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真如叶悠所说,帮他擦脸,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叶卿的尸体,叶悠并未带回。说是任由商云浅处置。
最终,又辗转回到梦娘手中。
对此,梦娘倒是不如两个孩子这般纠结。
她只是微微蹙眉,随即说了一句,“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仇恨没了,罪孽也没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我叶家的人,该入的叶家坟场,还是得入。”
对此,没有人反对。
商云浅甚至还看到叶悠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才知道,其实不是淡漠,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敢在乎。
也不想承认自己在乎。
毕竟,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仇人。
这种复杂的心思,也在叶卿死后,随他一起埋入地下。
梦娘说得对,人都死了,前尘往事,也该一笔勾销。
将叶卿埋入叶家坟场,也算是了了叶悠心中最后一件事。
之后,梦娘又在月舒华的帮助下对叶家做了一个非常大的整改,但是她并未顺应众人意愿成为叶家家主。
在几番波折和商讨后,家主的位置,最终落在叶悠的头上。
管家,衷叔等人辅佐。
至于梦娘,好不容易跟情郎相见,她的决定,不必说,商云浅也是知道的。
五日过后,叶家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月舒华有要事在身需要赶回去,此刻,正在门口跟梦娘你侬我侬。
商云浅站在不远处,跟秦慕寒一起。
眼中情绪,晦涩难懂。
她从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竟大有来头。
不是她一直幻想中的侠客,也不是武林豪杰,竟是……一国之君。
而且还是个比仅次于华夏皇朝不知比云国大了多少的离国君主。
一夜之间,她从那个云国将军府二小姐,一跃成为离国唯一的公主。
这样的身份转变,当真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对于月舒华这个人,商云浅并无太多情感,反正在她心中,只要他对梦娘好,余生不会辜负梦娘,不会让梦娘伤心便是够了。
而她自己,不重要。
此刻,让她极为纠结的,是身侧的这个男人。
那日,梦娘醒来之后一直心事重重,不言不语。
商云浅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跟秦慕寒提了一句之后,这人便说有事离开。
当时,商云浅是有些难过的。
甚至责怪这人怎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
可,三日后,他风尘仆仆赶回,竟连月舒华也一并带回。
知晓前因后果之后,心中的那点小委屈早已化为感动。
秦慕寒这个人啊,真的好讨厌。
总是不言不语的为她做好所有的事情。
却还不提前泄露一点点消息,让她白白难过许久。
而随着两人之间的不断了解,对于秦慕寒这个人,商云浅越发看不透了。
她相信梦娘不会骗她。
她是真的不知道月舒华的真实身份和名字。
可……秦慕寒……他居然知道。
之前只觉得他一个正常人在这云国当太监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觉得他一个无身份背景的人小小年纪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很是不易。
现在,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她一直都知道,秦慕寒不会害她。
可,她对他的不了解,还是让她的心,很是不安。
她很害怕,万一将来突然发生了什么,而她,却因为对他不够了解,做出错误的决定,届时,又该如何?
“怎么了?”看着商云浅神色变化莫测,秦慕寒哑然失笑。
这几天,两人几乎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他知道她对他一定有很多疑问。
可,时机未到,他……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说。
“只是觉得大人好神秘,就像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明明离得那么近那么近,我却觉得,我们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纱,我怎么也看不透。”
秦慕寒微微一笑,伸手,极为自然的落在她的头顶。
“现在呢?”
他手心的温度,落在她的头顶。
商云浅空落落的心,终于放心了些。
她扬唇浅笑,“嗯,这下好多了。”
“浅浅,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而我,也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时机未到,多说无益。”
“你只要知道,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情,这就够了。”
商云浅点头,对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思想。
大人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也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既如此,她还想要求什么呢?
