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孩叫仲尔雅,是将官的后代,今年十三岁,打小习武,国未破前的目标是成为跟他爹爹一样的大将军,现在的目标是能尽力让身边的大家活下来。
“噢,我认识你爹,安平大将军仲涛的小儿子嘛。”宗燕说,“刚刚你脏兮兮的我还没看出来,现在我认出来了。”
仲尔雅有点不好意思:“柳阳郡主是你啊……你长高了,我也没认出来。”
宗燕骄傲地挺起胸脯。
“你爹呢?他去平乱了吗?”挺得累了,她又靠在朱羽身上,随意问道。
仲尔雅傻笑道:“爹死了。”
宗燕身子一僵。
仲尔雅继续说道,“爹是死在这个城里的,别的地方都破了,叛军不要百姓更不要活口,娘死了,家仆也死得差不多了,我和姐姐散开了,哥哥他们一开始就死了,就剩下阿挪叔陪着我,于是我们逃啊逃啊逃到这里,就看见了爹。”
“爹的脸色很不好看,身上插着几只箭,血都流干了。我意识到他死了,最后从他身上找到了一个传家的玉佩,就烧了。”
宗燕捂住嘴,把头埋进朱羽怀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呜咽。
“柳阳郡主,你别难过……忠孝王殿下也罹难了吗?所以你才沦落至此?”仲尔雅很轻很轻地触碰了一下宗燕的肩头。
“不是罹难。”宗燕拼命摇头,“他们是逃难,带上我不方便,所以丢掉了我。”
仲尔雅愈发局促,他求助地看了朱羽一眼,朱羽微微叹口气,手指在宗燕眉心点了一点,用灵力帮她平复紊乱的心绪。
“当神仙真好。”宗燕软绵绵地说。
“当神仙一点都不好。”朱羽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她板着脸面无表情说,“你们即便痛苦,也不过是痛苦几十年。”
仲尔雅奇怪地看了朱羽一眼。
“当神仙一点都不好,白白活那么多年都活不清醒。”方悬说,捂着心口哑哑一笑。
他方才急忙切断了和朱羽的联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担心宗燕恰好在她身边,然后看见胸口血淋淋的惨样会被吓到吧。
“不好?不好,你也活不了这么多年。”赤铃纱干巴巴地说。
“是啊,如果当神仙好的话,我也不至于活了这么多年。”他勉强站直身体。
“我们等你等了很久了,下贱种,凭你也配当这个魔君?”赤铃结的眼里流露出怨毒,“真是老天有眼,你果然伤势未愈!”
“你这傻丫头,老天没眼的。”方悬宠溺地笑着摇头,“老天若是有眼的话,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平安顺遂地活到我出事吗。”
老天有眼的话,就会让他永无出头之日,因为他就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反面无情的人。
“哼,废话少说,纳命来!”赤铃结柔嫩的足尖一点地,身上飘飘扬扬的红纱随风摆开,像是铺开了一层艳霞。她反手就是一掌,叮叮铃铃的铃声响个没完,方悬倦怠地抬起眼,他厌烦了。
“给我停下。”他近乎温柔地说道,赤铃结的掌风硬生生地断在了半空中。
赤铃纱见势不妙,立即飞去搂住赤铃结的腰想把她带回来,但方悬岂能给她们这个机会,微一歪头,姐妹俩双双尖叫着飞了出去,叮叮铃铃和尖叫声一块儿响起,周围看热闹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你以为我是怎么当上这个魔君的。”方悬弹掉手指上两滴血,“靠漂亮吗?哈。”
周围的人又定定站了半晌,忽的有人带头跪下来了:“恭迎魔君归来!”
有了这个开头,别人的服输自然水到渠成。
“我不服!”赤铃结跳了起来,“方悬!!!你凭什么——!!”
赤铃纱急忙去捂她的嘴,被她用胳膊肘撞开。
“凭什么?”方悬走过去,仗着自己个儿高,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许,是凭我能屈能伸,又恰好是个天纵奇才吧。”
……这什么狗屁理由???
赤铃结傻了。
“都服了吗?服了我就走了。”方悬缓缓扫过他们。
赤铃结冷着脸不说话,赤铃纱戳戳她的腰,对她挤眉弄眼。
“你该庆幸一件事。”方悬忽然对她笑道,“若不是你也喜欢穿红衣裳的话,估计你已经死得骨灰都不剩了。”
赤铃结脸都青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为了他才特地穿的红衣裳!!呸,自作什么多情啊,恶心死了!!!!
“姐姐……”宗燕很担心地点亮灯,看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朱羽,“你肚子疼吗?”
“不是。”朱羽实在睡不着,心里难受得像是有猫在挠,干脆翻身起来,“方悬可能出事了。”
吃惊担忧的神色在宗燕脸上交织,光沉沉地打在她脸上更添几分莫测:“哥哥怎么了?”
朱羽焦灼地站了一会,忽然一击掌,双目发光:“我要去找他。”
姐姐果然没听自己在说话吧。
宗燕扶额。
朱羽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她也没有什么行礼要收拾,所以咚咚咚跑到仲尔雅的房间里把人家大半夜吵醒,握住他的两只手就跟嫁女儿一样仔细嘱咐他要看好宗燕。
仲尔雅显然没睡醒,他睡眼惺忪地答应了,倒头蒙着被子继续睡去了。
朱羽还是不放心,又绕了两圈,最后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往宗燕的心口摁去。她吓得跳了起来,却看见姐姐的血一触碰到她便溶了进去,她又惊奇又紧张地摸了摸自己,接着又摸了摸朱羽的手,她随便扯了块布包起来了事。
“我走了。”朱羽点点宗燕的头,“找到他我就回来,我在这座城附近打下了结界,叛军应该是进不来的。出事了你就在自己的手上划个十字,我会赶来救你,自己小心一点。”
宗燕眼眶含泪有些低落地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方才姐姐做了什么,但肯定是保她命的东西。
姐姐对她这么好,但她没得报答。
“别难过啦,我还会回来的嘛,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朱羽笑了笑,转身从窗户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