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老爷子婉转地打听林欢和林豆开的公司,董钦只当听不懂。陈老太在旁看着着急,就要亲自上场,被老爷子一瞪眼,扁扁嘴,轻哼一声转过头去,眼里却满满的愤怒。大儿媳妇儿最让人讨厌,一提到让他们帮忙啥的就装聋作哑,以前大儿子还在的时候稍微好一些,只要你指着他多骂几句,他再是不高兴也要出钱出力。哼,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有本事难道不该回报吗?但是,自从大儿子走了,媳妇儿就完全和陈家断了联系,平时不闻不问,过年过节也不上家去看望。早知道,当年还是应该狠狠心把房子弄到手,现在至少也得值一百多万了不是?
陈佳亮实在是不耐烦老爷子东拉西扯半天都说不到重点,忍不住插话道:“嫂子,咱都是自家人,就不说见外的话了。”
董钦扬扬眉,很是不屑。自家人?十几年前你哥生病没钱时想找你借你是咋回答的?你哥死后你撺掇着老太太上门又哭又闹要分遗产是咋回事?不仁不义的东西,现在给我说自家人?淡笑道:“十五年前你哥死后我就和你们陈家没关系了,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叫啥‘嫂子’、‘弟妹’的。”
陈老爷子眼睛一缩,嘴巴颤抖几下,说不出话来。陈老太惊讶地转过头瞪大了眼指着她,陈美凤则是一脸的不赞同。
陈佳亮眨巴眨巴眼睛,轻咳几声,道:“嫂子,你是在说气话呢!我们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家人,就是你心气儿高,一直不肯原谅我们。前几天爸也说了,哥生病时不是不借钱,医生都说没得治了,活着也是受罪。瞧瞧,折腾来折腾去,哥去得也不安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哎,得了那病,金山银山都得陷进去。如果能治好,咱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咬牙治,可不是治不好吗?房子的事儿,也说了不是?就是想给小益留个地儿,如果早知道你宁可单身也不愿意委屈了小益,咱哪里会当那恶人?哎!”
他摆摆手,一脸的委屈和无奈:“算了算了,现在说啥都不能表达我心中的歉意和悔恨。嫂子!我也不知咋能消除误会,如果能让你心里舒坦一些,你就打我几下骂我一顿吧!”挺直了背抬起了头做出一副大义凛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状。
如果不是早就清楚这家人的品性,董钦还真是要被感动了。她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轻言细语地道:“真当我是眼瞎的吗?你们的心思我都清楚,不就是看到我家现在似乎有钱?”
将茶杯一放,环视一圈,陈家四人在她云淡清风的目光下或是别开脸,或是垂下头,或是愤愤不平,或是欲言又止。真是没意思!董钦淡淡地道:“想说啥,就不要转弯抹角的了,直接说呗!”
陈老太眉头夹紧,嘴唇下拉,很是不高兴。扁扁嘴,道:“无论咋样,小益是我孙子,这是谁也分掰不开的!”
董钦侧了侧脸,淡笑:“那行啊,如果你们有事可以找小益,他平时在英国呢,只怕没时间管别人家的闲事儿。”还要面子啊,当年也是这样,就算是想叫自己掏钱,也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有时不免怀疑,陈佳明是不是他家的儿子,不然,怎么会像对仇人一样,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还要把他的骨头熬油!真是后悔啊,嫁了那个男人,一个愚孝的男人,宁可苦了自己、苦了家人,也要千方百计满足父母姐弟的要求。因为,他们是一家人!那么,自己和儿子算啥?难道是外人?当时只是愤怒,然后是懒得理会,等他死后,冷静下来,便只能怨自己有眼无珠不能识人。脾气好有啥用?在父母姐弟和家人之间,他只感到为难,觉得自己不理解他。无论多么不可理喻的要求,他依然会选择他的“家人”,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怨过了,恨过了,便是麻木,便是无视。真是好笑,以为自己这十五年是对陈佳明念念不忘?不,是心死了!是为了儿子!好男人不是没有,只是少,而且是别人家的。既然遇不到,那就算了,没有其他负担,凭着自己的收入也能把儿子养大,也能让他有出息。不过是艰难一点。但再艰难,是有盼头的,更关键是不会那么心累。
陈老太脸上的怒容更深了几分,手抖了抖,使劲儿捏了捏沙发扶手。陈老爷子一看说着说着就走题了,忙笑着道:“小董啊,哎,都是我的错,没有一碗水端平,那时就是想着佳明有能耐,让他多帮衬着他姐弟,没问过你的想法,以为你也是乐意的呢!早知道啊,我不该让他夹在中间难做。所以,我在这里想你道歉,让你受累了!美凤,佳亮,赶紧给小董赔礼,咱们都亏欠她呢!”
