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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池见到章安时, 已经是四日之后。彼时他已经拿下皖州,正领兵同朝廷大军在庆、皖二州交汇的阳泽交锋。

章安一进大军营帐,就跪在了地上。

营帐里,几个站在沙盘前与裴池商议军事的将领都是停下了声。魏决见是他来了,便知晓是雍城王府有事,开口道:“各位将军,咱们先出去。”众人纷纷随着他出去。张歧和傅老跟在最后, 临要出门的时候, 张祈忍不住出声道:“王爷, 属下等过会再进来商讨攻打阳泽城之计。”

裴池并未将视线看向他, 略微皱着眉盯着底下那人, 不等那几人彻底退出去,便已经仓促开了口:“出什么事了。”

“请王爷速回王府,王妃……不大好。”等章安说着话抬起头的时, 余光瞥见一道身形从他身侧掠过。他立即站起身, 追着裴池出去。

谁知刚出了营帐, 张歧便拦在了外头,跪了下来道:“王爷三思。”

裴池此刻脸色泛着冷白,目光也透着寒意,“让开!”

张歧非但不让,刚才还未走远的几个将士也意识了不对,跟着返了回来跪在那前头:“王爷, 至多明日咱们就能攻下阳泽, 届时庆州也就在唾手可得了。”

“王爷这时, 万不可……!”

此刻挡在裴池身前的各个都是他手下大员,都是舍开性命同他出生入死的。阵前无帅是军中大忌,何况此番在阳泽的是沈括麾下悍勇精锐的飞虹军。明明部署已经一切稳妥,只等攻城的战鼓擂起了。“王爷此刻不能离开!”

这就好比是一个江山同美人的抉择。

裴池长眉紧皱,语调奇冷的低喝:“都让开!”说罢挪步越过那些人,径直夺过士兵手中的战马翻身跃上,扬鞭而去。

“王爷!”

“王爷!王爷!”

可这军营里又哪有人真正敢拦他的,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韶王离开,心中都不约扼腕痛心。

从皖州经并州再至雍州,就算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也得七八日功夫。

裴池到雍城王府时,府前已经挂起了素白的缟布,两只白底黑字写着“丧”的大灯笼在匾额下摇曳。

裴池从那马上下来身形就有些不稳,他抬眼看着府门,眼眸中似有什么轰塌破碎——不可能!裴池疾步入内,一路直往锦照堂的方向去。

章安也是跟着一起回来的,此时也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再要跟上韶王,便不得不跑着上前去了。

锦照堂的气氛更要肃穆低沉一些,就好似这儿的气息当中都带着哀伤。正房的门开着,门上结着白绸,两侧挂着挽联,里头传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裴池立在门口身子僵直,无数痛苦的神色在他脸上闪过,不……不可能……

织玉正从那里头出来,一见到韶王立在门口,当即跪了下来,哭着道:“王爷,王妃去了……”说着,就更不是泣不成声了。

“……”裴池见她浑身素白衣裳,其实非但她身上,整个王府都是披上了这种白,白得刺眼。他抬步往里面走,每踏出的一步都异常沉重,就跟踏在了自己的心头一般。

屋子充满了灯油香火气味,堂中摆了火盆,再后头就是一副油光黑亮的棺椁。

挽玉和拂玉两个丫鬟正跪在那前头烧纸,见到裴池来便哀声朝那棺椁哭道:“小姐,王爷回来了……”

“打开!”裴池走到那棺椁前头,将手搁在那上头,冰凉生硬的触感传来——

听他那样吩咐,门外的几个侍卫愕然,走了进来却也不敢动手。

丫鬟们听了这样更是脸上大惊,纷纷跪在那棺椁前不让:“王爷,小姐已经去了,就让小姐安稳的在里头吧!”说着,几个人都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屋子当中更是染了一抹悲色。

裴池不信,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心头总还是带着一丝……期盼。七七怎么会躺在这里面?这不是真的!他回来了,她应该是言笑晏晏扑到他怀里来才是。而绝不是这样……毫无生气的躺这一具冷冰冰的棺椁里头。他的颤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了,手扶在棺盖上,片刻也等不及,猛的倾尽全力将之推了开来。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躺在里头的人也慢慢出现了。

那是张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眼眸紧紧闭合着……

这一瞬,裴池的呼吸和理智都似乎被人夺去了,隐约有股天旋地转之感。他的手紧紧抓着棺身,眼眸猩红,而胸臆间翻滚的一股热液上涌,张口一吐便是一口鲜血。

屋中几人皆是被他这模样给震住了,此时也不敢有人出声。可他们都仿佛能看见韶王周身光华黯淡,只透着萧萧孤冷之气。

裴池漠视刚才吐出的那口血,任由血沫沿着唇角往下颌去,他伸手去棺椁内,想要将辜七从那里头抱出来。

屋子里很寂静,静得沉重。便是有什么人要制止,也叫刚才裴池的那一记目光也吓得闭紧了嘴巴。那是一道充满着漠然的目光,带着些许告诫,仿佛……若是有违逆,便没有下场可言。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功夫,韶王就好像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韶王了一样。

此刻裴池再顾不到旁人,他从棺椁中抱出了辜七,将她抱着往里间去。

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睡在那里头,她那样娇气,一个人怎么能……在那里头……

裴池将辜七重新放回到了床上,叫她平躺在上面。他抬手拂过了她的脸颊,轻声细气的唤:“七七——”大概是太过温柔小心,以至于声音中都染了一层颤意。

他忽然想到之前自己离开时,他就站在这屋子的窗户外。而她推开窗子一脸惊喜,眼睛里都藏着星光:“殿下是想七七了吗?”

