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裴村,生意却大到惊人,或许这就是墨子一脉魅力所在,从一定角度来看,也证明了商家一脉“推世前行”的重要性。
生意自然圆满成功,但是仅限于裴丑女代表的墨子一脉,对疯子而言,这笔让他多掏了一座金山的生意,委实算不上生意,妥妥的赔钱,连吆喝也么得多赚上半句。
但有一点极妙,疯子从裴丑女嘴里打探到,墨子一脉那位闭门造车却造就出“天机变”的大佬,已然听到风声匆匆赶来,听裴丑女的意思,这位大佬着实憋了一肚子无处洒泄的火气,打算好好与疯子这个“翻脸无情”的宵小之辈好好清算一下旧账。
不过,疯子对此并无太多想法,女子嘛,心眼可不就是枣核大小,若是有鸡蛋大小,那这天底下还他娘的有他们这男人做甚?
对于自己招惹上墨子一脉唯一一位女大佬的疯子而言,眼下之事自然比应付一位女子来的简单的多,道理很简单,谁让他天生一副压胜女子的极俊气囊,怪他吗?
收好契约,疯子也不打算逗留,虎狼皇朝眼下正如烈火烹油,想在此多坐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再者说还有些许闹心琐事一一等着他去解决,妥妥的大忙人一个,如何能自我懈怠不是?
“小弟,慢走不送喽!”
裴丑女挥摆纤纤玉手,起身送客。
疯子抽了抽嘴角,佯装听不明白裴丑女话里有话,闷声点了点头,踏地而起,化虹而远。
面摊掌柜老裴擦着手凑了过来,远望天空渐远的背影,笑道:“这位富老弟,也是一位妙人啊,银子当真多到咬手不成,方才那般抬价,他也没有吐露半个不字,莫非是那财可通神的财神爷不成?”
裴丑女淡淡一笑,未曾言语。
“一大碗卤面,外加两瓣蒜!”
裴丑女莫名心情大好,挥手示意老裴去做面后,嘴里喃喃自语起来,“只敢嘴上耍花花的怂包蛋,狗屁的财神爷,见着老娘不也得礼敬三分?”
裴丑女拂了拂鬓角青丝,在她这张覆有平凡面皮之下,另有一张曾经迷倒众生的绝美姿容,但昔日经历一事后,也就从此覆上了这张丑女面皮,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男子。
吃面就蒜,裴丑女不忘吩咐老裴,“答应那个家伙一个月时间,但估摸眼下形势来看,一个月时间未免有些过长,所以你一会催促一下,加快点速度,正如……半月之后将货送到那个家伙手上,想必届时这又是一笔日后可以置用的香火情分!”
做生意就是细水长流,尤其是面对一位精于算计的对手。
执掌生意运转,算是管家的老裴端碗蹲在一旁,并非他不能上桌,只是纯粹喜欢如此姿态吃面,上桌反而觉得不香,“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套近乎,这样让对方觉得我们屈膝逢迎,日后再想经营,只怕困难重重!”
裴丑女抬了抬眼皮,笑道:“天上那么多星星都在闪烁,你觉得它们谁比较特殊?”
老裴一滞,面色尴尬。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你我与这万古星辰有何不同,都是绕着那点蝇头小利在奔走忙碌,可那个家伙早已跳脱出这个范畴,你我所能看到的,人家早就不屑一顾,至于你我或者捎上墨子一脉发的那点光亮,惦记的那点小利,在人家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几颗星辰而已,你觉得连整座星海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会有闲情逸致欣赏几颗无名星辰?”
裴丑女说罢,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如今这天下,大概也就几个明白人在做着明白事,诸如她与老裴一类的自认聪明之辈,不论山上神仙老爷亦或山下王公贵侯,都没有资格去嘲笑这位“一往无前”的勇士,因为都不配。
虽然她明明知晓这一点,但还是喜欢刁难这个仿佛永远没个正形的家伙,谁让她是女子?
疯子赶回虎狼皇朝,马不停蹄又去了一趟城隍庙,让城隍二候转话给守城的墨家弟子,墨子一脉弟子不如其他仙门众多,正如疯子所料,这次来此帮忙的不过百人而已,而且皆是“散兵于众”的隐秘身份,除了坐镇城下那位,以及刚刚那位裴姓女子,疯子再无任何多余讯息。
“该不会真是被墨老头打入冷宫了吧?”