诚如他所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互相信任。
既然他说了不方便,那肯定就是不方便。
想通之后,商云浅抬头,对着秦慕寒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嗯,我知道了大人。”
眼前的少女,突然就变得明媚。
是这般的娇俏可人。
秦慕寒喉结一动,忍不住朝商云浅靠近了一些。
“浅浅,你……”
话未曾说出,余光瞥到两道身影。
只得退了回去。
“月叔叔。”
秦慕寒极为礼貌,月舒华微微一笑,为避免方便行动,他的下属在外都称他为“爷。”
是以,倒是免去不少俗礼。
“你叫秦慕寒?这一次,多谢了。”
秦慕寒微微一笑,“月叔叔客气了,若不是因为您,我跟浅浅……也不可能有今天。”
月舒华一听就来了兴致,商云浅和梦娘也是极为好奇。
“对,我记得你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过,你说你欠过我人情,可是,我并不记得这件事情。所以,这到底是你情急之下想到的计策,还是有别的隐情?”
“嗯。”秦慕寒微微颔首,“欠您人情的时候,我或许还叫北宫陌。”
闻言,月舒华脸色微微一怔,“你,你是那个孩子……”
月舒华话语中的震惊,让商云浅微微不解。
所以,北宫陌这个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上一次,秦慕寒分明对她说,他的名字,叫北宫冥。
这两个名字之间,到底,又有何区别?
不等商云浅想清楚,秦慕寒的声音再度传来,“当年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跟您说声谢谢,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月舒华看着眼前的秦慕寒,目光,带着些许复杂。
见秦慕寒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好多问。
只得转移话题,“你方才说那话又是何意?我们家浅浅跟你在一起,于我,又有何关系?”
诚然,这一次,是父女两十四年来第一次见面。
当年,离国动荡,父皇被杀,皇兄生命垂危,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梦娘独自回国。
后来,疼爱他的皇兄终究也没躲过那人的暗杀,他悲伤至极。
可,国,不能一日无君。
他,代替皇兄,登上了皇位。
也接替了皇兄的责任。
新皇登基,太多变数,朝中大臣心思不明。
那人又在暗中虎视眈眈。
不得已,他只得放下相思之情。
为避免被人发现梦娘给梦娘带来危机,起初的那几年,他从未联系过梦娘,甚至不敢打听关于她的一切。
那时,他的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监视之下。
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会给梦娘带来杀身之祸。
给不了她幸福,最起码要保证她的安全让她不受牵连。
十年过去,皇室日渐稳定,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随即,他便第一时间派人寻找梦娘。
几经辗转,终于知道,梦娘是云国第一首富叶重华之女,名唤,叶非烟。
只是因为当年未婚先孕,叶重华与其断了父女之情,之后,她嫁给商战。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极为心疼。
后来便又派人打听梦娘的近况。
他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怪梦娘毁约没有等他。
他知道,他一消失便是十年,梦娘就算忘了他,也是正常。
是以,他想着,若是梦娘幸福,便就此放手,若是不幸福,他必定会找机会将她大带走。
前提是,梦娘还愿意跟他走。
因为好奇,他让人将商云浅的画像带回。
只一眼,他便觉得,那是他的孩子。
巨大的狂喜,让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忘乎所以。
很快,手下的人便将商云浅的生辰八字奉上,也将梦娘跟商战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奉上。
接到那些消息之后,他喜极而泣。
那一天,至高无上的离国皇帝,待在自己的御书房捧着梦娘的画像哭成个泪人。
不能等了。
他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很想,立刻马上,去到他们母女面前。
可是……
计划,永远都比不上变化。
一直被他打压得直不起头的那群混蛋,隐约有崛起之势。
等他将暴乱暂且压下之后,梦娘……出事了。
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葬礼都已经结束。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是以,他做了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他让属下撬了梦娘的衣冠冢。
好在,没有尸体。
棺材是空的。
他隐约察觉这件事情有古怪,而离国的事情又实在走不开,便只能让下属暗中保护好商云浅。
从他们口中得知,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女儿长大了。
做事果决,却保持初心,待人真诚心地善良。
更让他激动的是,下属说,经常看到商云浅去看望一个妇人,因商云浅身边有秦慕寒的人保护,他们不敢靠太近。
而那妇人身边,也随时有高手守护……
而那妇人行事低调,基本足不出户,是以,下属很难得到确切消息。
