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直那是相当的不高兴!
首先,被责成打压粮价。
谁愿意多干事啊?没事跟家躺在舒适圈里面不出来,不香啊?现在可好,不但要负责查案,还的负责打压粮价,这是一个监察御史应该干的工作吗?
其次,李老三的态度。
他虽然被张九龄成功劝住(转化),但终究是余怒未消,登基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跟他这么嚷嚷?不当场砍了谢直,当真是“皇恩浩荡”,不过人家李老三给大唐右相一个面子,让谢直去打压粮价,安排任务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直接告诉谢直,你小子就是运气好,有张九龄帮着你说话,但是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十天,就十天的时间!你要把粮价打压下来,缓则罢了,要是打压不下来,咱们两罪并罚,你也别想着捅死什么粮商的林会长了,我特么先捅死你!
最后,谢直生自己的气!
为啥?
杜九领的警告,粮价的翻倍,这都是昨天就收到的消息,当时他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这两件事情竟然被串联到了一起,到了金銮殿上,给自己惹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二叔谢璞还说了什么“大势所趋”,结果一个没留神,掉坑里了!
对方的套路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强调谢直现在的工作影响到了大势(粮价稳定),直接把他推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
这个套路的最终目的,可不仅仅是营救林会长,还是要让谢直退出朝堂,甚至直接斩杀!
要不是张九龄帮忙,谢直现在估计都凉了……
谢直能不生气吗?早知道这样的话,昨天先揍杜九郎一顿也好啊,先出出气……
行吧,反正不管高兴不高兴,事情落到他的头上,干吧……
打压粮价!
十天为期!
……
金銮殿上的消息一出,洛阳城为之震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现在粮价突然翻倍,早就牵动了人们的心,上到朝堂下到百姓,都瞪大了双眼盯着朝廷的举措。
现在消息来了……
有人欢呼雀跃,太好了,朝廷终于出手整治,而且派了谢三郎亲自负责,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别忘了洛阳城如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谁的功劳,如果是别的官员,结果可能还不好说,但是谢三郎出马的话,行嘞,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粮价就算高也高不了几天,最多十天,粮价必降!
有人却慌了。
粮商。
自从他们开始提升粮价开始,他们就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上,对于这些商贾来说,这是冒着灭顶之灾的风险来行事的,但是他们依旧做了,原因有很多,有林会长家的请托和许诺,有朝廷某些官员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也有对谢直抓捕林会长这件事折射出来的担忧……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事情做了,风险冒了,最根本的目的,给汜水谢三郎一个教训,让他以后行事,尤其对粮商行事的时候,能够想起今天的种种,多少有所收敛就好,当然,如果能够直接顶掉他的这个监察御史就是更好了……
结果,现在好了。
谢直负责打压粮价!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炸响,惊动一众粮商人心惶惶。
他们这才想起来汜水谢三郎到底是何许人也!
杨龟寿,据说是谢家的亲族,怼了!
杨家二姐,杨七,杨铦……千年华族,怼了!
李昂,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怼了!
张九龄,大唐右相,就是因为食盐专卖的定价不合他的心思,怼了!
科考不如意,汜水谢三郎连天子都敢怼!
这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气质,与生俱来!
汜水谢三郎做事多强硬了,这世上哪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啊!?
让他来负责打压粮价……
一众粮商一想到这个,脸都绿了!
林会长怎么进去的?一个在押囚犯的随口污蔑,谢直直接下令抓人!
他会怎么针对粮商!?
温和点,随便找个人说粮商几句坏话,比如林会长,“XXX是我的同伙”,行了,抓!
强硬点,直接抓!
谁让你涨价来着!?
消息一出,洛阳粮商总会之中就爆发了成立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反正会长也不在,也没有人调和,也没有人强压着不让说话,那就各抒己见呗,你是粮商我也是粮商,你家买卖大,我家买卖也不小,我特么凭什么听你的,就是你当初让涨价的,现在可好,惹来祸事了,你还想让我听你的,我恁死你个龟孙!
