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诸位高层,只看到他的脸色快速骤变,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得震惊、诧异、怀念,各种情绪纷杂交织,让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有站在薄衾身边的周尧,眉梢动了动,刚才,虽然只是很浅很短的一声,但是他似乎,听到了简郸的声音。
所以,这个电话是简郸……打来的?
“会议就此结束。”
薄衾说一声,声线发颤,然后起身离开,众人面面相觑,视线纷纷转向一边的周秘书,周尧整理薄衾留在位置上的文件,挥挥手,“诸位散会吧,会议时间另行通知。”
“周总助,薄总这意思是,暂时不开会了?也不听汇报了?”
问话的是拓展部部长,他神经紧紧绷着,这会儿问话,听出松口气,救回一命的感觉。
因为刚才原本轮到他汇报工作情况的,拓展部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如果现在说民情况,说白了,并不会赚得同情分不说,反而会给薄总不好的印象。
毕竟是内部问题,他还没开始着手整治。
之前太过放任部门任其取长,反而助长了一些歪风邪气,他都做好了被骂死的准备,结果临阵一脚,被救下来了。
周尧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庆幸,微微颔首,问道,“李部长是因为拓展部的事情发愁?
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不知道李部长这边,是不是要先跟我解释一下。”
李部长脸色尤为难看,但是他依然点点头,“麻烦周总助了。”
领导高层们一个个的离开,财政部部长也一脸菜色,“李部长,同命相连啊,你小心为上。”
财政部也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之前财政部就整改过一回,没想到这一次问题也很快凸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节奏变快的原因,财政部长觉得自己跟不上了,或许是年纪大了?
他往外走,摇摇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周尧跟李部长,李部长脸色阴沉,一寸寸的变得十分冷漠无情。
“周总助,这件事情,是我最开始的提议出现了问题,总问题该我承担的部分,我不会推迟,公司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之前我提议能者居之,但是没想到助长了部门的歪风邪气,现在整个部门因为个人利益,不折手段,一个个野心勃勃,实力跟不上想象力,将我拓展部搞得乌烟瘴气;
来开会之前,我裁掉了5个人,我也抱着被裁掉的心情来的,现在薄总有急事,我就暂且跟你汇报一声。”
李部长将手里的资料全数递过去,“这些都是这两年来,拓展部拿到的项目,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展得一直不顺利,之前有一个还挺顺利的,后来因为对方负责人不答应给这边的负责任回扣,于是事情黄了;
很抱歉这么久我才查到这些,给公司带来了损失,我无偿负责到底,毕竟这件事是因为我的提议而起。”
周尧皱眉,最近拓展部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以为,是李部长的问题,没想到这里面倒是事情不少。
周尧接过那些文件袋文件夹,“这件事我会告诉薄总,这一周,你先回家休息,孰对孰错,我们自己会调查清楚,不冤枉任何人,也不放过任何人。”
“是,有周秘书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
“简郸,说话。”
薄衾回到办公室,那些怒气也随着一路走来,消散干净,特别是听到对面小姑娘哭兮兮的声音,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只剩下刻骨铭心,紧张到爆炸的担忧。
他担心她应付不来。
他更担心,她此时此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清。
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哭?
他一开始说话,那边什么也不说,就是抽泣,渐渐的,薄衾开始哄着她,简简简简喊了无数遍。
然后声音放得十分柔和。
“简简,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衾叔叔,我很害怕。”
简郸以为,自己打这通电话,会很平静的告诉薄衾,然后,听到薄衾声音的时候,她发现,不行。
她情绪整个就崩溃了,语不成字,脑子里一片乱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一个劲的哭,像是要将这么几个月的委屈哭出来一般。
薄衾手心捏着签字笔,笔芯都刺到了肉里,但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觉得那边传来一声一声的抽泣。
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拽住了他的心脏,他的脉门,随时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只能压低声音,一声一声的哄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边的简郸,终于哭泣够了,也平静了下来,她淡淡的告诉薄衾,“衾叔叔,我很害怕。”
听到这声我很害怕的时候,薄衾的心脏狠狠一抽,像是被人钝器一点一点的磨穿,非常痛。
“简简,告诉我,你在哪儿?”
“S市,衾叔叔,我在S市。”
……
“周尧,定机票,立刻。”挂上简郸的电话,薄衾冲着门外站着的周尧说了一声,满是疲惫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欣喜若狂,周尧动作快,手机拿出来操作几下,就定好了机票。
“薄总,这次我跟你一起……”
“你不必去,我自己去,公司的事情,看着点,我大概,归期不定。”
“是。”沉默一瞬,周尧应下来。
送薄衾去机场的路上,周尧实在是没憋住,问了一句,“薄总,您是不是找到简郸了?”
薄衾嗯了一声,视线看着窗外,想到电话里小姑娘温软的说着害怕,声线里全是惶恐,他就皱眉。
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这么害怕?