但是从下属大老远画出的模糊身形来看,他隐约觉得,那就是他的梦娘。
梦娘没死。
再然后,他将事情处理好,准备赶往云国时,秦慕寒便找到了他。
之后的事情,商云浅和梦娘便是知道了。
“说起来,我好似跟月叔叔家的人都极有缘分,小时候是您救了我,长大后,一向不多管闲事的我,居然鬼使神差的管了一次。”
而就是这一次的多管闲事,造就了他与商云浅纠缠不清的是是非非。
最终,这些是是非非,还衍生出成了情爱。
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感情,更是觉得,女人这种累赘,最好不要。
可,遇到商云浅之后,他才发现,一切的假设,果真都是建立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
商云浅或许成为过他的累赘,但他,甘之如饴。
“对,一年前,若不是九千岁及时出现,我跟浅浅,或许都命丧黄泉,而华哥哥你,便是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一听是这等渊源,月舒华对秦慕寒便是多了几分感谢。
虽然梦娘说的极为轻松,可他却觉得万分凶险。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九千岁有需要,我月舒华,必定鼎力相助。”
能够得到一国之君的承诺,这是无上殊荣。
可秦慕寒却是笑着摆手。
他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嗯?”
“我是真的想感谢月叔叔,众人皆知,我秦慕寒生性冷淡,不关我的事,我都高高挂起,月叔叔也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因为成长环境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是以,也造就了我们怀疑的本性,以往,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人,也太多人虎视眈眈。”
“几乎每一个接近我们的人。都会被我们认为是别有用心。所以,不管好的怀坏的,势必都会先调查一番。”
说到这里,秦慕寒笑得有些尴尬,“不瞒您说,我也调查过浅浅,所以……也顺势查出了您的身份,当得知浅浅是您的孩子之后,为了报答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便对她多了一些关注。”
也正是因为这份关注,让秦慕寒和商云浅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浅浅当真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越是接触,便越是觉得不同,每一次见面之后,我居然开始期待,下一次再见会是何时……”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出来。
这大抵,就是命中注定。
“久而久之……便是有了感情。月叔叔,您算得上我跟浅浅感情上的红娘,而现在,您又是浅浅的父亲,所以,晚辈恳请您,不要反对我们在一起之事。”
商云浅眉心一跳,她还沉浸在听故事中呢,秦慕寒话锋一转,居然跳到这件事情上来。
脸色,微微发红。
突就响起那句,“浅浅,等你及笄之后,我便娶你为妻。”
很害羞,也很错愕。
更多的,是紧张。
她悄悄打量着月舒华。
虽然她跟这人没啥感情也并不了解,但是……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且,是梦娘最爱的人。
她,喜欢的人,自然也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月舒华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笑了出来,他颇为无奈的拍了秦慕寒的肩膀,“你这小子,明明知道浅浅最是在乎你,还给我出这样的难题,若我不允,只怕浅浅,更是不愿于我亲近了吧。”
话是对着秦慕寒说的,内容却是说给商云浅听的。
商云浅撇嘴。
“哼,我哪有那么小气。”
颇为傲娇的话,倒是把气氛彻底调了起来。
“女儿长大了,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的。”月舒华微笑叹气,便是直接说道,“放心吧,只要你这辈子真心对我们浅浅,不起二心,也绝不做任何对不起浅浅之事儿,我们自然也是尊重浅浅的选择,不过……若是你日后敢欺骗浅浅,或是因为某些东西利用了浅浅,亦或者喜欢上了别人让我家浅浅受伤,那么,我可顾不了那过去的些许情分,此生,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便也……不会放过你。”
“您怕是不会有对付我的机会。”
月舒华说的气势汹汹。
秦慕寒回的云淡风轻。
这种感觉,就像使出全力,结果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月舒华表示很心塞。
但是很快,他便又找到了话题,“听闻不久前丞相府的大小姐亲自给九千岁送去两个绝顶美人,而那两个美人,如今,还住在千岁府……”
这一次,不等秦慕寒开口,商云浅已率先开口,“那是皇帝派去的眼线,打着美人的旗号做着监督的事情,已经被我识破了,且被我,亲自发配冷宫了。”
商云浅想,住在千岁府最为偏僻的院落,还被侍卫二十四小时监视,可不就是冷宫嘛。
商云浅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见不得秦慕寒被误会,本能的想维护。
可,月舒华和梦娘的脸色,颇为挂不住。
那脸上,仿似写着几个大字。
我的傻闺女,我这不是再帮你试探试探嘛,你怎这般猴急?
