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太子府。
一声急报突然响起,惊醒了太子府众人。
“何事如此惊慌?”
被从睡梦中叫醒,暮修染很是不爽,他半眯着眼睛,任由心腹帮他套上外袍。
“殿下,影子回来了。”
所以,不得不惊动您。
闻言,暮修染眼睛瞬间清明,他自己将外袍拉上,让心腹出去叫人,语气急促,“快请。”
影子是他的隐卫,被他派出执行任务一年有余,中间从未有任何联系。
早在之前他便已经说过,若是没有查到他想要的,便不得随意联系。
更不能擅自回京,更加不得,入他的太子府。
此番,难道是……
思索间,侍卫已经将一黑影带了进来。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暮修染亲自迎了上去,“快起来。”随即,便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影子全身黑衣,整个人都包裹在巨大的黑袍之中,就连面上也戴着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刻,听到暮修染询问,他简短的回了一个是字,便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了暮修染。
暮修染接过,打开,随即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这些消息,可属实?”
“属下追踪一年多得到的消息,必定准确。”
听到这话,暮修染脸上的惊喜再也克制不住。
他伸手,轻轻拍打着影子的肩膀,“你不愧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得到的消息,都是最有用的。”
“这是属下该做的。”
“这一年多辛苦你了,好好回去休息,暗中等候我的指令。”
“属下告退。”
待影子离开之后,暮修染便是不睡了,将身边的人叫来,“之前吩咐你办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进行中,明日,便有结果了。”
暮修染对这个答复很满意。
他将手中卷轴紧紧握在手中,眼中,满满都是激动。
“殿下,时间尚早,您快去休息。”
暮修染摆手,兴致来了,便是怎么也停不下。
“随我去书房。”
身侧侍卫微微一愣,还是恭敬点头,“是。”
这一夜,太子府的书房内,灯火未熄。
次日一大早,天刚刚亮,暮修染便已经穿戴整齐朝皇宫出发。
金銮殿的大门还未开,暮修染站在门口,身影孤寂。
随着时间不断推进,朝中大臣陆续到达。
待看见不知在此等候了多久的太子,都是一脸惊诧。
要知道,这太子殿下虽然从未缺席过早朝,却也从来不会早到,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臣瞧着殿下这一脸喜色,可是有好事发生?”
一些老臣按捺不住好奇,频频凑上去询问。
奈何暮修染嘴巴严谨,任凭他们怎么说,就是无法从他嘴中知晓半点消息。
而这个时候,秦慕寒终于到来。
看见秦慕寒时,暮修染难得上前打了招呼。
秦慕寒微微颔首。
若是以往,暮修染见到这般的秦慕寒,必定心生怨恨。
可是今日,他脸上并未露出半点不喜……
这反常的举动,让周围的人都十分迷惑。
然,暮修染所有的反常,在上朝之后,便得到了解释。
在太监宣布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他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面对这个儿子,皇帝的眼神很是慈爱。
“我儿有何事要奏?”
暮修染扫了秦慕寒一眼,随即将写了一晚上的奏折递上,且同时开口,“父皇,儿臣无意中见到九千岁秦慕寒秦大人跟其他国家有生意往来,因为好奇,便是打探了一下……”
说这话时,暮修染极为挑衅的看了秦慕寒一眼,后者……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将全部注意放在秦慕寒身上的暮修染,也并未察觉老皇帝原本漫不经心的动作,在听到这话之后快了许多。
就连皇帝身侧的老太监,眼皮子都微微抬了一下。
暮修染接着说道,“本是好奇,没想到结果却是让人出乎意料。”
此刻,皇帝已经大致扫了一眼内容,眼中,寒光乍现,声音低沉,“朝中并未规定大臣不得私自做一些小买卖,九千岁就算做了,那便做了,你何须调查于他?”
“你身为朕的太子,所作所为皆是代表皇族,若这也大动干戈调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下达的旨意,届时,朝中大臣,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说话时,皇帝话语中已经带着淡淡怒气,暮修染听之,越发激动,“父皇可知九千岁做的是何种买卖。”
“陛下方才已经说了,朝中大臣可以适当的做一些小生意,太子殿下不也这样,既如此,又何须揪着臣不放?”