回家!
降价去!
原来粮价一石米二百文,涨价之后一石米四百文,现在,一石米,一百八十文,让利大酬宾!
一家如此,两家如此,家家如此……
洛阳粮商大大小小一十八家,除了两三家强硬派之外,其余粮商纷纷把价钱恢复到了原有的程度,甚至还比原来的价格略低。
历时半天!
谢直负责打压粮价,如果从这个消息传播开始计算的话,不到一个时辰!
谢直自己都惊了,我这还啥都没干呢!你们要是想降价,早点啊,我白找田大壮了!?
朝廷也都惊了,十天期限,一个时辰就把事情给办了!?这才刚刚甩出去一个名字啊!连一点具体的举措都没有呢!大哥,你是朝廷的监察御史,还是观音菩萨啊!?以后再碰上事儿,咱也别费劲了,我们把你供起来,给你上三炷香行不行?放心,肯定心诚!你把事情给我们办了就成……
不提洛阳城中的躁动,只说周粮商。
这位周粮商乃是洛阳城里面数一数二的大粮商,在粮商总会之中为林会长马首是瞻,私下里也是和林会长私交极佳,有传言说,他周家粮行曾经受过林家大恩,要是没有林会长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恐怕周家早就消失在洛阳十八家粮商的名录之中,即便度过了那一场大劫,周家粮行也是依靠着林会长在在粮商总会之中站稳了脚跟,连带着这些年的买卖,也得益于林会长的扶持。
事实上,在营救林会长的粮商之中,也正是这位周粮商最为活跃,要是没有他的一力坚持,断然没有十八家粮商串联涨价之事,即便朝廷属意汜水谢三郎出手打压粮价,其他粮商纷纷被吓退,他周粮商依旧死要牙关,跟林家粮铺一起,坚决不降价。
其他粮商都纷纷私下议论,这哥们是真够义气,这是彻底把周家粮铺和林会长绑在了一起啊。
其实呢,周粮商心里也没底啊,他也想降价啊,但是他不敢,更主要的是,他说了不算。
这不,他就来找说了能算的人了吗?
“大人,怎么办呐?昨天还说的好好的,一个个把胸脯子拍得山响,说无论如何都要把林大哥救出来!结果今天消息一出,人家汜水谢三郎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他们就纷纷吓破了胆子,现在粮价不但回落到涨价之前的水平,甚至还有几家干脆降到了二百文以下,他们就是怕被汜水谢三郎盯上……
现在整个洛阳城里面,十八家粮商,出了我周家和林大哥的林家,其余粮商全降价了……”
“你想怎么着?”
“要不……咱们也降下来吧……营救林大哥,再想别的办法,粮价上涨这招,恐怕是不行了……”
“不行,不能降价,再提!”
“再提?”周粮商差点哭出来,维持着四百文的高价就够显眼的了,还提?生怕谢三郎发现不了他周粮商不成!?这是干啥,把自己也抓紧御史台,然后跟林大哥作伴去,以此来全兄弟之情!?
“再提二百文!”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官员,穿着绿色袍服,不知道是个七品官还是六品官,长得很是周正,即便年岁不小了,但也是剑眉朗目,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帅小伙,面对周粮商如同苦瓜一般的脸色,很是冷肃,问道:
“日前给通济渠供应粮食,是你在做还是林家在做?”
“主要是我家,林大哥不耐烦这个买卖……因为大人亲自开口,这才占了一半的份额……那些粮食虽然是从林家的粮仓中拉出来的,但是具体的操作都是在下在做……”
“行了,提价去吧,六百文!”