裴池痛苦的闭上眼,仿佛自己的心被掏开了一个大洞,此刻正有呼啸的朔风从他的伤口处来回穿透。他不禁握着辜七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那只手冰冰凉凉,半点温度都没有。

“七七——”

“我回来了。”

怎么还会有人应他呢?

那个爱在他跟前嗲嗲撒娇的人,已经死了。

裴池的情绪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将辜七抱入自己怀中,紧得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头去。“七七,我回来了。你别跟我生气了。”

“我相信你……”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悔恨占据了裴池整个身子,犹如剜心扒皮的酷刑,丝毫不留情的折磨着他。这些再痛,都及不上他往后的生命中没有她。即便他跟辜七有矛盾有分歧,即便谣言满天下,他都没有想过……要和她分开。

她是不经意走近他生命中的光亮,如果没有了七七,那往后的日子不过就是无休无止的重复,世间万物都会暗淡无光。

什么真不真心,什么初不初衷,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裴池紧咬着牙,任由口中血腥气息弥散,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逼问她……她是不是被他伤透了心。

“七七——”

任他怎么喊,就是不会有人应他了。她死了,他的后悔也迟了。那个介意他不相信自己真心的辜七,已经死了。她走的这么仓促,甚至没有让他见最后一眼。

她大概是恨自己,厌自己的了,所以才什么都不要的走了——

裴池抱着她不肯放,妄图将这个冰冷的身躯给焐热了,他抱着她坐在床上,底下是跪了一地的丫鬟侍卫。没人敢劝,也都各个低声哭着。

曲堂山进来,跪着道:“王妃早产血崩,拖了几日……”若是韶王早两日回来,指不定是能见上一面的。“王爷节哀。”见裴池神色漠然,丝毫没听见去的模样,他又立即将身后曲潇拉着上前:“王爷,这是小世子,王爷念在王妃拼死产下小世子的份上,也该保重身子。”

这才是刚生下几日的婴孩,粉糯糯的被曲潇抱在怀中,正睡得香甜。

裴池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挪到他脸上凝住,而耳畔却又回响起了辜七娇滴滴的声:“哎呀,以后有了小团子,殿下买糖葫芦就没七七的份了——”

哪有像她这样的,将要当娘了却自己还跟孩子一样吃味。“好……那就双份吧。”

那时候她好像很满意他的答案,点着脚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口,“殿下要说话算数的!”

他没打算食言,说话不算数的那个是她。

“……抱下去吧。”

裴池声音冷淡,从小团子的身上收回了目光。隔了片刻,声音嘶哑的在怀中那人耳畔低喟:“你也不要他了吗?”

……

三日后。

终是拂玉大着胆子跪在了裴池的跟前:“王爷,小姐已经去了!您让她安歇吧!”

究竟要多久,才能对一个人放手?裴池已经抱着她三日,可三日也不过就是一瞬。他的娇气包……回不来了……

他质疑她,她就走了。

“早些让小姐入土为安吧。”拂玉哭求。

裴池神情恍惚了起来,“入土为安”四个字仿佛利刃直插在他心口,“去叫曲堂山来。”

拂玉惊惶。

曲堂山来后,裴池便出声问他:“可有什么保……尸身不腐的法子。”他的声音低沉冰凉,又沙哑疲倦,落入曲堂山的耳中就让他颤了几颤。“这……”

拂玉就在一旁,听了这话也是觉察到了裴池的意思,当即就大惊失色了起来,哭着道:“王爷,小姐生前就受尽了折磨,为何您要让她死后都不能安生。”也亏得她是对辜七衷心到了极点的,要不然凭她一个丫鬟哪来的这样大的胆子,胆敢跟裴池说这样的话。

裴池皱眉,他心意已决。转瞬再看向拂玉,心下闪过一丝怀疑。

只见拂玉又将目光转向了曲堂山,悲伤的神色当中还带了几分焦急。曲堂山避开她的目光,缓声回道:“玄冰玉棺倒是可以。只不过……那东西早就叫前朝的抚昭候殉葬了。”

“来人。”裴池毫不迟疑,吩咐了外头人进来:“捡些人去取抚昭候墓中的玄冰玉棺。”

曲堂山先才还很镇定,这一瞬也跟着变了色:“抚昭候生前最爱这件宝物,为防死后被人盗取他,所以他那墓是没人知晓的。就算是殿下要取,只怕也得少则数月,多则几年……”

“王妃恐怕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拂玉也立即跟着点头,“眼下天气正热……”

七八月的天怎么会不热,这两日屋子当中更搁了许多冰块的,常人走进来都会觉得身上冷。

裴池已然考虑到了这事,“就在锦照堂建一间冰室。”

“……”拂玉脸色着急,便下意识的看向曲堂山。曲堂山也没法子,心中暗道王爷这是心意已决了。这般心意决绝,如何还是他们能劝得动的。

这两人眉眼之间的交流虽不过短短一瞬,可却是全落在了裴池的眼中。他低垂下眼眸,看见的是怀中被他抱了三日的辜七……这刻,他心中不禁起了一个猜想,可却又仿佛荒唐到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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