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光下,李多多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赫然正是阔别数月的赵明怀和王喜。
“呸,真晦气!”
李多多愣了那么一小会儿,拍拍衣服上的土,皱眉呸道。
手里拿着锨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王喜“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痛哭流涕地开始忏悔:
“李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主子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也不是他自己干的,真的不管我们的事……”
“还有这挖坟的事儿,我们真的没想挖你的坟,我们不知道你也埋在这儿,无意冒犯……您既然已经去了,您就放心地去吧,我们一定会把您给好好埋了,回头给您多烧点纸……”
王喜一边哭一边说,瘦高的身体在夜风中抖的像秋天的落叶。
李多多明白了,合着这家伙被吓破了胆儿,把她当成鬼了。
既然这样,不吓吓他都对不起自己遭的这个罪!
李多多随意往身后的墓碑上一靠,指着赵明怀,问道:
“你主子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人间活蹦乱跳?我就说我在地下都没见着他,原来是你们合伙来蒙我!”
“不是我们合伙儿,这都是谨王殿下的主意……”
王喜深受封建社会迷信熏陶,对人死后能见阎王这件事深信不疑,他也深深相信李多多一定已经从阎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毫不犹豫地就把谨王给卖了。
而“谨王殿下”这四个字很好地引起了李多多的注意:
“什么谨王殿下?他是谁?”
“就是主子的三哥,那会儿主子不想跟他走,他就半夜三更偷偷派林二来把主子打晕了拖回去了……”
“原来是他……还真的造反了啊。”
李多多心里最大的谜团得到了答案,同时,她也感到深深的震惊。
“王夫子”这位老乡的雄心壮志就是当皇帝,她在他写的小作文里早就领教过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说造反还真就造反了,瞧瞧,这都自个儿封王了。
沉吟了一番之后,李多多看着面前的这两人,立刻就表现出了深深的警惕。
这年头,要是被人知道她和这些造反的家伙有牵扯,一个搞不好就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多多挥挥手,决定打发他们走:
“行了,别说了,既然现在咱们都阴阳相隔了,那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必相见,赶紧带着你主子,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
王喜终于等来了这一句,擦擦额头的冷汗,欢天喜地的就准备带着主子逃命去。
但他拽了两下主子的衣袖,发现拽不动。
王喜心底暗叫一声“糟糕”,又用力拽了几下:
“主子,咱们走吧,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人鬼殊途,你们没结果的……”
但是月光下的赵明怀像是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一样,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朝着坐在墓碑上的李多多走了过去。
“主子,别过去……”王喜腿都吓软了,怎么都迈不开步子追上去。
月光下,坐在墓碑上的少女,活像是传说中专门迷人心智,食人血肉的精怪,蓬头垢面之下的容颜泛着一种妖异的朦胧美。
赵明怀在李多多面前站定,缓缓伸出手去,放在了她的头顶,一下一下把她乱成一团的头发整理开来。
“滚,离我远点儿!”
李多多抬手就推了赵明怀一把,恶狠狠地瞪着他:
“既然你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跟着别人去走独木桥,就给我滚远点儿,别再来祸害我们家!”
赵明怀踉跄了一下,站稳了之后,一双湛清的眼睛里慢慢透出疑惑的神情:
“我们,以前认识吗?”
李多多:……你特么不认识我,你跑过来动手动脚是手欠吗?
不过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多多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她冷冷的看着面前满脸茫然的俊美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认识——我只是认识你家的下人而已,现在我也不计较你们主仆俩打扰我长眠的事情了,赶紧给我走,不然我就抓你们下地狱。”
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再配以狰狞的表情,立刻就听到了王喜惊悚的尖叫声。
李多多龇牙一笑:
“快走!”
站在她面前的人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不但没走,还再次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她表情狰狞的脸,眼里居然有几丝羞涩爱慕之意:
“你笑起来真好看。”
李多多:……这人指定脑子也有毛病!
王喜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心底一声哀嚎,直呼大事不好——
完了完了,主子的花痴病又犯了!
也不知道这李多多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活着的时候将主子迷的神魂颠倒,死了也不放过主子!
李多多努力掰了两下,没掰开那两只托着她下巴的手,只好转头,向呆呆的站在一旁的李二宝和胡婶儿投去求助的目光。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冲过去,一人一边死死的把赵明怀的双手往两边掰。
但是李二宝本质上是个不事生产的书生,胡婶儿更是个女流之辈。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掰动分毫,赵明怀的双手仍旧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捧着李多多的小脸。
李多多要哭了:
“大哥,当初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是你,后来一声不吭玩消失的人也是你,现在装不认识的人还是你,你这到底是想干啥?”
听到李多多愤怒的控诉,赵明怀这才幽幽的叹了一声,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原来我们以前真的认识——难怪我不记得你,却觉得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李多多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眉毛挑的老高: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记得我了?你,什么都忘了?”
