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侮辱,那些白眼,让他一次次低下自己的头。想要再次挺立脊梁骨,就只有那唯一的机会。
所以,哪怕是出卖自己的灵魂,放弃自己的真爱,他也要得到那个机会。那时,他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只是放弃了一次,肯定还有机会挽回。
却没想到,她那般决绝。也没想到,命运如此弄人。只是一个转身,他就弄丢了她。再然后,就只能站在君王身侧,看着她对自己侍奉的主上笑得灿烂如花。
“白学,昔日你我定情,是我心甘情愿。即便是瞎了眼,害得自己痴心错付,被你抛弃,也是我自作自受。那时我便发誓,今生今世,与你一刀两断。
怎料到你是这样的无耻小人。今日你已娶妻,你我便该保持合适距离。你却仍旧对我纠缠不已,说什么要我当你外室,只要我委屈几年,你定可许我正室之位。
我不从,你便用强逼迫。那么我告诉你,若要违背本心,出卖我的灵魂,我宁可死在这河里,也不会从了你。”话音刚落,她便如一只折了翼的白鸟,跃入了湍急的河水中。
离歌的身子是自由而高傲的。她的心也是自由而高傲的。所以她宁可拖着伤痛的身体死于天空飞舞,也不愿意进入他打的金笼里。
他怎么都接不住她,只能用喊哑了的嗓子不停地命令一旁的家丁。
“救她,快救她。”
河边白衣如仙般飘起,连同她决绝的话,不停响在他日后的噩梦中。如一副永远活灵活现的画轴,在他心里。年年月月,颜色从未淡去。
但他还在庆幸,因为没找到离歌的尸体,总还有机会能找回活的离歌。却没想到,那次,他失去了离歌的人。再次见面时,他就失去了离歌的心。
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魏昭帝。君夺臣妻,天理不容。难道魏昭帝不懂他只是暂时放弃了离歌,以后还会用正室之位迎回离歌。不,那人除了容貌俊美绮丽,更是天纵奇才,多智近乎妖,怎会不了解。那人不过是利用自己帝王的权力,硬是留住了离歌。
白学一时,心里愤恨不已。他素来极有分寸,这时想起离歌却是失了分寸。
他完全没想到,也从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离歌外刚内柔,绝不会屈从任何人的心意。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是不会交付自己真心于任何人。魏昭帝能与她有了孩子,她会在魏昭帝死后,带着身孕远走天涯,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是一个能把白学拖入地狱的想法,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信。
直到那日,宫人们前来禀告,易如歌做了和她母亲一样的事。像是一个被隐藏了多年的大疤突然被刺破,露出了因为岁月深久而早已腐烂入骨的伤口。
他顿时失去了所有理智,没空管凤逸的行踪,只想把易如歌追回来。他要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他要离歌亲眼看着。
当日她辜负了自己,今日她的女儿,要代替她嫁给他的儿子。
始终是离歌错,不是他的错。是离歌不该不嫁给他当外室,是离歌不该嫁给魏昭帝。就像易如歌不该不嫁给白珂,她只能嫁给白珂。
想到此处,白学一时间竟然不能自持。眼角竟然稍稍湿润,面上也是一阵红一阵黑。易如歌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正想悄悄地在凤逸耳边说这句话,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旁边还有他用血写出的一排字。
“白学此时心绪不稳,白珂和白熊棠又都在这里跪着,所以我去盗药了。”
易如歌心疼极了,用手去小心抚摸那一排字,嘴上却无声道:“去便去,做什么非要割破自己的手指来写这字。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才刚刚好吗?”
殿外两人虽然短暂分开,可却是情意绵绵,殿内众人虽然都在一处,却是明争暗斗,各怀鬼胎。
许是看白学脸色持续不妙,一向聪明的狄霜连忙拉了下白珂的衣衫,示意他给白熊棠道歉。白珂蛮横惯了,素来不把这养兄放在心上,于是偏过头去,当做自己没看见狄霜求恳的神情。
狄霜看见白学脸色越来越暗,想着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还在白学一句话上。她居然当着白珂和白学的面,给白熊棠跪了下来。
狄霜虽是周国贱民村出身的婢女,但毕竟深得白珂宠爱,如今又有了身孕,白熊棠哪里敢真的受她跪拜。只能在心里暗骂这周国婢子心机恶毒,有意挑拨他和白珂关系。
他身子倒是连连后退,不敢扶狄霜,也不敢看白珂怒到青筋都暴露出来,只是顾忌父皇才不过发作的脸。他和太子白珂,今日过后,只怕就要结下死仇。
只见狄霜惨惨切切地道:”白大人,对不起。狄霜知道自己不该对少主情根深种。也知道易姑娘前朝公主的身份,对少主来说是一大助力。
可狄霜自幼服侍在少主身旁,对少主早已是情根深种。如今狄霜只希望您能劝劝易姑娘,让她接受狄霜,狄霜一定好好侍奉她和少主,绝不做非分之想。”
狄霜的小心思,骗得了白珂,可却骗不过阅人无数的白学。他怒极反笑,不分喜怒地对藏在白珂怀里当鹌鹑的狄霜道:“肚子几个月了。”
狄霜平日里在白珂身边撒娇扮乖惯了,可此时对着与白珂极其相似的一张脸,却完全不敢造次。
她低下头,哆嗦道:“快,快要九个月。”
“那很好。”挺和气的声音,狄霜欣喜地抬起了头。看到了白学似乎笑得很开心。易如歌心里却觉得很冷,因为白学的笑容像是冬天的太阳,看上去暖,实际上却根本阻止不了严寒侵略。
被荣华富贵迷昏了头的狄霜却全没发现。她只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及时勾搭上了白珂,否则易如歌一进门,以她天姿国色的容貌,高她好几万倍的家世,还有母亲与皇帝的旧情,她狄霜还能有得宠的一天。
摸摸肚子,她心满意足地又想。果然,这帝王家子嗣最重要。就算之前易如歌一气之下,找了陛下理论,害得殿下雪中求退婚,陛下现在还是得让她这个给白家传宗接代有功的大臣进门。
笨蛋易如歌,你父亲前朝魏昭帝亡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只有一女,皇位没有正统继承人,宗室们才会谁也不服谁地打了起来,让凤华和白学这两个外人白捡了便宜。
如今,她有免死金牌在身上,又有什么好怕。
“来人,把狄霜带下去好好照顾。”白学和颜悦色地吩咐,不知哪里来的宫人们殷勤却不亲热地要把狄霜扶下去。
看着满面得意的狄霜,白珂头上却不停地冒出汗水。
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玉铺成的,光可鉴人的砖石上,他自己惨白无比的脸被清晰地映出。
“我去,这古代女人真可怕。不知道牙刷和男人不能和其他女人共用吗?也不怕得艾滋。”
易如歌一边吐槽这事不关己的一出闹剧,一边对这狄霜颠倒黑白,瞬间就能导演出一部大戏的本事钦佩不已。
突然,眼前一黑,耳朵像是被人塞了什么东西,她顿时变得又瞎又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