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逖正在疑惑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谢直直接揭开了答案。
只听谢直说道:
“孙郎中,托付给您的事情,也不难……
我知道,每一年科举之前,自有数量众多的士子齐聚京都,虽然现在天子准备返京,但是普通士子却并不知道,而且朝廷也没有明示开元二十四年的科举,到底是在东都洛阳举行还是在西京长安举行,我想,肯定会有大量士子,在近期前来洛阳城!
虽然如今朝廷推动了科举改革,行卷之人少了不少……但是这些士子,也少不了饮宴聚会……
我知道孙郎中喜欢组织饮宴聚会,然后从中挑选良才……
三郎托付给您的事情,就是在这些饮宴聚会之上,注意士子们之间的舆论风向,以防有人利用这些年轻士子的热血,为安禄山翻供!”
孙逖一听,行,没问题,这事不难,没有谢三郎的交代,他也少不了招呼士子们喝酒聊天,不过是观察风向,引导舆论而已,简单。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侍御史梁升卿,还是吏部本司郎中孙逖,以及大理寺评事辛二郎,全被谢直安排的“任务”,把这三个任务串联起来一看,纷纷从心里对谢三郎大为佩服,怪不得人家谢三郎号称“大唐办案第一人”,这份谋划,果然周密。
看人、监斩,与此同时还能兼顾这控制言论。
说实话,要是让他们三个之中的任何一个来安排这件事情,恐怕也就是想到其中一件两件而已,哪里能像谢三郎这样周全?
结果……
人家谢三郎还没有安排玩呢!
“实不相瞒,离开之前,谢某特意拜访了严右丞,也有事相托于他,具体细节的话,就不在今天多说了。
但是三郎要多说一句,三位行事,可以放心大胆,一旦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请第一时间到我谢家老宅通知一声,三郎的二哥谢正,也得了三郎的嘱托,这段时间就坐镇洛阳城,一旦有什么问题,由他出面解决。
如果我家二哥谢正也难以解决的话,他自会前往严府,请严右丞出面。”
三人一听,行嘞,这回更踏实了,有堂堂尚书省的右丞撑腰,办的又是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务,那还有啥问题不成?
想到这里,三人也算是看到了谢直安排的全貌——
辛二郎,大理寺评事,在大理寺看人。
梁升卿,侍御史,随时准备监斩安禄山。
孙逖,吏部本司郎中,借重自己在士林之中的威望,帮着监控士林凤翔、控制舆论。
谢正坐镇洛阳城,左右逢源,上下联系,动用一切谢家所拥有的资源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谢三郎还给这件事,再加上了一道保险,尚书省右丞严挺之,有这样堂堂的朝堂大佬给所有人做预备队,一旦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有这位朝堂大佬亲自出面处置!
全流程、全时段的监控,还有朝堂大佬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真是想不到,要想营救安禄山,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果然。
谢三郎交代完了所有的“任务”之后,恨恨地说道:
“可惜三郎今日就要离开洛阳,不能主动出击,直接找出是谁想要营救安禄山!
只能如此被动的多做防备而已!
不过,这些准备,也算周全,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如何才能救出安禄山去!”
三人听了,不由得苦笑,你一个“被动防御”就这么大的阵势,真要是让你“主动出击”,还不得把洛阳城给翻过来啊!?怪不得天子直接下令让你回归长安……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天子能落下两个月的清闲,就连满朝文武,说不定因为你谢三郎离开洛阳城,也能落下两个月的清净……
谢直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想管这三个人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们都答应了所托之事就行了。
“三位,三郎再次正式将此事相托,还望三位相助!”
“三郎,不必如此,梁某必然竭尽全力!”
“三郎放新,孙某一定将事情办妥。”
“三郎但请放心,辛某必不负所托!”
三个人纷纷保证把事情给办了,谢直这就踏实了,端起酒杯,跟他们三人又着实地喝了一轮之后,就准备赶路了。
却不想,孙逖却把他拦住了。
“三郎且慢,孙某却也有一事相托。”
谢直一愣,孙逖找他什么事?
