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到一个月前。
二月十二,正是花朝节,也是林家大姑娘的生辰。
白羽心里头记挂着那癞蛤`蟆茫茫和瘸脚鸭渺渺手里的风月宝鉴,提前几天回了扬州来。可就算回来了,也没住到林府去,而是小心的藏身在扬州的城隍庙内,只等着正日子去抓那一身癞疤的和尚和那瘸了吧唧的道士去。
可到了正日子,那个癞蛤`蟆和瘸脚鸭竟然没来!没来!
白羽收着翅膀缩着脚蹲在墙头上,看着生辰里那乐呵呵的笑容,想着不来也好。他家草儿的生辰,就该高高兴兴的才是。今天不来,算他们有眼色!
经过了黛玉的生辰,为了能把握住这个好机会把风月宝鉴弄到手,白羽在林家一直蹲守了一个月。直到三月上旬都快过完了,一天早上,白羽正蹲林家门口的树杈上呢,那头上全是癞疤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那和尚到了宅邸门前,一抬脚就往里走,半点不理会门子的阻拦。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开口说道:“舍了我吧!舍了我吧!把你家的姑娘舍给我吧!她与我有缘,舍了我吧!”
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快到了二门了。而且那和尚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偏偏身在内宅的林海和贾敏夫妻俩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之前有了白羽的神异之处给他们打底,此刻见了这异象也不心慌了。
等那和尚几步从二门处就到了内院正房之后,夫妻俩只是和和气气的婉拒:“大师说好意心领了。”然后又吩咐人去置备斋菜来。
那和尚疯疯癫癫的颇为不羁,见林海和贾敏虽然和气却一味的生疏,便做点化状:“既舍不得她,但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也不理林海猛然站起来的动作,两步之间就已经除了二门,往大门去了。
白羽看着那癞头和尚故作高深的出了门要遁走,蹲在树上的身体挺直了起来,布了一道障眼法之后,两只翅膀直拉拉伸开,忽闪着从树上一跃而下,嫩黄色的喙就直直的叨在了癞头和尚还算干净的脑门儿上头。
癞头僧只觉得自己额头像是被天雷劈了一般,连惨叫都来不及便眼前一黑就仰摔在了地上。
而白羽见癞头僧倒了,也不继续叨他了,红艳艳的掌蹼踩在了癞头僧的胸口:“嘎!”可算逮着你了!
被掌蹼压着胸口的癞头僧连喘气都费劲了,等看轻了白羽的样子,脸上更是被吓得连血色都没有了,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细声来:“道兄……饶命……”
白羽一双黝黑的眼珠子都反射出蓝光来了。他饶了这癞蛤`蟆的命,谁来饶那些修行不易的花儿草儿的命?警幻是打着要花儿草儿们神魂俱灭的心思设下这毒辣局的!
“嘎嘎?”风月宝鉴呢?
“在渺渺处……”
“嘎?”他在何处?
“……大……大如州……”
白羽有点尴尬了,他都忘了还有大如州这回子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被踩在脚下的癞头僧,又“嘎”了一声。
那癞头的和尚便立时受了重创,连人形也维持不得,化作了一只病怏怏的癞蛤`蟆来。
白羽用脚扒拉了两下此时半死不活的癞蛤`蟆,便解了障眼法。
而此时林海不过刚带着管家追到了大门口,四处张望着寻找刚才那个癞头和尚的身影。
之所以这般着急,也是因为癞头和尚那最后类似于威胁的话语。虽然语焉不详,可里面很明确的提到了不可见外人、不能听哭声。
林海一听,就和之前白羽的话结合到一起了。他不知道这和尚是来帮他们家黛玉化解劫数还是和那骗了黛玉的人是一伙的,可总归应该对内情知晓一二的,便赶紧带人追了出来。
可到了大门口,林海四处一望,哪里还有什么和尚的踪迹?唯独也就是门口镇宅用的石狮子旁边,有一只踩着癞蛤`蟆的大鹄罢了。
林海最后只能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回身往内宅去了。可才走了两步,他就瞪大了眼睛——癞头和尚、癞蛤`蟆!白医师的本名叫做“白羽”,向来做书生的打扮,白鹅的别称便是“白羽书生”!刚才踩住蛤`蟆的哪里是大鹄?分明就是一只体形庞大的鹅!
林海赶紧回身又跑到门口,四处寻找。可这一回那大鹅和蛤`蟆都不见了!他扭头问门子道:“刚才那鹅呢?你可看见一只大鹅?”
