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着上好檀香的室内,一粉嫩小孩蜷曲着身子,睡得香甜。
二姨娘坐在床边,为步诗明掖了掖被子,玉手在他额头轻抚,把几抹碎发撩到耳后,房外的丫鬟都静悄悄地做着自己的活计,冬梅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少爷睡下了,您也去休息休息吧,肚子里还有个小姐呢。”
二姨娘闻言笑了,那微隆的小腹里,有她的第二个孩子,乡下有经验的医婆都说酸儿辣女,她生步诗明的时候就爱吃酸的,越酸越喜欢,可如今却喜欢吃辣的,菜里不带着点辣味,她都吃不下去,想来,肚子里该是个女娃娃。
今天忙活为步诗桃接风洗尘的晚宴已经让她身体疲乏,刚刚又好不容易将步诗明从步诗桃身边拉了过来,好说歹说才哄着他睡着,当下是更困了。
她吩咐了丫鬟仆子好生照看着,自己由冬梅搀着,往院子里走。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步诗明才睁开了双眼,狡黠地眨巴着。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好生喜欢,可姐姐却有些疏离,小孩心性,总想缠着她。
他转过身去,仰视着层层垂下的床幔,想着等房外的丫鬟仆子打瞌睡的时候就偷溜出去,去找姐姐玩。
这么想着,脑袋却渐渐昏沉起来,眼皮越来越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有清脆的女声唤他:“明明,明明,快醒醒。”
步诗明的脑袋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入目就是个俏生生的少女,模样与他有七八分像,不是步诗桃是谁?
他小手忙拉住步诗桃的藕臂:“姐姐!”
步诗桃这次没有挣脱,反而温情地摸摸了他的头:“明明我们一起去玩吧。”
步诗明本就想与步诗桃亲近,此番姐姐出口了,他定是要一起去玩的。
他点了点头,任由步诗桃拉着出了房间,房外什么人都没有,今晚当值的板凳、翠花呢?
月光朦胧,他在步诗桃的身后亦步亦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来到一个雅致的院子前。
这是步夫人的院子,二姨娘反复叮嘱让他不准靠近的地方。步诗明奇怪地看了看身前的姐姐:“姐姐,这里我母亲不让我来。”
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那是因为院子里面好玩的东西太多啦。”她说着,一边推开了院子的门。
院子没有想象中的荒凉,反而植满了许多花花草草,有蝴蝶在花丛间飞舞,盈盈月光倾泻,花儿蝶儿都蒙上了层层银光,面前场景,好似仙境。
步诗明哇了惊叹一声,拉着步诗桃往院子里冲,奔跑着,伸手想要抓住那漂亮的蝶儿,其中有一只彩色泛着银光的蝴蝶最受步诗明喜欢,他追着它,不知不觉间离步诗桃越来越远,彩蝶停在了窗户上,一动不动,步诗明一个前扑,蝶儿飞进了屋内。
屋子里有人,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裳的女人背对着步诗明,一下一下地轻柔梳着她长如绸缎的黑发,彩蝶扑闪着翅膀,在屋内飞了几圈,最后乖顺地停在了女人柔腻的手上。
步诗明看得痴了,想抓彩蝶的心总痒痒地,他踮起了脚尖,想看得更细致些。女人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那绸缎般的黑发丝滑,根根青丝服帖地顺直,女人的脸露了出来。
她的颧骨很高,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干瘪瘪地贴在骨头之上,脸上布满皱纹,暗淡无光,两只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她没看指尖的彩蝶,却直盯盯地看向了步诗明,咧嘴一笑,她嘴里的牙都脱落了,黑乎乎的喉咙好像一个深洞,旋转着,想把步诗明吃了进去。
他尖叫一声,一个趔趄往后倒,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有婢女在步夫人院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步诗明,发着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别吃我,别吃我。”
二姨娘慌了,请了无数郎中来却不管用,有郎中说,小少爷这是受了惊,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得请个法师道士来避避邪。
步庄主听了,忙叫人去请荆婵婵,据那姑娘的介绍,她是洛阳捉妖的小道士,对这种妖魔鬼怪的东西肯定有些门道。
婵婵昨日与茶茶木谈了许久,问茶茶木如何快速学会捉妖的本领未果,倒是被发觉身上有些灵气,可以练些花精草精的法术,在他离去之前,教授了“捆锁诀”,婵婵昨夜对着飞蚊练了许久,还是没什么进步。
盯着满眼的乌黑就被赶去的婢女请到了步诗明处,江司二人早就站在那儿,二姨娘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岁,保养得当的脸上爬出了几根细纹。
她见婵婵进来,忙让出一个位置。
附手把脉,步诗明的脉象并无异常,缓而时止,止有定数,是典型受了惊吓。
问他受了什么惊吓,二姨娘也是一脸茫然,厉声叫了昨晚值班的板凳、翠花过来,他们颤抖着身子,匍匐在地,哭喊着:“求二姨娘饶命,昨晚确实古怪,我们本是当值,不敢瞌睡,却都同时沉睡过去,今早还是被叫醒的,真不知道少爷是如何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的院子?从来步家庄开始,大夫人这名字总被不断地提起,那个常年闭门的院子,那个冷冷清清的夫人,如今步诗明又在那院子前受了惊吓,真可谓奇怪。
“事情发生在大夫人的院子前,究竟是什么情况还得拜托步庄主带我去看看。”婵婵使了个眼色给江司二人,他们点点头示意一起去。
步庄主怔了一下,良久,才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步夫人的院子,其中当数二姨娘最气势汹汹,她早就对这大夫人不顺眼,如今在她院子前,自家的宝贝儿子受了惊吓,至今未醒,怎么也要讨个说法。
院子的门大开着,一反常态,幼白在院前静候,见众人前来,微躬了身子:“庄主,夫人在里头等您。”
只说了庄主却没说其他人,二姨娘窜出去,往幼白面前威风凛凛一站:“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步家唯一的儿子在你夫人的院前受了惊吓,郎中说是看了脏东西,你倒是与我说说,夫人房里有什么脏东西?”
这句脏东西含沙射影,步诗桃愤愤地怒视二姨娘,如今面皮都已经撕开,她也不想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后妈,她就是偏爱自己的孩子,人之常情,有什么需要掩饰。
幼白不说话,低着头,恭顺的样子。步庄主在院前呆立了许久,一直没有迈开步子。
从那件事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一气之下将她的丹青全数毁了,整整六年,她的相貌已经在脑海中模糊,明明当初是多么恩爱亲密的人,如今却连她的样子都忘了,说来也是可笑。
她与桃桃是很像的,虽是当了母亲的人,平日总需要哄着,是精贵骄傲的姑娘,他不会什么诗词歌赋,不会用那些酸酸的话来赞美她,只笨拙地关心她,笨拙地喜欢她,但她却将他的一片真心摔在地上,踩碎碾碎。
步庄主冷了脸,闷哼一声,无视二姨娘等人跨步进去了。
二姨娘气的脸都歪了,跺了跺脚,顾及着肚中的孩儿和还在床榻昏迷的步诗明,慢步走了。
步诗桃和幼白拉了手说着话,婵婵却被一股奇异的香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曾经过这院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为何在步诗明出了事后,就有了异香呢?
难道院子里的确有什么脏东西?
步诗明的昏迷不是意外而是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