梦娘轻轻摇头,暗中看了月舒华一眼,以示安慰。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闺女自己看上的人,他们怎么也得支持啊。
将众人心思看在眼里,秦慕寒眼中带了些许温和的笑。
他从未感受过什么叫亲情。
现在看着商云浅这般幸福,倒也觉得这个氛围很好。
“咳咳。”月舒华咳嗽两声,“离国那边事务繁多,叶家的事情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月某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九千岁说话算话,善待浅浅。”
秦慕寒立马正了脸色,“请二位放心。若是有人想动浅浅,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随即,月舒华接着问道。
“对了,还未问问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诚如……父亲所说,这里的事情我们已经帮不上忙,后续的事情,便也只能让表姐慢慢适应,是以,我跟大人打算回皇城。”
此生,商云浅只叫过商战一人父亲。
虽跟那人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自小便能见到的。
此刻,这人是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开口,却有些怪异。
月舒华眼眶微红,有些激动,他伸手,摸着商云浅毛茸茸的小脑袋,“浅浅,叫我一声爹爹可好?”
感受着自头顶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商云浅微微眯了眼。
这只手掌,带着宠溺和温暖。
带着怜惜和疼爱。
却又不同于秦慕寒摸她的感觉。
商云浅舒服的将眼睛眯得深了一些。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手掌。
原来,这就是所父爱。
“浅浅?”
看着商云浅分神,梦娘也很紧张,急忙开口,“是不是,为难你了?”
梦娘一直都知道,商云浅这孩子,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很孤傲。
她看似对谁都挺亲近的,但若不是她真心接受的那个人,便也不可能得到她半点真心的笑。
她,是一个慢热的孩子。
所以她很担心,月舒华此举,是不是太冒进了些。
心中,很期待他们父女早些相认。
毕竟如月舒华所说,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真的很希望,在离开前,看到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够好好相处。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对于商云浅,他们亏欠太多,不想逼迫。
“不会……”
商云浅回神。
她只是因为有些享受这种氛围,是以……忘了做出反应而已。
虽然这两个字让人难为情,可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爹爹,很高兴认识你。”
月舒华微微一愣,他身为皇帝,一言一行都需特别注意。
像今日这般接连露出本性的时候,当真不多。
“你这孩子。”
一句话,倒是将梦娘提着的心都完全放了下去。
“那今日就暂且这样吧,爹爹,路途遥远,娘亲身子不是很好,路上,要小心些。”
月舒华点头,“放心。你娘已经为我吃了太多苦,往后,不会了。”
“那爹爹可要加油,若是等日后我来云国时,发现娘亲过得不好,那你可完了。”
月舒华弯腰,“随时恭候公主莅临检查。”
商云浅也是笑,凑近月舒华,调皮说道,“好好表现,看好你哦。”
月舒华大笑点头。
他一直都是温润的性子,他对谁都笑,只是笑不及眼底。
有一点,跟秦慕寒却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那种善于显露本性之人。
他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如此。开怀大笑。
梦娘舍不得商云浅,可女儿大了,终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不能折断了她的羽翼。
因而,即使不舍得,也不得不放手。
好在,她身边有秦慕寒。
但事实上,提起秦慕寒,梦娘心中又是一阵纠结。
之前总担心女儿不长大,长大之后怕她遇不到好男人,如今遇到了,便又觉得,怎么才刚刚长大,便又要离她而去。
哎,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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