“是,我之前受了点伤,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记得我是要找一个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赵明怀眼底渐渐起了波澜,双手也终于从李多多的下巴挪开了,紧紧抓住了她沾满泥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以后我不会再忘记你了,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
双手被握得死紧死紧的李多多:……
这都什么狗血的人生啊,失忆这种套路居然也能发生在她身边?
内心直呼哔了狗的李多多震惊过后,惟余一点好奇:
“你说你不记得从前了,那你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不会是被人给打了吧?”
“这个……”
赵明怀之前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李多多这么问,他才转过头去看着王喜:
“我之前是被谁给打了?是不是你?”
王喜“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是林二,是他下手没个轻重,非要把您给带回去……”
“我知道了。”赵明怀点点头,“他应该是受命于我三哥,那也就是说我是被我三哥给打失忆的。”
“您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妥……”
王喜一时之间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甚至隐隐觉得主子其实很英明。
毕竟这世上做了错事喜欢让下属背锅的人太多了,主子这样恩怨分明的人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但是赵明怀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是一道雷劈在了王喜的脑袋上: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回去了,你回去告诉三哥,他把我打成这样还让我给他卖命,实在是不地道,我再也不要被他欺负了。”
王喜:……得,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挖个坟,主子还就挖没了!
就是不知道谨王殿下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吐血?
出于对自己小命的考虑,王喜犹豫片刻,非常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既然主子都这样说了,那属下誓死跟随,也不回去了!”
反正他也是看出来了,主子一双手在李多多的脸上揉来揉去的,李多多也没能把主子怎么样,八成李多多死了也是个善良鬼,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厉鬼。
而这世间的人,往往比鬼可怕得多。
完全懵逼的李多多:……
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想活个命,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又被讹上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几十里外的一处营帐里,一身盔甲的谨王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转了几圈之后,他再次打发了一个斥候出去:
“你再去看,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不就说去拿几样东西,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
“属下遵命!”
斥候很听话的离开了,还没走出大帐,就遇上之前打发出去刺探情况的几波人回来了。
“殿下,不好了,七王爷被墓地里的女鬼拐跑了!”
“墓地里的女鬼?呵呵,你们开的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知道吗?”
谨王殿下的信条是相信科学,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听在他耳中就像是笑话。
但是斥候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属下万万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见七王爷和一个坐在墓碑上的女鬼交谈几句之后,就跟着那女鬼离开了,属下想拦着,又怕暴露身份……”
“前怕狼后怕虎,就这么把我弟弟给弄丢了,你是不是想死?!赶紧去给我找,少在这里找借口!”
谨王气得发抖,封建社会下成长起来的蠢人,就知道迷信!
这世上有鬼吗?有吗?!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谨王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异世孤魂,直到第二拨回来的斥候,打断了他的愤怒:
“报!七王爷被一个名为李多多的人装神弄鬼领走了,王喜也跟了去!”
“李多多,你确定你这个人是李多多?”
谨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口直抽抽。
“属下十分确定!本来属下是准备追上去的,但是后面又来了一群人,喊着李多多的名字,似乎在寻找那个女鬼,还说什么人没死……”
“算了算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谨王听不下去了,光听见“李多多”这三个字,他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如果是她带走了七弟的话……那不好意思,这个弟弟他不要了。
千难万难,小命最难,为了活着,亲情算个屁啊。
谨王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弟弟也不找了,财也不想发了,立刻传令下去:
“开拔,撤退!”
对不起啊,亲爱的弟弟,死道友不死贫道,你惹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再会。
此时,荒草萋萋的山头上,另一个老头也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望着面前三个被人刨得乱七八糟的坑,再回头看看身后浩浩荡荡被人抬来的棺材,被褥,衣物,金银,哭哭啼啼的男童以及一个哭天喊地的老婆子,老头深深的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那三个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他气得半死,然后他们趁机跑了!
亏他还辛辛苦苦认认真真的给他们找来了各种陪葬品!
这群没良心的混蛋!他们根本就没死,他们是在装死!
“追,给我追!”
老头缓过这口气之后,心态再次崩了。
已经跑到山脚下的李多多,经过一阵暗中观察之后,发现昨晚绑了他们的黑心客栈正处于空荡无人的状态。
这真是天赐良机,给他们制造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多多抬脚就跑了进去。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拴在后院的马儿自发自动的吃饱了草料,又自发自动的站在了马车旁,似乎就等着他们来带它走。
一看见李多多他们出现,马儿一声嘶鸣,欢快的撂了撂蹄子。
李多多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虽然这马儿一路上不听话,各种作各种逃跑,可这会儿,它无疑是匹好马!
“走吧,咱们走!”
李多多跑过去,将它套上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之前破破烂烂的马车此时看起来焕然一新。
但是老头那帮人时刻都有可能跑回来,事不宜迟,李多多也顾不得多想,跳上马车就驾车跑了。
赵明怀就等在院子外面,等马车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长臂一伸就身手利落地跳了上去。
李多多毫不客气一脚踹了过去:
“滚,不要再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