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霖几番拿起手机又放下。这么久了,咋还没打电话过来呢?难道是自己走了?或者,是那个姓景的开车送回去的?一想到后面的答案,李佳霖就坐立不安起来。
“儿子,你屁股上长针眼儿了?咋就坐不住呢?”常青把手里的抱枕扔向他,不满地道,“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现在还没媳妇儿呢,就不愿意陪你妈看电视了?”
李佳霖把抱枕放在一旁,皱着眉头道:“妈,就算是面试也早该结束了吧?都快天黑了,难道陈老要留她吃晚饭?很有可能哟,笑笑这样乖巧,他哪有不喜欢的?您说,那位姓景的又是啥人?看上去也不是普通家庭出身。他和陈老又是啥关系?咋让他来接笑笑呢?景老相想必也不是普通人。笑笑也太实诚了,连人家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就相信了,上千万的兰草就只要了180万,这和白送有啥区别?不过嘛,能够拜陈老为师,也算两相抵消了。”
李锴“啪”地一声打在他头上,摇摇头:“我告诉过你没,为人处世该咋的?啥都想着利益,想着亏盈,你能成啥事儿?功利之心太重,只会蒙蔽你的双眼。佳霖啊,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与林欢交往,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林欢就会疏远你,连朋友都不能做!”
“爸,我……”李佳霖忙争辩。
李锴摆摆手:“你甭忙着辩解。我问你,当你听说林欢准备把初中班主任董老师接到京城来,还要负责她的全部医疗费,明明董老师自己有儿子,是不是觉得她挺傻的?你听说林欢把兰花低价转让给别人,是不是更觉得傻透了,就因为看得顺聊得来就白白丢掉了一千多万,明明她自己也需要钱?或许,你先前得知陈老的身份后还暗自庆幸,陈斫老先生啊,书法、国画大师,声名远播,若真能拜其门下,林欢便能彻底摆脱孤儿的身份,再也不会被人小瞧了。我看,不是别人小瞧了林欢,而是你一直都在意这个身份吧?”
李佳霖垂下了脑袋,揉揉脸,道:“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林欢不过是个孤儿,自己能看上她,算是她积了八辈子的福,却没想过,为啥林欢从不主动与自己交谈,就算是自己找话题,她总是保持从容不迫、温婉可亲的淡笑。而在陌生的景煜面前,她却能侃侃而谈,从兰草到茶道到音乐,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看得出来,那绝不会是一见钟情,但是,林欢却有与平日所没有的轻快,像解开了枷锁、取下了面具一般。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张欣然以为自己没发现,以为自己没察觉,其实,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这到底是啥原因?是啊,自己一直以生意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份感情,不断地计较着得失,盘算着多少。却不知,感情不是买卖,是需要付出真心,需要引起共鸣。特别是后者,若没有共鸣,就算她被动地接受了你,但她的内心仍离你很远。你无法知道她的感受,无法知道她的想法,无法靠近她的世界。这样的日子,难道是自己希望的吗?
他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掏出手机,认真地道:“我问问笑笑她那边是否顺利,如果成功拜师,也该好好庆祝不是?”嗯,正好过一个浪漫的二人世界。烛光晚餐,朦胧的烛光,优雅的萨克斯或小提琴,红酒加美食,俩人打开心扉,愉快而畅快地聊天,时不时地说几句甜言蜜语,在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映衬下,林欢的脸羞涩而红润,于是,自己慢慢靠近……咳咳,想远了。总之,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前几天老是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哪还能培养感情?李佳霖早就把还在花店留守的徐景灏丢到脑后去了。
李锴撇撇嘴,对常青道:“瞧着这傻小子,我就想起了咱年轻时,为了见你,大冬天晚上的学蛐蛐叫,叫了半天,你没听见,到是把你两个哥惹来了,一盆冷水倒下来,真是透心凉啊!”
常青捂着嘴呵呵直乐。想起过去,俩人兴致勃勃地决定,今晚咱也要烂漫一把,赶紧,穿戴整齐,出发!
李佳霖愣愣地看着片刻就空无一人的房子,哦,只有他一人了。这是咋的?他们多大年纪了,还过啥浪漫之夜?这不是让咱这单身狗嫉恨吗?哦哦,算啦,如果没他俩,也没咱不是?原谅他们了!