“孙郎中,不知何事?”
孙逖一笑,抬手一招呼,竟然从临都驿大堂的角落中招呼出来一位年轻的士子来,孙逖一边看着他往这边走,一边对谢直介绍。
“这是我家故友之子,姓张,家中排行在五,要参加开元二十四年的科举进士科考试。
这不听说我在朝中为官,就早早来了洛阳,他一开始想着,能够就近等待科考,省得临到考试手忙脚乱……
结果,天子命三郎你返京准备,自然要回归长安城了。
这两天,我和礼部那边打听了一下,虽然暂时还没有明发旨意,但是可以确定,开元二十四年的科考,就要在长安城举办了。
这样一来,张五郎这边就有点不好办了……
让他就在洛阳城待着吧,两个月之后,你三郎从长安城回来之后,天子想必就要准备返回长安,孙某身为吏部本司的郎中,自然要跟着朝廷其他官员一同,陪驾回京,既然是跟着天子一同行动,自然难以照顾张五郎周全。
如果让他自己前往长安的话,我这边又有点不放心,虽然路程不算远,但是那段时间,正是整个朝廷一起行动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有跟张五郎情况相同的士子,一同前往长安城,那是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万一张五郎在路上有个马高镫短的,我也没办法向故友交代啊……
就算他平安抵达洛阳,一顿乱糟糟的景象,也不利于他安心准备科考……
故而,我就考虑,让张五郎早一点前往长安城,一来能够躲开大队人马的纷扰,二来可以在长安城安心读书,三来,孙某离开长安时间也不短了,家中房屋不知道维护如何,正好让张五郎早点去长安帮我看看,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提前修缮一番……
可巧,你今天离开洛阳,我就想将张五郎托付给你,与你同行前往长安,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顾……”
谢直听了,连连点头,还当什么大事呢,这不就是搭个顺风车的事儿嘛,好办。
不过……
“张公,此事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有句话得提前说在前面,这一次返京,谢某也是公务在身,一路行程很是紧张,自然没有士子悠游的时间,说不定还要日夜兼程,极为辛苦……
这位张五郎,跟得上吗?”
“这个……”
孙逖一听,倒是有点犹豫了,他本想让张五郎跟着谢直一同返京,路上有个照应,自己也能安心。
但是听了谢直这么一说,突然意识到,人家谢三郎这趟公务时间很是紧张,回程不用考虑,到了长安也不用多说,但是前往长安的这一路上,说不定多少事情呢,非常有可能像谢直所说,可能日夜兼程地赶路。
这个对谢直,甚至对谢直要带着一起前往长安城的人来说,很正常,这是公务,本来就没有留给你游山玩水的时间。
但是对于张五郎来说,就有点赶了……
说实话,按照孙逖的想法,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张五郎一个人慢慢走,反正长安到洛阳的这条路及其安全,又有谢三郎开路在前头,安全方面自然无虞,何必让张五郎这个孩子这么累?
想到这里,孙逖刚刚要说话,却不想,倒有人先开口了。
“孙世叔不必如此,张某愿意跟谢御史一同赶往长安城。”
孙逖一看,张五郎。
临都驿的大堂,就算能装一百多人,那也大得有限,张五郎看见孙逖招呼他,就起身走了过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走路又快,大堂又不大,紧走几步也就到了面前,孙逖说什么,他倒是不一定全听见了,但是谢三郎最后一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自然全部落入人家的耳朵里面。
张五郎一见孙逖犹豫,就知道这位孙世叔在替自己考虑,不由得当先开口,拦住了孙逖的话头。
“孙世叔,张某家住河南府,前往长安科考,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回乡的,如果要游览这一路的景色,机会多得是……
今天,孙世叔既然已然向谢御史开口了,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过就是日夜兼程几天而已,五郎没有问题的……”
说完之后,直接转向了谢直。
“如此一来,恐怕就要麻烦谢御史了,还请谢御史看在孙世叔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孙逖一听,得,人家自己都做了决定了,咱也别心疼他了……
孙逖也想明白了,张五郎这是要去参加科考的,如果考中了以后,考制科,马上选官,不考制科,四年后选官,总之一定是要当官的,既然要当官,在大唐就免不了宦游天下,如果连洛阳到长安这么一路的辛苦都受不了,日后宦游天下,又能如何,难道还让他这个当“世叔”的,每一回都心疼他吗?得嘞,自己闯荡闯荡去吧……
想到这里,孙逖也不说话了,翻转目光,看向了谢直。
他这一沉默,就表明了态度,这是默认了。
谢直一见,明白了,那还有啥可说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麻烦事,人家又愿意配合自己行动,一起走就是了。
谢直转头,正式打量这位张五郎,等一看清了这位张五郎,顿时一愣。
“原来是你!”