“开快点。”
周尧:“……是。”
……
S市。
简郸也不知道自己见到薄衾要如何交代,或者说,如何跟他解释自己的大肚子这件事,如果。
她挂上薄衾的电话,就一直在胡思乱想,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薄衾那句等我找你,然后就一直呆呆的坐到现在,帝都到S市不过两小时的时间。
她现在至少也坐了两小时。
阿姨知道简郸打的那通电话,至于打给谁,她没过问,可看着简郸这么心神不宁的样子,她也不忍心说什么。
她陪着简郸坐在沙发上,还给她削了一个水果拼盘。
简郸没胃口,吃了两块苹果就停下来,视线盯着大门,阿姨快速的问了一句,“简郸,你是在等孩子爸爸吗?”
简郸一愣,点点头,“是。”
阿姨微微一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医生也说了,你现在的情况,孩子父亲照顾你,是最好的,我放心了。”
简郸欲言又止,有些事情,并不想全数告诉阿姨,不然在阿姨心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一定很受鄙视。
她不想那样的,可是当时的情况。
她双手放在肚子上,眼神有些失焦。
薄衾一刻不停的,直奔简郸的住处,满打满算,三个半小时,他就从帝都,抵达了简郸居住的地方,看着还算不错的小区,他眉梢微微放松了一些。
找到简郸家门口,敲响门铃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门打开,他脸上的表情冷漠如霜,还没来得及变化表情,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他眉梢微微一凝,“这里,可是简郸的家?”
阿姨一愣,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凶,而且看着年长简郸好几岁,她狐疑的看着他,“你是简郸的?”
“阿姨,让他进来吧。”
实际上,听到薄衾声音的瞬间,简郸就浑身紧绷了起来,她紧张又担心,惊讶又高兴。
阿姨让开身子,等薄衾进屋,她就寻个借口出去了,人家小两口这么久没见,她在这里当电灯泡也不合适,她也没这种爱好,年轻人嘛,需要一点自由空间。
薄衾见阿姨出门,没有说什么,看着小姑娘的后脑勺,顿时有些失语。
他不知道简郸为什么不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简郸,例如之前为什么突然消失,例如为什么不跟他联系。
还有为什么想要逃离?
他最介意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可现在看到小姑娘了,他却什么都开不了口,只想看看她。
“简简。”
简郸双手攥紧,手心全是汗水,她在害怕,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薄衾自己绕到她面前,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瞳孔猛然睁大。
他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眼前发黑,他所有的疑问,似乎瞬间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简郸不联系他,为什么简郸要突然失踪。
为什么简郸不回家。
这就是原因,她的肚子,就能解释这一切。
薄衾脑子一片空白,他张张嘴,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双眼死死的定在简郸身上,一副欲将她看穿的样子。
简郸被他盯得有些害怕,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头皮。
她不敢抬眸跟薄衾对视,垂着脑袋,什么也不说,双手却攥着自己的衣角,紧张一点也不比薄衾少。
薄衾好不容易用强大的自制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看着她垂着的脑袋,“这就是,不回家的理由?”
简郸浅浅的嗯了一声,声音极小,但是薄衾却听到了,这一瞬间,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耳力,居然这么好,他不知道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知道自己喜欢简郸,所以来得匆忙,没有任何准备,找到她,想说的话是,他喜欢她,可不可以尝试接受他。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简郸,谁的?”
简郸一开始没回过神来,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看着他的脸一寸一寸阴沉下去,简郸吓得一抖,抱着肚子惊恐的看着他。
这一刻,他的表情太可怕了,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要将她的孩子带走一样。
简郸护着肚子,戒备十足的看他。
薄衾嘲讽的笑了笑,“害怕我?”
简郸憋着泪水,摇摇头,可动作神态,都在告诉他,她在害怕他。
薄衾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所以,你是担心我会伤害你,所以不跟我联系,也不跟家里联系,就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是吗?既如此,那你联系我干什么?”
简郸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她想了两个多小时,想薄衾来的时候,要如何解释孩子是他的,然后告诉他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挣扎,然后让他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喜欢她一下下,不要很多,就一点点就好。
可薄衾面无表情的脸和狠厉的表情,让她好不容易萌生出来的勇气,全数褪去,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找薄衾。
她呆滞的看着他,茫然无措。
那表情,像是受伤的小动物,楚楚可怜,薄衾唾弃自己,可又无法接受现在的情况。
他不知道伤害她的人是谁,这个孩子是她自愿的还是别人强迫的?
他焦躁,他不安,他觉得自己失去了生命力最重要的东西,他担心问出口,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看到简郸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他嫉妒,双眼嫉妒得发红。
简郸本该是他的。
他弄丢了简郸,然后现在却以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简郸,他不是个东西。
从心底深处生出对自己的厌恶,薄衾转过身,背对简郸,“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简郸看他转过身去,泪水包不住,簌簌下流,而她的脸色苍白吓人,他嫌弃她,他果然在嫌弃她,虽然知道,他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可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这么厌恶不开心,那如果是他的,他会不会觉得更加恶心?
简郸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她突然后悔给薄衾打了这通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衾叔叔,对不起,让你突然跑这么远见我,我不跟你回去了。”
薄衾浑身一僵,然后一震,不可思议的扭头看过去,就看到简郸闭着眼睛,将脸转到一边,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他的脸色黑沉至极。
“简郸,你觉得,我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那你告诉我,你联系我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我来,羞辱我?”
羞辱他?
简郸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