疯子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一句。
交待完,疯子直奔北城,田寸生如今心灰意冷,觉得江湖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江湖,大有真正归隐之心,搁在以往光景,疯子指定抚掌而合,但眼下这种火烧屁股的关键时刻,正是急需田寸生这类杀伐果断心性无愧枭雄之名的能人异士出来撑场面,江湖绿林不光是打打杀杀,而且有存续下去的必要性,不能简单消亡取代。
田心小筑,是田寸生自己给府邸取得名字,本打算待庙堂江湖事宜双双了断,在此终老一生,做个闲云野鹤之辈,但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被曳下泥沼的结局。
归来不过一日,躺在院中晒日的田寸生却觉得光景好似过了几年之久,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充斥着一股子惬意,这些是他昔日并未有过的,眼下甚至看到院中这些花花草草,天空流云鸟鹜,都会觉得格外妙不可言。
“田老哥,晒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翻个身不是?”
疯子不禀而来,笑嘻嘻使唤丫鬟搬来一张一模一样的躺椅,就摆在田寸生椅侧,两张躺椅中夹着一张梨木茶几,茶几上摆着瓜果梨桃,点心茶水。
田寸生不愿搭理这个仅是嘴上热情的家伙,若不是皇命难违,他恨不能马上一刀砍了这个家伙,光一口一个田老哥叫着,但就是不见点真章,银子法器没有可以理解,但街头一两银子一壶的便宜散酒怎么着也该拎上两壶吧,得,还他娘的是空手而来,就想着套他这头白狼!
视线掠过空手而来的疯子,田寸生置若罔闻,自顾自吃起茶几上的名贵糕点,小小几块就能抵的寻常人家几月开销,尤其在这烽火连天的光景下,能随时吃上就又是一种能力体现了。
吃过的闭门羹比吃过的饭还多的疯子自然不会理会这种无视,嘻嘻一笑,从袖里摸出两个碧青玉壶,分别烙印有山水洞天痕迹,还有诗词落款清晰可见。
“两壶桃花酒,也不知合不合田老哥口味,今日本想一醉方休来着,但看情况似乎是老弟鲁莽了……”
疯子叹息一声,眼睛斜眯,将刚摸出来的桃花酒顺势就要重新收回。
这两壶桃花酒,产自尤为读书人追捧的“桃花洞天”,昔年陶夫子一首【桃源游记】便将桃花洞天的天地气运生生拔高半筹,故而这座桃花最盛的洞天福地,也就成了世人皆知且追捧的逍遥之地。
游人一多,商家一脉顺理成章开发八园十六景,捎带卖卖酒水,银子就涌流如潮一般落入商家囊袋,桃花酒就是其中之一。
田寸生自然不可能去过桃花洞天,但不妨他听过桃花酒的名声,尤其先前时常在酒楼雅室,便能听人提及几句桃花洞天如何如何,好像这皇都之中,除了他田寸生不曾去过桃花洞天,其他人都亲身游历过一般。
“你这真是桃花洞天的桃花酒?”
田寸生侧目而视,视线落在疯子手头的碧青玉壶上,以他老辣如妖的眼光来看,这两个酒壶绝非街边酒肆可以仿效的寻常之物,而且上面还有景致如画的烙印,诗词落款,皆与传说中的一一对应,田寸生心头一动,心说莫非这小子真舍得出血,花上好几百大银买来这两壶滋味不知如何的好酒来讨好他?
疯子笑着点点头,顺势将两壶酒水放在了茶几上,刚想揭开酒封倒酒,就被田寸生探手打断,“老弟,人生当歌,今日你来老哥这里,老哥怎么舍得让你再喝自家拎来的酒水,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将桃花酒挪移到自己一侧,田寸生唤来守在园侧的丫鬟,交待几句就热心招呼疯子先以点心殿腹,以免稍后放开吃酒伤胃。
疯子就坡下驴,边朝嘴里猛塞点心,边赞叹不绝,“老哥,你这点心就是不差,还有没有,能不能让人多拿些许来,咱这是出气力泥腿子的肚子,不吃饱了可是不行,怎么着也能吃下个百八十盘,再不行的话,只能出得老哥家门上街去吃碗卤面溜溜缝了!”
田寸生呵呵一笑,又唤来丫鬟,让多端上些许点心,同时还交待灶火师傅,如疯子所言,做一大碗卤面,上好的卤码,劲道手擀面,等三五丫鬟端上堆垒如小山的点心,以及一大碗卤面后,疯子瞬间眉开眼笑,好似捡到了黄白。
“至多一月时间,就会有三十万法器装备,届时大可分出稍许给田老哥,不过前提是老哥要扛下这月余时间!”
