯沿,尽饮杯中酒水。
“至于第三杯,老哥,我们不妨暂且赊着,等着皇都哪一天恢复如初,你我便再起一席,畅饮天明,你看如何?”
掌柜连饮两杯,已经有些酒气上头,“老弟这个说法不错,届时待这城中人丁兴盛,一如既往的热闹,你我兄弟坐下喝醉也无妨!”
还想提杯的掌柜被疯子拦下,这五粮醇是好酒不假,但喝多了也难受,酒里有他揉碎的刀剑气机,用以淬炼体内尚未打通的气府穴窍,如掌柜一般的凡夫俗子喝饮几杯,最大的裨益便是能延年益寿,脱胎换骨。
“白发送破甲,人死神犹在,老当益壮虎威存,莫笑他人老无力……”
疯子用手指轻敲桌面附和,眯眼远望北城城头方向,心思平静如水。
南书房。
天子殿下听完北城战事复盘禀报,顿时拍案而起,笑道:“好一个以战养战之法,屠侍郎不愧是出身将相之家,这番眼界实数老辣惊人,能望人所不及,传旨下去,北城大小事宜皆交给这位屠侍郎处理,他人协助!”
宫奴小心记下,退出南书房。
“国师大人,你对这位最近有如神助的屠侍郎,如何看待?”
正于一堆卷帙中找寻奏文的国师大人闻声而停,手里攥着一卷已然被虫蛀的书卷,抬头回应道:“回陛下,臣以为那屠侍郎心智全开,有如此见识实为好事,以战养战的法子虽然老生常谈,但先前形势不明,断然无法有此作为,而如今战火将熄,一如先前那种大规模厮杀十有**再无可能,最大可能便是小规模,小范围的零星厮杀,如此形势之下,以战养战自然是上上之举,再者城外那些人日子也不好过,寒冬腊月即至,天寒地冻,冰雪封城,就算神仙老爷也得褪层皮,更何况他们!”
“国师言之有理!”
天子行至窗边,望着外界白雾茫茫的天气,心说这次连老天爷都帮朕,你们还怎么赢?
城隍庙。
田寸生回城,第一件事便是来此蹭吃火锅,也不知为何,他于城外时总觉得天气没有城内暖和,虽然不过一墙之隔,但天气却是悬殊惊人。
正张罗着准备的青厮虎霸天也颇为开心,自家城隍爷于那一日外出,便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也去北城找寻过,但最终却是徒劳无功,不得而返。
“你家老爷确实不曾见过,先前在城外见过一面,正是你家老爷与一位女子剑修厮杀正酣,二人一路打杀,最终去往西南方向,至于结果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田寸生如实相告,青厮虎霸天已经缠着他好几次,试图让自己带其出城,但这种砍脑壳的做法,他自然不敢答应,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一经发现,铁定人头落地!
“不过你家老爷精善秘术神通,对付一位剑修应该不在话下,再说迄今为止,并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这也意味着你家老爷很有可能还活着嘛!”
田寸生兜绕一大圈,好算是圆谎成功,他先前见过城隍爷不假,但当时形势之下,女子剑修绝对处于上风,可怜城隍爷不过是疲于招架才对,虽是一路直奔西南方向,但却是被女子剑修撵杀而已,稍有不慎便是剑气招呼的可怜场景。
火锅就酒,越吃越有。
二人推杯换盏,大殿中很快就热闹起来,青厮虎霸天醉醺道:“田老哥,实不相瞒,老弟最近想出城开开眼界,老哥若是肯帮忙,老弟必当感激不尽!”
田寸生心说怎么还过不去了,城隍爷身死道消,你这个小厮不就正好能另谋高就,从此山高海阔鸟飞鱼跃,何必非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心里如此思量,但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老弟,出城不过抬抬脚而已,算不上什么帮忙,但你想过没有,出的城外可是一番尸山血海的局面,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能活下来?”
话说至此,疯子恰好进来,自顾自拿来碗筷坐下,便是一通胡吃海塞,方才止筷笑道:“这玩意还是时不时过过嘴瘾好,一天三顿吃,确实受不了!”