“笑笑,没打搅你吧?陈老对你满意不?那是肯定的,必须的!就你这样聪明能干有天赋又乖巧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陈老没打算留你吃晚饭吧?呵呵,我不是看着时间不早了么,也不好继续打搅他老人家不是?那行,我这就来接你,最多十分钟就到,到时你好好和我说说。咱们待会儿见啊!”李佳霖兴奋地挥挥手。瞧瞧,这不是成了么?自己以前是太小心翼翼了,整天就围着花店转,咋有机会增进感情?正准备出门儿,他回过神,自己还没换衣服呢。
站在胡同口,林欢再次感激地对景煜致谢:“景先生,今天让您费心了,下次我请你喝茶。”
景煜笑道:“我瞧着陈爷爷挺中意你的,我不过是起了个活跃气氛的作用罢了。你啊,也不要担心,陈爷爷为人坦荡,说话直爽,所以有时候不太中听,但心地是极好的,对学生特别护短。他不太喜欢热闹,平时除了练字就是作画,陈奶奶去世后,乐器也摆弄得少了,想来是缺少了知音吧。今天你的曲子弹得不错,很有高山流水的意境,以后,可以多向陈爷爷请教。”
“哎呀!”他拍拍手,故作懊恼地道,“现在你是陈爷爷的学生了,我不是平白低了一辈吗?不行,咱们各算各的!”
林欢捂着嘴笑起来。
景煜扬扬眉,道:“这样才好!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多过不了的坎儿?以后有啥解决不了的事儿,尽管给你的老师说,陈爷爷的能耐大着呢,你千万不要客气哟!哦,对了,你的那九个师兄师姐人品都是极好的,你也甭觉得不好意思,主动和他们联系,所谓人情往来,不往来,不交流,再深的情谊都会冷淡下来。反正你年纪小,就算有啥说错做错的,他们都不会和你计较,反而会经常提点你。”
林欢点点头,将感激的话咽下去。
“好了,你也甭感谢了,”景煜耸耸肩,“刚才陈爷爷说的话让我这会儿脸都发烫呢!不过还好,我脸皮厚,没让你们发现。”
林欢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汪霆峰走了过来,张望一下,问:“林欢同学这是在等车?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按说,他是陈老徒孙的学生,和林欢可就差了几辈儿了,也亏得他没有正式拜师,不然,可就尴尬了。
“谢谢汪学长,待会儿有朋友来接。”林欢欠欠身。
“滴滴!”一辆车缓缓地滑过来,停在面前。李佳霖推开车门,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真丝流苏披肩:“笑笑,等久了吧?冷不冷?手有些凉哟,别动,我给你披上。嗯,挺配这条裙子的。本来以为几分钟就能到的,却忘了把等红绿灯的时间算上。景先生,多谢你关照笑笑!”林欢紧了紧披风,抿抿唇。
李佳霖热情地和景煜握手,转向汪霆峰:“这位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汪霆峰,京大学生。”汪霆峰略带矜持地道,暗带审视。
李佳霖淡笑道:“李佳霖,农大学生。”
看看腕表,道:“不早了,笑笑,咱们回吧,这会儿路上不知该多塞车呢!景先生,再次感谢。汪先生,再会!”