疯子大口吞吃卤面,还拿点心当馒头殿腹,吃的风卷残云,看的田寸生心惊肉跳。
“熬撑月余时间,只怕有点难啊,如今天子已经寝食难安,听说已经做好投降求和的打算,至于庙堂上那些大员,起初就对这场战事不看好,更何况到得现在是这般惨烈,若不是有国师大人运筹谋画,只怕现在虎狼皇朝已经生灵涂炭,变成了人人可分而食之的肥肉!”
田寸生即是卖身庙堂,又有掌控江湖的心思,这也说明他并非没有做下谋划后路,首路庙堂走不通,就退而求其次归隐江湖,江湖再不行,就做一只闲云野鹤。
疯子塞进嘴里一块点心,嚼吃着说道:“从上到下,都已经做好投降求和准备,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最起码如此而为,虎狼皇朝尚能存世,之后不论是徐徐图而谋之,还是如何谋划,总之民众能少受些苦!”
田寸生一愣。
疯子扒完碗底最后一口卤面,惬意打个饱嗝,继续悠悠说道:“有这三十万法器装备,可以预见,虎狼皇朝周边这些小国大局已定,甚至一些山上仙门也会被迫做出抉择,如此一来,这块陆地上也就没有几座皇朝可与虎狼争锋,于国于民,皆是有好无害之事,倒是论功封赏,田老哥还怕没有油水?”
田寸生神色终于变化,看眼端着碟盘正吃点心的疯子,沉吟一番道:“天子都没有你这种把握,你觉得自己本事能耐比天子还要厉害?”
大势裹挟,无人能逃出左右。
疯子抹了抹嘴,“三十万法器装备,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你们天子老儿势必难于登天,这就是**裸的差距,你如果看不透这一点,就算我分十万法器装备给你,只怕也是徒劳无益!”
田寸生对于疯子身份,不可能没有质疑,疯子眼下不过是顺势而为,点破这一层窗户纸,也好让双方彼此之间的提防尽可能减少。
田寸生不再言语,改喝酒水。
夜郎村。
汉子古生从杂货铺子出来,手里拎着两袋子佐料,慢悠悠超家走去,当走到离家不过十数步远的老槐树下,却瞧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正趴在王丁院门前,撅着屁股欲行不轨。
汉子古生不是什么喜好惹是生非的主,但也不是路见不平视而不见的绵软之辈,加上这道身影瞧着眼生的厉害,断然不像是村中谁人,汉子古生也就没有不管的理由,“你是何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甚?”
被汉子古生厉声呵斥,身影终于循声转身,是一位女扮男装的中年妇人,汉子古生虽然木讷,但不代表他脑壳不灵光,是男是女,终究还是能瞧出区别来的。
兴许是被汉子古生喝住,“中年男子”抚了抚心口,轻吐一气,这才慢条斯理说道:“王丁是不是住这里?”
汉子古生皱眉,对方故意耍这些弯弯绕,试图蒙混过关,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既然如此,也莫要怪罪他多管闲事!
将手中做烧鸡的佐料小心翼翼放好,汉子古生踏地而出,身后腾起一团灰屑,一拳轰出,拳罡如雷鸣,震耳欲聋。
“中年男子”似乎被这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局面震撼,身形有些凝滞,但也不过是须臾,闪身躲避的同时,袖中飞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玲珑小伞,伞盖旋转不定,好如一副笔墨浓重的画张,迎着奔雷拳罡而上。
“砰……”
声若闷雷,溅起一圈圈涟漪,气机荡漾,卷积而起阵阵尘灰。
汉子古生终究还是倒退两步,身形晃曳几下,方才稳住。
中年男子倒是一步未退,只不过掠回手中的小伞已然出现丝线纹路,像是被妇人用针线强行凑合在一起的破伞。
“倒是小觑了你,还算是有几分能耐,不过这也没用,你还是打不过我!”
中年男子点头赞许,又是一阵摇头。
汉子古生哪里会在意什么打过打不过,既然对方已经露了马脚,他就再无纠缠的理由,毕竟算起来,也算是一条行舟上的朋友。
拎上佐料,抱拳揖礼而去。
真名为墨秋的墨家唯一女大佬,望着果断离去的汉子古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说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这人脑壳是不是不太灵光?