董钦站起来,扬扬眉:“老爷子是在干嘛?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陈佳明咋对你们,那是他的事儿,但是,他不在了!至于我?该忘了的早就忘了,不该忘的也忘了。所以,没必要纠缠过去咋的,有事儿就说事儿,没事儿你们想去哪里玩我让人送你们去。还有一大堆儿事情等着我处理,就不奉陪了!”
“哎,弟妹!”陈美凤连忙一把拉住她。这好不容易堵住她,好不容易张口,咋能放她走呢?
董钦冷冷地盯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把她看得毛毛的,讪讪地收回手,勉强笑道:“那啥,你有事儿就说声呗,咱也能帮忙不是?”
“不敢劳驾你们!”董钦扯了扯嘴唇,又补充一句,“都是咱自家的事。”
这话,说得陈老太眼睛直抽筋。
董钦油盐不进,闹得陈家人很是恼火。陈老爷子深呼吸再深呼吸,再次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小董啊,大冷天儿的就不出去逛了。对了,你要去后海的四合院吧?我们也一起去,看看是不是能帮上啥忙?”
董钦不动声色地瞟了几眼,点点头:“行!”
但是,董钦并不和他们坐同一辆车,而是自己开车,免得看着心里厌烦。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不断提醒自己,早就过去了,何必和这些无关的人一般见识?就像笑笑说的,当作熟悉的陌生人,无论他们说啥做啥,就当旁观者。哎,还不如一个孩子明白。如果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也不会煎熬那许多年了。
到了四合院,除了主院不让他们进出,其余地方任由他们参观,当然,别人的房间是不能进去的。
哇,这么大的花园!啧啧,还有个游泳池呢,冒着热气,肯定是温水吧?难道是温泉?不可能。
见他们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陪同参观的张婉笑着解释:“这是恒温游泳池,小姐他们每天都要游几圈。”
“哦!”陈美凤恋恋不舍地转过脸。太奢侈了,太浪费了!这真是一朝富贵就忘了根本,以前是孤儿时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让人看不起,现在有点钱就开始猖狂了。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陈老爷子叹口气,失望又揪心地摇摇头。年轻人啊,不懂得收敛,以后会吃大亏的!
张婉不解。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几位还有啥不满的?她可是看出来了,夫人、小姐、少爷、董少他们都不愿意提起他们,只是让好好招待,不要失了礼就行,但家里的事儿不要多言,有些地方不要让他们去,有些东西不要让他们碰。这话,就耐人寻味了。夫人和小姐对人那么和善,就算是对自己,也是很好很关心,偏偏对这几位“亲戚”?好吧,妈妈说,不要多问,不要多说。
继续引着他们前行。已经不用再看手册,都能知道花园中各种布置,啥草啥树啥景啥石,一一娓娓道来。
“这两间房啊?都是小姐锻炼的地方。”顺着长廊,对陈美凤指着的房间看了一眼,张婉道。
看到一座假山,张婉眼睛一亮,笑道:“瞧瞧这块石头,陈爷爷陈奶奶猜一猜是啥石头?”