周粮商哪能这么听话,却也不敢硬顶着来,犹疑了半天,终于还是以诉苦为主。
“老大人啊,我们两家虽然占据了洛阳城粮食买卖三成以上的份额,但是仅仅我和林家提价没有用啊,百姓可以去其他人家里去卖粮啊……
夏粮已经下来了,正在收割,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也入库了……
其他粮商家中的存粮虽然没有我们两家多,但是凑一凑的话,支应十天也没有问题……
现在咱们接着提价,没用啊,百姓不来我家和林家卖粮,转道他家卖粮,不是还一样?再说了,其他粮商还求之不得呢,正好接着这个机会把家里面的陈粮清空……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和林大哥家里,就剩下陈粮了,如此一来,日后……”
中年官员听不得他自己打小算盘,没听她说完便一声冷哼。
“日后!?
你还能想着日后?
还没看明白吗?谢直抓了林会长,虽然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但是眼看着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这一回,生死存亡!
要是不能把谢直打下去,以他破案的能耐,指不定哪天就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你我的头上!
还日后?过了眼前这个坎,才有日后挣钱不挣钱的说法!
要是过不去,嘿,南市一块挨刀子去吧!”
周粮商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中年官员一见,知道还需要周粮商在日后出力,敲打不宜太过,见他不说话了,也慢慢缓和了情绪,改做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他说道:
“老周,我何尝不知道如今再提价危险极大?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你放心,别的事情我来安排,最多三天就见分晓,你知道保持粮价在六百文五天,一切迎刃而解。”
周粮商听了,心中还是犹疑,没说话。
中年官员一见,心中冷哼一声,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肃杀。
“老周,别忘了当初你家出事,到底是谁帮你把事情糊弄过去的?
这些年,你跟着我,跟着林会长过了几年好日子了,怎么,光想占便宜不出力吗?全大唐你自己打听打听去,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再说,你现在想退出也来不及了,你最好盼着你的那个林大哥嘴风严,他要是全撂了,你也好,我也好,谁都跑不了!
这些年,做的事,你心里都有底,真上了断头台,砍你十次都都不够!”
周粮商听了,狠狠一咬牙。
“好,老大人,听您的!
反正我这条命、我家的买卖,都是您和林大哥给我救回来的,就算全没了,这些年好日子过下来,我也不算亏!
我回去就提价!”
中年官员哈哈一笑。
“老周,这才对嘛。
同舟共济啊,谁也别动小心思,没用!
只要过了眼前这个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周粮商点头。
“行,老大人,我去做事了,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但是提醒你一点,这五天,粮铺的价格是六百文,通济渠那边,也是六百文,一文钱都不能少!”
“明白!”
周粮商告辞离开,一人却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怎么样,杨大人,我不是说了,谢直为人太过强硬,你们在朝堂上的那套,对他,没用。
怎么样,粮食涨价?哼,人家还没动手呢,自己都缩了,还想成事!?
说到最后,还不是要用我的办法?”
中年官员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却也说道:
“粮食涨价,本来就是个烟雾弹,要是没有涨价这件事,怎么把事情推动下去?
我是要拿掉谢直,又不是要跟他同归于尽,没有这个烟雾弹,如何才能保住咱们的买卖?”
那人嘿嘿一笑,双眼紧盯着杨大人,眼神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是吗?
也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碰上事情了,为自己打算一番,不算大事,别耽误了正事就行……
不过呢,刚才老大人有句话说的特别滑。
同舟共济!
这个时候,谁动小心思,都没用!
老大人为自己打算一番,我不说什么,没有送女儿都送不出去的糟心事,老大人也难以下定决心对付谢三郎!
现在呢,老大人既然这么说,我就当真的了,只希望五天后的正事,老大人莫要拖后腿才是!”
“你!?”中年官员脸上顿时怒色一闪。
那人却不以为意。
“老大人,行了,别做这副表情,你吃不了人!
仔细算算,你们所有人跟谢直之间的仇怨,不过是人家断了你们的财路。
而我呢,死仇!
你现在想拿掉他,必须得用我!
嘿嘿,收收吧,累不累啊?”
中年官员冷哼一声,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你跟我又能耐,没用!
只盼你五天后,有能耐把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