“景先生,谢谢您!汪学长,再见!”林欢探出头来,挥挥手。李佳霖埋头给她检查安全带。
景煜待车辆远去,转过头对汪霆峰笑道:“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景煜,医生。”
汪霆峰忙伸出手:“久闻大名!以前老是听陈老提起景大哥,景怡也常以他的三哥为傲,让我既惭愧又敬仰。景大哥,你这次真的就留在国内了?据说,美国那边无论是待遇还是发展空间都高于国内,说实话,国内的制约太多,总让人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景煜优雅地笑着:“其实,国外并没大家想象中那么美好,特别是对华人,他们的制约更多,什么高端技术都是藏着掖着,就怕被你学去了。呵呵,要知道,华人的学习能力、模仿能力、创新能力可是极为恐怖的。要想在美国或者其他国家混个名堂甚至出人头地,你得付出比旁人几倍几十倍的努力,往往是,你努力了,但并没结果。幸好,我遇到的老师不错,一位正直执着而脾气古怪的老头儿,一位善良而保持职业操守的老太太,还有一位醉心于医学事业恨不得将所有本事都塞进你脑袋中的中年人。他们对我的帮助,不仅是医学上,更是在做人上。我的根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所以,我回来了。”
汪霆峰耸耸肩,仍是不太理解。他现在正在积极准备出国留学事宜,看看外面的世界,增长自己的见识。父亲并不赞同,见拦不住,就发话了,有本事自己挣学费生活费,否则,乖乖地报考京大研究生。经济专业的汪霆峰从上学期便开始学以致用,将历年积攒下的私房钱投入股市,稳扎稳打,并不冒进,也不贪心,居然收货颇丰。
李佳霖一边开车一边问林欢拜师的情况。“我就知道,陈老一定会喜欢你的!”李佳霖得意地道,“陈老可是单名一个‘斫’字?哎,我查的呗!就那胡同,还有哪位书法大师?笑笑,陈老可是很了不起哟,据说啊……”他将了解到的资料一一道来。
“哎,陈老与他夫人的爱情,真是感天动地。据说,他俩最喜欢合奏‘高山流水’,那才是曲意相通、心意相连。可惜,天妒有情人,十几年前陈夫人患了肝癌,终于撒手人寰。痛失知音,从此,陈老便不再弹奏‘高山流水’。‘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这世间啊,最难得的是心意相通的知己。”李佳霖连连叹息,眼风轻轻地扫向旁边。
林欢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从没想过在书法上有啥发展。当初练字,只是为了让心平静下来,练着练着,觉得挺有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点一提,就像是人生中的弯弯折折,无论是古趣盎然的篆书、宽博精深的隶书、法度森严的楷书,还是率真流畅的行书、恣情纵意的草书,无不是对人生的一种领悟,领悟不同,你笔下的字就不同。老师说,我的字太拘谨,不够静心,那是我阅历不够,沉淀不够。与老师所受到的波折相比,我的那些所谓艰难和痛苦又算什么?以后,我会努力的……”努力地走出自己的世界,走进大家的世界。或许,外面的世界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糟糕,过去自己遇到的黑暗,也仅仅是世界的一个角落。
李佳霖没想到居然一次拜师有如此好的效果。林欢有心理阴影,他早就知道,也一直想让她走出来,只有她走出阴影,他才有机会靠近她,才能让她接受自己。“是啊是啊,陈老受过很多苦,但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这是多么可贵啊!笑笑,下次我跟着去拜访陈老好不好?知道是他老人家,我心里佩服得很呢!”李佳霖很是感激陈老,让林欢终于肯面对自己的问题。
“这……我得问问老师。景先生说,老师不太喜欢热闹。”林欢为难地道。
李佳霖并不介意,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我一向讨喜,不会惹陈老不高兴的。陈老喜欢什么?”
“景先生说了一些。”林欢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扬了扬,笑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偷偷记下来了哟!哦,我赶紧添一笔,元旦前是老师的七十六岁寿辰,老师说,到时候让我和师兄师姐们见面。听景先生的口气,师兄师姐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到时候我叫师兄师姐会不会尴尬啊?不过,他说,他们都很好的,让我主动和他们联系。老师让我和一位在京城的师兄联络,我打电话去会不会有些啥,嗯,就怕让人觉得有攀附的嫌疑。我想,师兄师姐们肯定都不是一般的人,而我……”她轻轻蹙了蹙眉。
接连听到“景先生”三个字,李佳霖心头很不是滋味,深深地吸口气,笑道:“景先生真是个热心人,提醒了你这么多事儿。笑笑,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年纪小可正是你的优势呢,说错做错了啥,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也不好意思和你计较不是?老人家是最好讨好的,我很有经验哟!”
林欢抿唇一笑:“景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哎,咋又是“景先生”呢?李佳霖表示非常郁闷。不过,很快振作起来给自己的打气,不怕不怕,咱比他年轻,这就是优势!看“景先生”的年纪,也有二十七八了吧,或者更大一些,他能等着林欢长大?再过两年,他都是眼角长鱼尾纹的“大叔”了,咱还是新鲜出炉的小鲜肉呢!再说,咱可是近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