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蹙的眉心细细密密的颤动着,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可以看到她泛白的骨节,似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汇聚于此,若再有半分力气,指节就会碎裂。
萧天祥看着她,下唇被咬的惨白,额头处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此时面对她的质问几度动了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移开眸,从低沉喑哑的喉骨间挤出声音,“是。”
心底最不愿意承认的答案得到证实,萧笙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开,隐忍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紧握的拳头重重垂在台面上,腕骨处传出咔嚓一声,疼得她几乎在瞬间扭曲了五官,她没在意,只是冷冷盯着萧天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天祥沉默,有些理由他可以对宁迹说,却不能对她说,他是她的父亲,在女儿面前,他只是个父亲。他怎么能告诉她,当年是因为贺家用她胁迫自己,所以他才对宁中豪下了手。
他这个女儿,良善而倔强,她这一生已经过得足够委屈和坎坷,他怎么能让她再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罪恶感?
他低头,躲过了萧笙咄咄逼人的目光,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他颤抖的指尖,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生生刺入掌心的嫩肉,刺得那一片皮肤鲜血淋漓。
萧笙见他如此更是来气,面目更是狰狞,“你说呀?为什么要杀人?你还有没有点做人的底线?”
萧笙见过宁中豪,性格温润,待人友善,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辈。她实在是想不通,萧天祥为什么要对宁中豪下手?
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去伤害别人的生命?
“你杀了他的父亲,当年为什么还要同意把我嫁给他?萧天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堪?”她豁的一下站起身来,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你当初把我生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掐死我?萧天祥,你简直不是人……”
确实不是人……此刻,所有的情绪在她心底拧成一团,侵袭着她脆弱的心脏,折磨的她痛苦不堪。
她才刚要放下,她和宁迹的关系才稍稍有所缓和,她已经渐渐开始不去想那些过去,渐渐开始有了正常的情绪,作为是一个小女人的喜怒哀乐,她开始不去做那些噩梦,不会有那些是阴冷的恐惧,不会排斥别人的接触和示好,她开始正常的生活,觉得自己还活着,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啊……
可现在呢?她的哥哥与宁迹的前女友有个女儿,不管这个女儿是怎么来的,都是对宁迹**裸的侮辱。
而她的父亲,杀了他的父亲……是间接造成他在美国那些不堪遭遇的凶手,其实,他会遇到路笙竹,萧天祥又何尝不是一股助力?
如今把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萧笙想到了一个词,自作孽。
只是这场孽缘之中,她成了最无辜的一个。
如果当初有一个人跳出来阻拦,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一旁的狱警见她情绪失控,急忙过来制住她,知道她和徐易航有关系,只是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了下来,“萧小姐,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另一个狱警匆匆出去找徐易航。
她没回答狱警,那双淡凉如冰的眸里裹着沁骨的冷意,如同寒冰利箭,刺入人的骨髓之中。
她目赤欲裂的眸一眨未眨的瞪着萧天祥。
萧天祥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双饱经沧桑的眸里不断有湿润的泪水落下,悔恨,愧疚和无奈交织在一起,把他的心脏拧巴了又拧巴,“小笙,对不起……”
“呵呵……”萧笙的嗓音中携着凄厉,一只手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被遮掩在大衣的袖子之下,“对不起有什么用?萧天祥,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亲,为了追名逐利,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这些年,你就没做过噩梦吗?你告诉我,你在意过谁?你在意过谁呀……”
她这些年来对萧天祥所有的原谅,所有父女之间的亲情,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所有的情绪尽数发泄了出来,萧笙身体颤动,单薄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脸上的神情却倔强的令人心疼。
萧天祥紧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看着她,唇角动了又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意过谁……他在意的人,最终都被他伤害了……
“笙笙……”他艰难的开口,“三年前,也是在这里,在同样的位置,宁迹告诉我说,我做的事和你无关,你永远是他的太太,他永远都不会弃你不顾……”
“他这么说,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吗?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人命在你心里卑微如草芥是吗?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把亲情血缘视为工具,没用的时候就可以放在地上践踏。”萧笙打断他的话,嗤嗤的哂笑,“萧天祥,你卑鄙自私无耻。”
萧天祥心脏剧烈的颤着,如同被人插了一把刀子,愣愣的看着她,脸上毫无血色。
门蓦然被打开,徐易航脸上挂着一层薄汗,似是匆匆赶过来的一般,黑晶石一般的眸落在她的身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萧笙站起来转过身,脸上的悲戚还未散去,她闭了闭眸,掩藏住自己的情绪,沙哑的嗓音从薄唇中溢出,“走吧,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徐易航看了萧天祥一眼,萧天祥只是愣愣看着她,身体密密麻麻颤抖着。
片刻,徐易航收回目光,看着萧笙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
萧笙靠在座椅上,紧闭着眸,脸色苍白,全身虚脱无力,就连嗓音轻荡的也有些缥缈,“宁迹什么时候会回来?”