陈老太瞅了几眼,不在意地道:“假山呗,造型也不咋样。”
陈老爷子仔细想了想,问道:“是太湖石?据说好多有钱人都喜欢弄这个。”
张婉抿唇一笑,指了指其它几座假山:“那些才是呢!这是翡翠原石!”
翡翠?这个知道,挺值钱的,据说一块好的翡翠得几十上百万。但是,咋看就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啊,还长满了青苔,如果不是旁边那棵树长得精神,谁会注意它?
陈佳亮挺有眼色,笑嘻嘻地问:“很值钱吧?这么大一块儿,得开出多少翡翠啊!”
张婉不懂,但也特意上网查过,回道:“体积大不一定里面就有翡翠。听说,是少爷看着造型古朴,价格又便宜,就是别人不要的石头,所以买回来放院子里当假山,比太湖石便宜多了。”
陈佳亮大失所望,撇撇嘴:“哦,不值钱啊!不过,放这里挺合景的,废物利用嘛。呵呵,不是说‘神仙难断寸玉’吗,万一里面有翡翠呢?那啥帝王绿祖母绿都是天价!”
张婉不由好笑,提醒道:“帝王绿是翡翠中的精品,而祖母绿是绿宝石的一个品种,不同类别。”
“啊?哦!”陈佳亮的脸霎时通红,幸亏因为外面冷,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逛了一会儿,陈老太跺跺脚,呼着冷气,道:“回去吧,再咋的也比不上公园好看。”
张婉一愣,暗暗摇头。怪不得夫人小姐都不大理会他们呢。“那行,陈奶奶是想去前院儿呢还是去后院儿?”她问。
陈老太眼睛眯了眯:“你家小姐没在吗?”
张婉摇摇头:“小姐出门儿学习去了。”
陈老太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本以为林欢是躲着他们呢。
“还在读书?不是早就放假了吗?”陈美凤诧异地问。
张婉回道:“是跟陈老学习呢!哦,陈老是小姐的老师,教小姐民乐和传统国学。”
“那董家……嗯,你家董少呢?回家去了吧?”陈美凤特别讨厌那个臭小子,说话忒不中听。
“董少啊,跟着少爷去做事儿了。”张婉道。
陈老爷子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就没人管婚礼的事儿了?”
张婉眨眨眼:“听我妈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另外,小姐还派了公司的人帮忙,不会出错的。”
陈老爷子张张嘴,又觉得和这小丫头压根儿就没必要说啥,不过是管家的女儿,按照过去的说法,就是一个下人。轻哼一声,道:“行了,回后院去吧!”
不料,却不是在董钦单独的小院儿,而是被安排到后罩房的客厅。啥意思?张婉解释道,夫人正在忙。
陈美凤不满了,嚷嚷道:“哎哟,哪有这样待客的?不行,你赶紧把你家夫人找来,我得好好给她说说,咋能随随便便就把咱们丢在一边儿不理睬呢?不是太让人寒心了吗?”
张婉不乐意了,噘着嘴道:“大婶儿,您这话可不对了。夫人现在真是在忙啊!都快过年了,谁家没事儿呢?不说人情客往,就是咱一大家子都得安排好呢!谁要值守,谁要回家,过年的红包,请客吃饭,等等,哪样不费心?我妈这阵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儿。又收到一大堆儿年礼,得一一上账,该放地窖的放地窖,该放冰箱的搁冰箱,该放库房的堆库房,昨天我们全部上阵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全部规整好。夫人这阵子又不在,好多事儿都得等第二天才能拿主意。”提到这个,就不免有些怨言了,明知道别人家最忙的时候,喝喜酒也不用提前好半个月就来吧?这不是添乱吗?得接送他们逛街,安排好伙食,还要陪他们说话。话说,今天可是腊月二十八,据说是贴窗花、春联的日子,前几天剪了好些窗花,小姐也亲自写了春联,就等着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