墨秋万里迢迢来此,自然需要与仙墟大界的老天爷王丁知会一声,毕竟怎么说,王丁也是高坐这座大界名正言顺的头把交椅,于情于理,她也需要前来一趟。
但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王丁没见到,反倒与一个脑壳不灵光的武人对轰一拳,毁了一把玲珑伞不说,还要招惹些许无形因果。
皱眉思量后,墨秋夹出一纸流光溢彩的信封,打开后对着纸张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就好似有人执笔挥写,徐徐落于纸上。
将信封封好,投塞进院中,墨秋方才打算离去,等王丁回来见到信封,她也就不算破坏规矩。
掠身至城头,看眼城垛上吃鸡的小书童,墨秋皱了皱修整无暇的眉头,纵身掠下。
感觉有被打搅到的小书童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蛇蝎比不过,最毒妇人心。”
废墟之地,学海之畔。
姜无垢这些时日倒是乐得自在,没有了疯子在旁叨扰,又有小书童终日解闷,心情简直云开雾明,半步大帝的桎梏甚至都出现了一丝丝松动。
小书童还是没心没肺的开心,眼下张罗着要重捞一些游鱼,前两日由于他的懈怠,导致打捞上来的游鱼明显少了许多,当然,这口大锅理所应当甩在了人在千里之外的疯子头上,总之有个垫背扛雷的,总好过无人不是!
再说,那个家伙不是还欠他六七**……好多条游鱼哩,担点“骂名”算啥子,又不会少块肉,再说等那个家伙回来,这回事怕是早就云消雾散,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哩!
小书童撒网,姜无垢下水赶鱼,二者配合甚是默契,坐在远处思量问题的张圣人瞧得喜上眉梢,他这副赤子心性能与姜无垢这把锋芒无匹的利刃不相上下,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视线挪移至废墟深处,张圣人呢喃一句,“何苦来哉,遮遮藏藏,真以为就能蒙混过关?”
张氏一脉后人已经来过几次,但皆被他规劝回去,在他传书回家后,村头张家如他所料喜出望外,毕竟他头顶圣人之名,如何也能与张氏一脉求些福音,这么些年不也就是如此过来的嘛,一人得道,鸡犬势必要跟着沾光,升天谈不上,但起码得小有所获不是?
归来这一脉,且存在二三之争,一位读书称得上极好,一位除读书外称得上极好,两者谁也瞧看不上谁,总觉得对方盖压自己一头,虽然并未闹到鱼死网破的局面,但这无疑是一颗炸雷,随时都可能炸开,而且晚炸要比早炸来的吓人!
他这个做老祖的自然不可能偏颇,尽力将一碗水端平,保证不偏不向,至于最后谁能大有所成,尚需看个人造化。
揠苗助长,无异于扼杀。
至于那个一直与张氏存在气运相争的崔氏,张圣人倒也没有太多想法,崔氏一脉出了几个气运绵长的麒麟子,对于眼下张氏一脉确实有些影响,但这种影响绝对微乎其微,张氏只要有他这位圣人在,树大根深,一时半会绝无倾倒的可能。
“好家伙,快使把劲拖上岸,少说也有十几条哩这回……”
远处,小书童拖曳着沉甸甸的渔网朝岸上拉拽,姜无垢正从水中赶来,渔网中游鱼颇丰,且活物在水中气力不逊成人,小书童拖曳起来难免觉得吃力。
二人合力将渔网拖曳上岸,满头细汉的小书童随即瘫倒在地,气喘如牛,鼻息喷涂白雾,直呼“累死个人,累死个人……”
姜无垢坐在一旁,倒是有些意外,渔网中游鱼不少,但也混杂着一条不是游鱼的活物,看样子利齿尖牙,生有四足,鳞甲细密,尾长不坠,姜无垢不禁皱了皱。
“网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捞上什么宝贝了不成?”
小书童也注意到渔网中有异样,因为游鱼之属皆是在拼命甩尾挣扎,好似要极力避开什么,些许水滴甩落在了小书童脸上嘴里,害的小书童连连啐吐。
张圣人走了过来,看眼渔网中的诡异物类,咦声四起,“这种物类怎么还有存在?”
“这种物类早在先师选址在此造就学海之前,就连根铲除殆尽,依循先师之意,这种物类并非万界万族之属,最为可能是来自宇外之地,如果长此以往任由繁衍,只怕最后势必成祸,故而先师在此,可是掘地三尺,辛苦几许时日,方才将这些物类清除殆尽,谁料想竟然还有遗存?”
小书童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只是好奇问道,“先生,这物类算不算游鱼,能不能做烤鱼或者鱼汤?”
张圣人哑然失笑,敲了敲小书童脑壳,有些忌惮道:“这种物类,是在人死沉水后,用以消尸的,怎么可能合适做烤鱼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