“见了。”门子刚才也没看清楚那是不是鹅,总归是只禽类就是了,“小的之前没见,想来是沿着墙根到了石狮子下头的。刚才小的见了,正要赶它走,它就自己拖着一只逮到的蛤`蟆顺着墙根儿拐走了。想来是哪家养得跑出来了。”
扬州城隍庙里,白羽呼哧带喘、惊魂未定的呷了一肚子凉茶压惊。可吓死他了!刚才林海看着他的时候,他大气都不敢喘。等林海回去了,就赶紧拖着半死不活的癞蛤`蟆到了城隍庙来。
“吓着了?摸摸毛,吓不着!”城隍给白羽的鹅脑袋顺了顺毛,乐呵呵的用安抚小孩子的顺口溜来安抚白羽。
白羽冷静下来之后,又用掌蹼扒拉了一下癞蛤`蟆,弄得这蛤`蟆好像随时都能咽气一样。可他知道,这蛤`蟆虽然被他一时震得内伤了,可把内伤治好也就没事了。
“可是要把他交由阴吏接引到天庭司法天神处?”城隍揣着手,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乐呵呵全是慈爱的看着白羽。
白羽点点头:“嘎嘎。”我去抓那只瘸脚鸭去。
“注意安全啊!”城隍也不多留白羽,让人把蛤`蟆押往有司去了。
因为有了具体的目的地坐标,所以这回白羽很顺利的就到了大如州甄费岳父所在的城市里。
只能说这两个给警幻做私活的家伙收集信息的能力太差了,这都一年多了,也没发现白羽早就把警幻的布局给搅和得看不出原样了。不过这两个一开始也不是因为什么警幻有人格魅力杰出才能才为之驱使的,互相利用罢了,不上心也正常。
很轻易的,白羽就在大如州外面拦住了高唱《好了歌》打算勾搭甄费出家的瘸脚鸭,可瘸脚鸭却不知道人家甄费如今好好的,根本就没沦落到要靠妻子娘家勉强过活的地步。
瘸脚鸭比之癞蛤`蟆的功力要高些,一看见白羽眼珠子都绿了:他能被白羽找到,那肯定是蛤`蟆所化的茫茫出了岔子了。
“风月宝鉴何在?”人形的白羽冷着脸看着本体是瘸脚鸭的渺渺真人,语气冷淡得很。
当年两人同为太虚幻境以禽身入道的唯二同伴,白羽曾经对渺渺很有亲近的心意。当初渺渺要投警幻的时候,白羽还曾经拦过。可渺渺却半点不理会白羽的劝说,一门心思和警幻一起练了不知什么功法,化形的时候竟把命格五弊三缺显化,以至于成了瘸脚鸭的模样来,哪怕后来能变换人形了,可也还是跛脚难除。
“想要风月宝鉴?拿你的命来换!”渺渺半点废话没有,抄起手里的棍子对着白羽就甩了过去。
白羽一开始就躲闪来着,多少还对渺渺有些香火情。可到了后来也打出了真火,手腕一翻转,原形时候背后的棕色羽毛就变作了一把剑来,和渺渺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后来两个人更是化作了原形,你叨我一口我啄你一下的上下翻腾着打斗起来。斗了足足有十来个回合,白羽最后成功把瘸脚鸭叨成了秃毛鸭,而他自己不过是羽毛微微凌乱了一些罢了。
渺渺心里这个恨啊。一样都是太虚幻境出来的禽鸟,怎么白羽就能一路顺遂的把修为升到地仙后期去呢?自己磕磕绊绊的到了地仙初期,再想提升就怎么都上不去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投了警幻去。
白羽不知道渺渺心里头还有这种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就是不屑的嗤笑两声:天道偏爱人类,飞禽走兽鳞甲花草想要踏上此途本就难之又难。他们有了此等机缘,就该秉持天道喜爱的堂皇正道努力修行。有这个时间恨这个怨那个的,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瓶颈的原因,早日破解了才好。而不是因为一时的道途不顺就去走歪途。
他从渺渺的羽下找到了风月宝鉴,叼着渺渺的脖子就近找了大如州此处的城隍,请阴吏把渺渺送往司法天神处去。
才解决了渺渺的问题,白羽还来不及把风月宝鉴中的分魂解放出来,就发现其中李花木的精魂似有劫数的样子,赶紧一震翅膀赶往京城。
因为事态紧急,这一回白羽为了日夜兼程,飞行的高度都快到一重天了,足足飞了一天两夜才在快入夜的时候到了荣国府,正赶上李纨心念成灰一般躺在床上。
这李纨的精魂乃是太虚幻境一株李花所化,说起来年岁其实和白羽也差不多大,被幻境里年岁小些的精灵们尊称一声“姑姑”。白羽总觉得,警幻的手段能忽悠住那些花儿草儿的不难,可既然凤凰树都能堪破其中诡异之处,李花难道就这般呆笨吗?
李纨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没动,眼神也木愣愣的。可过了片刻,她抬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在那里,有一个太医承认的孩子在。李纨忽然觉得不那么冷了。她缓慢的坐了起来,“你背着点人,回李家一趟。大爷的事情办起来的时候,请母亲在派人来吊唁的时候私下里帮我带来些补身的食材来。让母亲别操心才好。”
女婿亡故,没有丈母娘上门凭吊的道理。所以李纨才这么说。
白羽心下满意的点头:这才对嘛!哪有因为死了一个男人就寻死觅活的道理呢?这样也好,若是顺利的过了这一关,想来重回幻境的时候,李花也能有所明悟吧!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李花腹内的气息很是奇怪啊!