“受不了还吃这么多,切!”
正在酒劲上的青厮虎霸天翻个白眼,略有不满道:“这月余时间,这种话已经说过不下二十次,但次次还是照吃不误,像你这般口是心非的家伙,可真该自罚三杯!”
疯子哈哈一笑,提杯自饮三次,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出得城隍庙,疯子呢喃,“看来神魂有所恢复,月余前的记忆已经能够留痕,城隍爷身死,带来的无形影响就是会让神道残留彻底消亡殆尽,如此一来,这座天地又失去一根撑天栋梁,想不坍塌都难!”
仙墟大界,天幕四极,分立有四根撑天栋梁,一根为神道,一根为仙道,另外两根被老天爷王丁化为两座顶天立地的楼阁,矗立在自家院落。
疯子先前认为代表神道的那根栋梁,是城头极南之地的神庭废墟,但如今方才明悟过来,支撑天幕一角的神道栋梁,赫然被王丁早已打碎散入下界,一众神道旧神祗就是神道栋梁的另类化身,只要这些旧神祗不完全消亡,这根天幕栋梁就不会真正崩塌。
城隍,土地,山神,水婆等等,甚至一些藏匿在下界的神道余孽老不死,都身受其利,默默与王丁达成撑天共识。
至于仙道栋梁,疯子至今还未有什么头绪,他不是没有考量过那位曾经身有仙种的铁匠,但细细思量却又否定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铁匠曾经身有仙种,几乎走出一条与前人先贤皆不同的道路,差点成就万古未有的“武仙人”,但最终因为自家婆姨的缘故,放弃了这条极有可能超脱万古武人一脉的光明大道,单凭这一点,疯子对那位铁匠倒是高看颇多,愿意为自己女人做点牺牲,挺好。
不知不觉中行至北城,北城白雾较比南城还要浓郁几分,盖莫能有五六步的可视程度,疯子知晓这是地温上升的缘故,地下暗渠已经初见规模,小股暖流正源源不断从城外引流而至,估摸再过十天半月光景,这皇都天气,就算冰雪封城,至少不会再出现和衣裹被尚不能眠的情况。
再多,就不是他所能做的了,诸如木炭分配,食物供给,这些琐碎事宜都需要那位天子殿下遣派人手来处理,商家一脉银子再多,可帮忙也总归得有个度,否则一旦功高盖主,事情就会朝着截然不同的路子上走。
街上清冷是清冷,但敢出门的迎人已经比之前多出不少,更有胆识过人的妇人带着婢女直奔那胭脂铺子,恨不能将整座铺子都搬空。
疯子闲来无事,落座一座酒肆,点上一壶酒水,一碟花生米,打算借酒思事。
“这位老弟,瞧着面生的紧,想必是刚来这皇都不久吧!”
一位瘸腿汉子晃悠着身子自来熟落座疯子对面,扫量一眼桌上略显寒酸的酒菜,一挥手唤来掌柜,又添了两壶酒水外加两荤两素,方才开口露出一口黑牙,笑道:“老弟,老哥张猛,说名字你可能有所不知,但你绝对听过皇都大圣的名号,不错,那就是老哥本尊,之所以愿意与老弟搭言,实属老哥惜才心起,老弟对自身可能有所不知,罕见的练武奇才,根骨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若是能跟随老哥修行三年五载,届时老弟再现身江湖,必将是风云人物!”
疯子耐着性子听完对方言语,原来是一位骗吃骗喝的无良货色而已,倒是不值得大动干戈,再说这街头好不易有些人气,万一被他这么一动手,行人再跑光,他可真成了罪人!
“怎么个价钱?”
疯子开口问道。
汉子咧嘴一笑,心说这厮果然上道,看来今日这喝酒银子是有了着落,微微思量一下,便笑道:“不过二两银子,每月二两即可跟随老哥修行,什么神仙秘术神通都不在话下!”
“倒是不贵,来,大哥,先吃喝一通再说,事情又不急与这一时,稍后从长计议!”
疯子招呼汉子喝酒,推杯换盏,俨如交情匪浅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