暮修染冷哼,对秦慕寒的说辞置之不理,自顾自说道,“父皇,若只是一般生意,儿臣断然不会拿到这里来说,实在是九千岁太罔顾王法,罪责深重。”
“哦,是么?”
“当然,父皇……”
“奏折朕已经看过,太子殿下不必多说,具体该如何处理,朕,自有决断。”
暮修染调查了一年之久,又熬夜写了一晚上的奏章,又怎能满意这样的回复。
当即便是躬身,义正言辞,“父皇,九千岁私自卖卖兵器,实乃大罪……”
此言一出,朝中有片刻安静,继而,议论之声响起。
暮修染勾唇,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买卖兵器乃是大罪,秦慕寒身为九千岁,这本就是一个惹人非议的位置。
他买卖兵器的话,便更让人觉得……动机不纯,居心不良。
暮修染很是开心,这下,父皇就算想包庇秦慕寒也是不能。
侧头朝秦慕寒望去,后者,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眼中,半点慌乱也无。
暮修染微微蹙眉,隐约觉得事情好似有些不对。
悄悄抬头,便看见皇帝正满脸阴郁的盯着他。
这个眼神……
怎么好像是他错了?
“太子,你方才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暮修染本想说证据确凿,甚至连地点都已经查探清楚。
可是在接触到皇帝这个眼神和语调之后,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事情,好像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莫不是,哪里错了?
资料,断然不会有错,影子也绝无问题……
那么……便是武器本身。
将皇帝前后的态度仔细想了一遍,暮修染身子微微颤抖。
难道那些武器其实跟……父皇有关?
只是想到或许会是这个可能,暮修染便觉得心中恐惧巨大。
早已想好的种种说辞,到了此刻,便是怎么也不敢说出。
暮修染眼神飘忽,“暂,暂未……”
“既然没有,那你方才为何这般笃定?”
暮修染很明显的察觉到,皇帝此刻的语气好了许多。
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明显。
那兵器,是父皇的。
秦慕寒,只是暗中帮父皇……养精蓄锐。
而他……
居然将父皇的底细于众目睽睽之下说了出来。
因为紧张,暮修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脑子转得飞快,只想着,要快一些找到补救办法,将之前说的话给圆回来。
“儿臣方才叙述有错,还请父皇见谅。”
“那,事实又是如何?”
“儿臣这才想起下属所说之话,当时距离太远,看的并不真切,是儿臣听信了下属的猜测,以为真的是兵器,便觉兹事体大,太过着急,这才匆匆来报,惊扰了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哦?”皇帝眯眼,将目光在秦慕寒和暮修染身上打量,只觉生气。
明明眼下这人才是他儿子,是堂堂正正的太子,身上,本该带着身为帝皇家的沉稳之气。
平时单独见到还好,这般一对比,气度,却不及一个太监。
这……简直不可忍。
收回其余心思,皇帝开口询问。
“此事,秦爱卿可有何需要解释或补充的?”
“臣只是奉命将小国的贡品接回,不想被太子殿下的属下误会了,是臣的错。”
暮修染眉心狂跳,到了此刻,他若还听不懂,那便是真的傻了。
头上的汗珠,终于汇成一条细线,不断落下。
痒痒的,弄得暮修染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皇帝的声音自上边传来,“那看来此事从一开始便是误会。”
“正是。”
“既如此,此事……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本是无心之过,再者,如此着急,便也是因为担心陛下,臣以为,可以原谅。”
皇帝点头,“此话有理。”
随即,皇帝看着暮修染,“那我儿,朕且问你,关于这件事情,你又觉得该如何处理?”
“儿臣,儿臣以为,九千岁……”
话未说完,皇帝便已出言打断,“朕以为,这件事情不管有没有发生,话已经说出,都已经造成不好的影响,是以,朕决定,暂时收回九千岁手中东厂太监所有的监管权,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竟无一人敢接话。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暮修染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
父皇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借此机会打压了秦慕寒!