纵然府里的主子此时心中悲痛,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入棺停灵,亲友吊唁,之后抬棺到家庙去,自有豢养的和尚道士来做法事超度。
哭过一场之后,贾珠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了荣国府里。李纨也似个透明人一般,挺着六甲之身安心在荣国府待产。
待到瓜熟蒂落之日,白羽这才明白了为何李花要下界的原因——她腹内孕育的,乃是一株兰花的残种。
这残种原本是养不活的,可借着李花的精灵之气,竟然慢慢补全了不足。
白羽瘪着嘴想,到底他闭关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啊?李花是怎么和这残种扯上关系的啊?又是为什么宁愿被警幻忽悠也要借人间这一遭补全残种啊?
这些答案,恐怕就算李花归返幻境也不一定能知道了。因为这种补全残种的方式实在对精魄损伤太大,李花回去之后恐怕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白羽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在风月宝鉴到手之后,就开始把花儿草儿们困在里面的一丝精魂释放出去。
这些花儿草儿们大多如今已经在人间了,精魂自动归主,只待阳寿尽后,由阴吏引导,归地府反天庭即可。
被自己拦下未曾下界精灵们的精魂,也禀告西帝娘娘,用供奉线香归还幻境,归于本体,丝毫不妨碍今后的大道仙途。
而后,那空荡荡早就没什么用的风月宝鉴,就被白羽当成一面普通的镜子扔在鹅庄里头了。
春去秋来,又过了三载时光,林海终于卸任了巡盐御史的职务,携妻儿回返京城而来。
能从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安全脱身,不能说简在帝心,可说一句皇帝还要用林海做事还是可以的。
如今的黛玉已经六岁,虽然还是有江南女子特有的袅娜,可却半分没有羸弱不足的病态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康的姑娘。
而经过了白羽的拔毒调养,林海和贾敏也不再是烂种子和盐碱地了,成功在前年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此时已经两岁有余。
进京面圣之后,林海自然要携妻子拜见岳家。在这期间倒也还好,可等回了京中林家的宅子之后,林海就从妻子口中听说了一桩事:“张嬷嬷和我娘家的下人聊天,说了些旧事。四年前四月里开始,宝玉……就挨着月份被泼……下人说那是黄泥浆,可是这时辰上和玉姐儿的……怎么就这么相似呢?”
贾敏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吐,字字斟酌着,想要把事情说得委婉些。
可林海是谁?只言片语的就明白过来了。他又想起当年那癞头的和尚说的“不见外姓亲友”的话来,捋着胡须,对贾宝玉更多了几分不喜。
之前在荣国府的时候,这孩子因为玉儿的几句话就摔了那块据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玉石,简直不知所谓!后来又要给女儿取字,要不是看在妻子的面上,他恐怕要当场拂袖而去。
“白医师……这次进京来也不曾见过他吗?”贾敏有些不安,就算三年来他们林家越来越好也消弭不了这种不安。所以她特别想要再见一见白羽。
林海有些犹豫了:“若是……若是玉姐儿以前不是人……”
“她现在是我的女儿!”贾敏的声音特别坚定。她不管玉儿过去是什么,但现在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尖肉,是她这辈子的骨血延续!
“白医师也不是呢?”林海又问道。
“这……”贾敏犹豫了。过了半晌,才试探的问道,“老爷,你是知道什么了?”
林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贾敏没立刻说话,而是做了片刻心理建设:毕竟之前猜测白羽有来历是一回事,如今就要被证实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拉住了林海的手,“咱们夫妻一体,又和玉儿有关。白医师总归是救了咱们一家四口的,若没有他,玉儿说不得如今还是不安康,大哥儿也是没影的——便是有了也不会似现在这样看着就康健。还有咱们俩的身体。便是不是人又如何?”
林海看妻子通透,心里头也是宽慰,便缓缓把三年前他追着癞头和尚出了宅子后发现的事情说了。又道:“咱们家的银票是有暗标的,白医师在京郊建了个庄子,起的名字就叫做‘鹅庄’,可见正是那天我看见的那只大鹅。”
贾敏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白羽大概是精灵或者妖怪之类的。可唯一没想到的是白羽的品种——或者说叫跟脚儿。鹅,贾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咱们可要拜访一下白医师去?”虽然对白羽的跟脚儿有点接受无能,可贾敏还是觉得应该上门拜访去。
林海也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人家的落脚处了:总不能说他给出去的银票其实是要套出人家的老家吧!
所以要上门拜访,还是要好好绸缪一番的。
不过还不等林海绸缪好,外面就有人进来通报:“老爷太太,白医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