这位张五郎,谢直还真见过。
那是半个月之前,在积润驿的儒家客舍,那一天,正是魏家班商演新戏《金銮殿上连放三炮》。
当时谢直陪着杜甫以及杜甫二姑一家人,到白马寺去进香。
魏家班的魏三,和儒家客舍积润驿的李掌柜,为了给东家谢直拍马屁,就私下了推迟了新戏上演的时间。
结果,等谢直和杜甫一家人都回来了,等待新戏开锣的那些观众就不干了。
其中,就有这位张五郎。
甩了一顿脾气,张嘴闭嘴就对着“儒家”的招牌下家伙,还说什么“儒家客舍就是仗着儒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结果惹怒了谢直,他倒是没有和这位张五郎多说什么,倒是让儒家调整了客舍,请这帮等着看戏的观众白吃白住,以此来替魏家班表达歉意,除此之外,还借着李掌柜的嘴,将儒家早就准备好的活动,向所有参加开元二十四年科举考试的考生免费提供食宿,给暴露了出来。
此后,谢直根本就懒得搭理这位张五郎了,连问都没问一声,就直接开戏了。
谢直之所以能够对他印象深刻,还真不是人家在儒家甩脾气这么简单。
而是魏家班的新戏结束之后,这位张五郎到主动过来向谢直承认错误,颇有中“男子汉敢做敢当”的担当,让谢直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误会了别人,不怕,就怕误会了别人,揭开了误会之后,还当没事人一样跑了,那就有点没意思了。
事实上,谢直当时就想问问这位张五郎的情况呢,结果被杜甫给拦住了,什么“小心有心人故意引起你的注意”,什么“小心人家借着你的名号行事”之类的。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杜甫说的也算是不错,谢直略略犹豫之后,这位张五郎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结果今天一见,人家是孙逖的故交之子,说句不好听的,还真没有需要借重谢直的地方,起码在科举考试上,正是如此——人家孙逖乃是堂堂的吏部本司郎中,正好管着官员调任、升迁,他随便说句话,可能都要比谢直管用,他的故交之子,如果仅仅为了扬名好通过科举考试,哪里需要汜水谢三郎啊?
所以说,当初谢直和杜甫,倒是又误会了人家了。
想到这里,谢直都忍不住乐了。
你误会我一回,我误会你一回,正好,两清了。
想到这里,谢直就心生亲近,面带笑容,说道:
“五郎不必客套。
不知道孙郎中跟你说过没有,谢某的蒙师姓王,取字昌龄,和孙郎中也有师生之谊,谢某在孙郎中面前,也一直是以晚辈自居,既然你称呼孙郎中为世叔,就不必称呼谢某御史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跟我家表弟一样,称呼一声三哥即可。”
张五郎自然求之不得。
谢直一笑,由衷欣赏这位张五郎,有担当,不畏辛苦,这才是大唐的好汉子。
“对了,五郎的大号怎么称呼,难道就一直称呼五郎不成?”
“三哥自然随意,和孙世叔一同称呼五郎即可……不过,张某也有大号……”
“但不知五郎的大号是什么?”
“姓张,单字一个,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