秦慕寒神色淡淡,终是第一个开口,“臣也觉得,如此甚好。”
随即,附议之声不断传来。
皇帝微微一笑,好似对秦慕寒的乖巧很是满意。
“爱卿放心,只是暂时收回而已,待查清事情真相之后,朕,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臣遵旨。”
皇帝点头,“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奏的?”
暮修染回神,有些事情,本是不想说了。
可秦慕寒刚刚被夺去东厂总管一职,眼下,正是继续打压的好时机,是以,斟酌片刻,他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儿臣,儿臣还有事启奏。”
皇帝眯眼,“我儿,不管接下来要启奏的事情为何,可要想清楚才是。莫要再闹了笑话。”
暮修染微微一顿,还是坚定点头,“是。”
见他坚持,皇帝只得对身侧太监点头,太监快速下去将暮修染的奏折呈上。
这一次,皇帝并未将奏折打开查看里边的内容。
他接过,反手扣在桌上,“我儿,还有何时启奏?”
“不知父皇……对九千岁最近做的事情可有所耳闻?”
听到这话,皇帝终于来了一丝兴致。
“九千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朝之典范,众位大臣,理应学习。”
附和声接连想起,暮修染脸色很差,但是一想到秦慕寒已经失去东厂,接下来,还会失去更多,心中的那点愤怒,也快速被隐藏。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事情,很快结束。
九千岁,今日过后,便也不复存在。
“若九千岁当真为国为民,我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怕的是有人借着寻一个好名声做幌子,安顿了灾民之后,便对灾民不管不顾。”
众人哗然,就连秦慕寒也微微挑眉,皇帝眼睛眯得越发狭长,“太子可是听到什么不实言论?”
“启禀父皇,儿臣接到消息,进入皇城的四百多灾民,到昨夜为止,已死伤过半。”
“什么?”
皇帝惊呼,随即皱眉,言语威严,“到底是怎么回事,灾民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死亡?”
暮修染像是扳回一局,言辞傲慢,“这就要问我们的九千岁了。”
“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被皇帝点名,秦慕寒只得上前一步。
“微臣不知殿下这消息又是从何得知的,不过,微臣敢肯定,灾民中,绝无任何人伤亡。”
闻言,哗然之声再度响起。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九千岁。
一个是皇帝儿子,一个是太监。
这两人之间,本没什么好争的。
奈何,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计其数,众人便是看着,便也能够分辨一二。
眼下,见两人焦灼,都默默闭嘴,静等事态发展。
听到秦慕寒的话,暮修染并不着急。
这件事情他昨夜方才让人去做的,今日,秦慕寒又一大早来上朝,只怕消息还没传回,他便已经离开。
而他要的,就是他的措手不及。
他越是信誓旦旦,待会儿,证据确凿之时,便越是无法脱身。
这一次,他必定要狠狠搓搓他的锐气。
让那商云浅也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她该喜欢的人。
想到这些,秦慕寒眼中射出一抹狠辣。
“我们在这口说无凭,不若大家一起去郊区看看如何?”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秦慕寒终于将眉头皱了起来。
见状,暮修染越发得意。
秦慕寒,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殿下,我等皆是朝中重臣,一同前往是怕会吓到那些灾民……”
有人这般说道。
暮修染早就想好说辞,“灾民才是重中之重,若我等一起前往,必定会让他们觉得,朝廷是在乎他们的,将来,若是传颂出去,岂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殿下所言有理。”大将军商战附议。
“老臣还是觉得此事欠妥当。”丞相如此说。
至于李尚书……
重病在家,并未上朝。
“若真的死伤过半,那是好几百条人命,不是小事,”
沉吟片刻,皇帝这才说道,众人急忙点头。
可不是,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不管原因如何,秦慕寒都必定逃不掉。
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情发生在皇城,天子脚下,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百姓动荡,觉得再无安全感可言。
“皇上,兹事体大,不如让京兆尹带上仵作,让一队御林军护送几位代表过去?”
皇帝点头,“朕也有此意。”
随即,皇帝点了几个名字,众人便是浩浩荡荡的离开。
临走前,皇帝扫了暮修染一眼。
那个眼神,让暮修染很是害怕。
待众人撤出金銮殿之后,皇帝一把将奏折自高台上砸下。
“蠢货。”
“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
他确实暗示过暮修染可以从灾民身上做文章,可,一两条人命足以。
两百多条。
他也敢!