徐易航一愣,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转过头去看着她,放慢了车速,“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只是例行调查,宁氏集团的律师团也不是吃素的,最迟明天上午就会回来。”
萧笙抿了抿唇,慢慢睁开了眼,瞳孔深处映出属于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她愣了愣,低下头来,“我今天来见萧天祥的事不要告诉他。”
顿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其实萧天祥是杀害我公公的凶手你们都知道的吧?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我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每天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去折磨他,却从来没想过他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我们都挺辛苦的……”
徐易航指尖一颤,下意识侧过头去看到,却只看到她唇角恍然的笑意。
她……在笑?
车子还未到达红叶别墅,便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红叶墅的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往里面看。
待车子停下,萧笙拧着眉下车,那道人影突然间朝着她扑了过来,在离她不到半米地方跪了下来,两只手抓住她的腿。
萧笙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定睛去看,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萧影,“你来干什么?”
“萧笙,我求求你,救救我妈……”萧影垂着头,声泪俱下,“她出了车祸,需要很大一笔治疗费,你先借给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只剩她一个亲人了。”
萧影从小在家人的溺爱中长大,贺淑君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贺淑君没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
萧笙没想到萧影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凝眸看着她。突然间发觉,连萧影都比自己幸运。
萧影虽然从小在贺淑君的溺爱中长大,但至少有亲生母亲的陪伴和疼爱,此时此刻,她为了贺淑君可以向自己下跪,也算是孝顺。
她自己从小亲情缘就淡薄的可怜,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顾,亲生母亲弃她而去,唯一对她好的哥哥车祸死亡,就连她唯一的孩子,也无缘来到这个世上。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到萧影的面前,“这些,你拿走吧。”
萧影接过,打开一看,陡然间缩了缩瞳孔,两千万的存折,一处不动产。
萧笙没说话,这些都是萧天祥当初留给她的,如今她拿着,只觉得讽刺和肮脏。
愣了片刻,萧影突然间嚎啕大哭,“萧笙,以前的事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和路笙竹勾结,不该帮着她一起害你绑架你……你原谅我吧……”
原本站在一旁并未插手的徐易航听到这句话陡然间缩了瞳孔,如同海浪四起,波涛汹涌,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影,“你说什么?”
他突然有些明白,萧笙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宁迹揉了揉眉梢,眼下有些乌黑,呈现出显而易见的疲色,但眉宇间依旧藏着不怒自威的神色,令人不敢藐视半分。
“四哥,先回家还是先回公司?”明昊问道。
“公司现在怎么样了?”他动作一顿,睁开了眼睛。
明昊沉默了一下,“不太好,消息压不住,宁氏集团损失惨重,四哥,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应付。”
宁迹闻言只是蹙了蹙眉,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先回家吧。”
这个时候,他理所应当先去公司才对,明昊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言,车子转了个弯,朝着红叶别墅的方向驶去。
宁迹把视线转移到云哲的身上,“都查到了什么?”
云哲咬着唇,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挤出声音,“四哥,你派我去查,想必是猜想到了什么……七年前,绑架嫂子的幕后凶手,是路笙竹。”
若是当年宁迹没及时赶回来,萧笙的人生已经毁了……
瞳孔骤然缩了又缩,眼睛却瞪得极大,两者形成鲜明的反差,宁迹眼里的疲倦已经被巨浪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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