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珠掏出袖中手帕仔细为孟可媛擦拭,口中怜惜安慰道:“主子别伤心了,皇上派了御医给您诊治,可见心里一直有您,并非不念旧情。御医也说了,您脸上的伤并非全无希望,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倍出,宫里的太医不行,咱们还能从民间找高手回来呀,见您如此自苦灰心,奴婢恨不能以身代替。”
“以身代替,你果真愿意?”孟可媛泪眼朦胧抬起头来,骤然抓住画珠的手腕追问,见到女子脸上的躲闪之色后,愤愤丢开画珠手腕继续放声大哭,“骗子,你们都在欺骗本宫,戚红玉如此,你也不例外。”
刺客杀来那日,她为挡刀将戚红玉推了出去,谁知关键时刻反而脚下一滑,将娇美脸蛋送到了贼人刀下。从宫外找太医回来医治,说的容易,真要做起来皇帝必不会允准的,自从出了玉妃那档子事后,皇上对这方面管控的不是一般的严,也许她该想办法联系下风一,神隐楼跟江湖各大门派都有过交易,只要风一肯出手帮忙,她的脸或许真有救。
殿外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让皇帝心烦意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猛然摔了手中茶盏,回宫途中遭遇刺客,南宫凌那厮还未抓到,后宫妃嫔死伤众多,贤妃背后弄鬼做出来的阴谋还未查清,桩桩件件搅的他夜不成寐,还要应付孟可媛这个蠢妇。
汪海刚进来,皇帝扔来的茶盏就在脚边碎裂,滚烫热水溅湿了下摆他却连个躲闪动作都不敢有。
“传朕旨意,废除德贵嫔封号,即日起贬为孟嫔,若再任性,直接打入冷宫。”
皇帝薄唇冷厉又吐出一道旨意,汪海大气不敢喘,忙再次小心翼翼出了大殿去传旨,反贼头子一直没抓到,陛下这些日子烦着呢,孟嫔偏偏往枪口上撞,可不自己找死吗。
不过片刻汪海传完圣旨回来,见到陛下仍是保持先前的坐姿不变,天子眉宇间深沉的褶皱提醒着御前服侍的奴才,此时此刻的皇帝有多不爽。
外面彻底没了孟嫔的哭泣声,殿内死寂一般,唯余青铜雕花香炉中袅袅散开的香气徐徐飘散到每个角落,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刻钟,皇帝恍然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戌时了,您今日翻了贤妃娘娘的牌子,是现在就去凌波殿吗?”说完这话,汪海忍不住啪啪啪自打嘴巴三下,他咋这么贱呀,被贤妃害得还不够惨吗,居然又在皇上跟前提起这人。
“皇上恕罪,奴才不该乱说话,天子心意岂是奴才可以擅自揣测的。”看向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内侍,皇帝冷嗤一声大步离去,量他也没这个胆勾结贤妃。
殿外传来内侍的长喝声:“皇上起驾!”汪海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连滚带爬追了过去,小喜子这个兔崽子,踩着师傅的肩膀爬的飞快,眼看就要有取代他的架势了。
凌波殿内打扮一新的邓思晴满意对着镜子转了个身,于她而言今晚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烛,选秀入宫两年,她还保留着处子之身,是不是很可笑,如果不是偶然间发现桃娆散的真相,至今她仍然被蒙在谷里。
若今晚一切顺利,陛下给了她该有的荣宠,过往之事她自会选择性遗忘,如果皇帝依然给她玩虚的,不肯真正亲近,不让她有机会生下皇子,那便不要怪她不念旧情,父亲那边逼的急,她也是没办法了。
“娘娘,凌波殿内外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怜叶满脸喜气走进来躬身回禀道,今日整座寝宫一片红色海洋,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花朵装点宫殿各处栏杆,大红喜字贴满窗棂。
贤妃起居的内室中燃起火红龙凤喜烛,案几上象征美满吉祥的红枣和桂圆堆积如小山摆放在鎏金雕花果盘内,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帐幔用鸳鸯戏水的金钩挂起,雕花架子床上换了大红绣金凤的龙凤呈祥被褥,崭新的寝具下面洒满红枣、莲子和花生,寝宫内装饰的比民间嫁娶更加喜庆。
“御驾到何处了,吩咐底下人仔细盯着,皇上一入凌波殿即刻奏响喜乐。”再次对镜理了理大红喜服的飘逸袖摆,邓思晴笑颜如花道:“你说本宫美吗,皇上看到后会喜欢吗,盖头可准备好了,等陛下一到,就给本宫盖上。”
她要那个男人亲自为她掀开大红喜帕,民间娶妻该有的礼节今晚她会一样不落和皇上做齐,若淳于泠洬肯给她这个体面,两人今晚和和美美入了洞房,一夜恩爱到天亮,自然万事好说。