若这件事情成真,届时……
就算拿下了秦慕寒那又如何?
皇家的威严何在,皇家的威信何在?
蠢货,当真愚不可及。
调查秦慕寒的事情,何时需要他动手。
只要一想到那些兵器,皇帝便是觉得,心脏犯怵。
包括太子,九千岁,京兆尹在内的十几人一同朝郊区行去。
浩浩荡荡的车队,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居然还动用了御林军?
伴随着这样的猜测,众人面色各异。
心中,很是忐忑。
其中,最为紧张的,是暮修染。
只要一想到皇帝今日看他的那个眼神,他就隐隐觉得不安。
他相信影子对他的衷心,可……任谁也没想到,他调查了一年之久终于查到秦慕寒的把柄。
竟是替皇帝办事!
今日,父皇虽然暂时放过他,但这件事情,必定让父皇对他失望了。
暮修染暗自抿唇,将拳头死死握住。
今日,他已失去先机,接下来的事情,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他将脑袋钻出轿外,对着车队吩咐。
“加速前进。”
灾民来到皇城已经不短时日,但对于达官贵人,见过的,少之又少。
事实上除了秦慕寒,商云浅之外,便只有那个试图抢功劳被他们赶走的商云烟了。
是以,当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袭来,众人都紧张的钻出了帐篷外边。
看着轿子周围那些身穿轻甲满脸严肃的御林军,一个个的僵硬在原地。
“太子殿下到,九千岁到,京兆尹到……”
接连的喊出的称呼,都让这些朴素的人们心跳不已。
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好,商云浅也在其中。
她快速组织好大家,“大家别怕,跟着我来就好。”
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全都学着商云浅的样子齐齐跪下。
暮修染最先掀开车帘,当看到为首的那个身影时,眼中划过一抹复杂。
商云浅!
今日过后,我看你还怎么喜欢秦慕寒。
你这般识聪慧的女子,就该陪在本太子身边才是上上之选。
可你,怎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到这里,暮修染更是气急。
目光,从那一个个朴素的身子上扫过。
待看到大家瑟瑟发抖之后,心中的满意,便是不断扩大。
原先,他还对此事存有担心。
可是现在,这样的担心,已尽数消散。
若不是出了人命,这些人何须如此害怕?
轻轻咳嗽一声,暮修染将手放下。
安静的等着侍者上前伺候。
周围,稀稀落落的传出一些下马车的声音,灾民,一直很安静。
直到……
秦慕寒下去之后。
原本安静的灾民,突然发出了声音。
“是九千岁,真的是九千岁。”
“竟没想到,穿上朝服的大人,竟也好看到这般地步。”
没有等到所谓的讽刺之声,暮修染很是愤怒。
这些肤浅的贱民。
果真半点也不值得同情。
长得好看,便能掩盖他所有的罪行了么?
还是他们觉得,还活着,便是因为有秦慕寒的庇护?
呵……
还真是天真。
之所以让他们活到现在,那也是他的慈悲,是他的手下留情。
若不是为了来个下马威。
暮修染早已掀开车帘自己走了出去。
可,之前他吩咐过侍者。
定要让他,最后出场。
就在愤愤难挡时,一道声音自外边传来,“太子殿下还不下来吗?”
是秦慕寒的声音。
暮修染脸色一变。
“太子殿下,仵作已经等待,不知殿下所说的证人和死者何在?”
这是……京兆尹的声音。
这个京兆尹最是公道,但为人迂腐。
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是非对错,没有人情可言。
这也是……他同意让他来调查的根本原因。
这个京兆尹,在皇城中,声望颇高。
他的证词,比大多数人都管用。
只是……
为了将事情闹大,暮修染刻意吩咐将尸体随意摆放,为何这里……
“太子殿下?”
愣神之时,催促声再度传来,暮修染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轿帘已经被侍者掀开。
而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数入了众人的眼。
心中微怒,暗自瞪了侍者一眼,暮修染终是回神。
放眼,从四周望去……
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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