“主子是奴婢见过最美的新娘,皇上见到您这个样子一定会恩宠有加。”这话说出去后,怜叶忍不住心里发虚,正红色历来只有皇后才能使用,娘娘今晚这样做严格追究起来是逾越了,若皇上肯顺势下坡还好,否则,怜叶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邓家权势日大,不比昔日的姚丞相府差,当年姚贤妃初入宫闱之时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光无限惹尽后宫妃嫔妒恨,如今时过境迁姚家早已是残垣断壁废墟一片,姚贤妃也惨死冷宫无人记得。
可命运的轮回总在不经意间重复,兜兜转转邓思晴居然也坐上了贤妃的位置,怎么办,主子会不会走上姚纤蒙的老路,怜叶遍体冒出冷汗,一股凉意自心底无法控制的升起。
呸呸呸,她怎能那样想,主子和姚贤妃有什么地方相象的,绝对不会的,娘娘心思缜密,隐忍善谋,不是狂妄无知的姚纤蒙能比的,邓家军权在手,更非只会玩弄权术的姚丞相能相提并论的,主子还有神秘师傅和领兵征战的弟弟可以依靠,虽然都是贤妃,但姚贤妃的命运和邓贤妃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凌波殿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有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皇帝才从龙撵上下来就看到眼前灯火通明、火红一片的宫殿,“小喜子,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淳于泠洬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迈步往前走去,邓氏在搞什么,不过一次寻常翻牌子宠幸而已,至于搞出如此阵仗。
“皇上,奴才问过了,”不多会儿,小喜子慌慌忙跑了回来,“贤妃娘娘特意吩咐下人将凌波殿布置成民间嫁娶时的样子,说是要和您体验洞房花烛的感觉。”
小喜子声音越来越小,皇帝黑沉的脸色让他头也不敢抬,师傅救命呀,贤妃太能折腾了,他这趟差事不好当啊。
皇帝怒甩衣袖当即就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却突然停下,再次转身往凌波殿内走去,后边跟着的小喜子庆幸拍了拍胸脯,他刚才好悬没喊出陛下回宫。
明黄色身影刚出现在凌波殿内,欢快喜庆的乐声即刻奏响,皇帝额头黑线滑下,贤妃太放肆了,深更半夜在宫内公然奏乐,这是当其他人都不存在吗?
“皇上驾到,贤妃接驾!”随着内侍长喝声落下,怜叶忙从殿内疾步而出,矮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大胆奴婢,竟敢冒犯天子,贤妃为何不出来接驾!”皇帝眼神示意,小喜子即刻上前喝问。
怜叶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额头青紫一片,恭敬回禀道:“陛下恕罪,娘娘说要给您一个惊喜,特命奴婢前来解释。”
“哼!”皇帝怒气冲冲进了寝殿,他不屑于对着一个宫女发火,邓思晴做的妖就该自己来承受。
内室静悄悄的,唯余龙凤喜烛不时发出燃烧的哔啵声,原本挂起的大红纱帐一层层被放了下来,视线朦胧中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子蒙着盖头坐在帐幔深处,宫女内侍不知何时全部退下,皇帝撩开一重又一重红纱走到了女子跟前。
“臣妾拜见皇上,陛下万安!”邓思晴福身一礼后双眼渴望看向皇帝,快掀啊,为何不掀开她的盖头看看她此时的美丽样子。
皇帝扫了眼身前女子,眸光闪过了然光芒,脚下步子一转到了圆桌边坐下,不着痕迹拉开他和女子之间的距离,自顾倒了杯茶水捧在手中喝着,漫不经心道:“贤妃就打算这样跟朕说话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侍寝的规矩早在入宫之初,司寝嬷嬷就已经仔细教导过了。”
这是在暗中敲打她没规矩吗,邓思晴袖笼里的玉手骤然握紧,该死,为什么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正常男人哪个会在这种时候跟她讨论规矩,不是应该迫不及待掀开她的盖头,被她的美貌惊艳到,然后水到渠成入洞房吗?
“元汐二年,臣妾选秀入宫成为天子妃嫔,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充仪,可陛下知道妾心里有多高兴吗,”殿选之时并非她第一次见到皇帝,“早在金艾岭山脉皇家秋狩,晴儿心里便有了陛下,那时您还不是天子,而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元汐王世子,妾爱慕您从来不因为您的身份地位,晴儿爱的只是您这个人啊。”
缠绵悱恻的情话在耳边柔情诉说,皇帝却没有丝毫动心的感觉,若他没有早早安插自己的人进入邓府,说不定此时真会被如此美妙深情的告白感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