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选德殿内见过一面之后,枢密使唐焕与兵部尚书张光时便都成了定亲王府的座上客。
闻风而至的大小朝臣也是络绎不绝,令浩星明睿这位假亲王真是不胜其扰。好在这些趋炎附势的朝臣中并没有当年与定亲王相熟之人,浩星明睿应付起来倒也容易一些。
其实他并不怕与这些朝臣打交道,因为即使在他们之中有认识原来的定亲王的人,那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时的定亲王常年征战在外,本就极少出现在朝堂之上,而这位定亲王的为人又一向孤傲,素来少与那些文臣交往,知己更是一个也没有。
真正让浩星明睿感到紧张的是即将面对定亲王的那些旧部,究竟该如何表现才不会让他们识破,同时又不致让皇上对他生疑?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是极为关键又是极为困难的。
最后还是那位真正的定亲王萧天绝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这出戏是皇上要他演的,只要能令皇上满意即可,至于其他人的想法,皆与他无关,自会有皇上去替他操心。于是,他便也彻底放开了,只要是与从前的定亲王有过交往的军方人士,他的王府概不欢迎,若是一旦在其他场合碰了面,他也是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给打发了。
然而这样一来,那些原定亲王的旧识不免在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这位曾经的“烈火将军”在病了二十多年之后,竟然是性情大变,再不复往昔神采……
如此未过几日,皇上便又将定亲王召入了选德殿内议事。
行过了礼,浩星明睿默然站在阶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浩星潇启自然也看出了这位假王爷的反常,不由展颜一笑,问道:“定亲王今日为何如此拘谨?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回陛下,近日定亲王……不,是臣弟的一些旧识在私下里……闲谈,说起……说起了‘烈火将军’,臣弟甚是……不安……”浩星明睿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可是觉得他们对你的身份已起了怀疑?”
“臣弟无能,请陛下恕罪!”浩星明睿忙上前跪倒谢罪。
浩星潇启看了他半晌,方无奈地道:“平身吧!此事却也非你之过,毕竟这世间只有一个‘烈火将军’,焉是你一个寻常之人所能扮得出来的!不过你也不必慌张,那些人便是有所疑心,终是没什么实据,再说还有朕这个亲兄长在这里,想来也无人有这个胆子敢公然对你提出质疑。”
“是,谢陛下!”浩星明睿虽是站了起来,却终是有些心虚地不敢抬起头来。
浩星潇启又盯了他半晌,心中暗自琢磨,此人虽然怯懦了些,却还听话受教,若是假以时日,应该不仅能成为一个好傀儡,而且还会是一个好耳目……
“李进,朕听说你从前是个唱戏的?”
浩星明睿愣了愣,随即诚惶诚恐地道:“草民确是在戏班子里打过杂儿,跑跑龙套,并没有真的……真的唱过戏……”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应是也读过书吧?”
“回陛下,其实草民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多少还是读了一些书,也略懂些骑射。十多年前,草民离家进京求学,没想到家乡却发生了瘟疫,夺走了草民全家人的性命。草民失去了根基,也就此沦落街头,后来才在一个戏班子里找了份活计。再后来,有人找到了我,我从此就进了定亲王府……”
浩星明睿一五一十地将他从那个李进口中所问出来的出身来历,向浩星潇启交待了一遍。
浩星潇启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公公,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证实这个李进所言不假。他这才眯着眼睛一笑,温声道:“你既然曾经进京求学,当时想必也存了入仕报国之心。如今机缘巧合,让你终是有了立于朝堂之上的可能,不知你——可愿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之机?”
浩星明睿眨巴了几下眼睛,面上渐渐露出了欣喜欲狂之色,“扑通”一声重重跪倒于地,连连叩头道:“草民愿意!草民愿意!草民谢陛下隆恩!”
浩星潇启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站起来说话吧!”
见浩星明睿满脸喜色地站了起来,浩星潇启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定亲王,更是朕在朝堂之上甚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那些位卑小吏所说的话你自不用放在心上,但对于那几位朝廷重臣——,你须得时时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若发现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定要报与朕知。”
浩星明睿马上心领神会地躬身领命。
“朕听说枢密使唐焕和兵部尚书张光时都已到你府上去过,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浩星潇启竟是马上便开始测试起这个未来耳目的传话能力来。
浩星明睿认真地回想了片刻,才答道:“张尚书倒是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唐大人身为枢密使,对此次派遣援北军之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哦?他怎么说?”
“唐大人说,兵员调派之责本归枢密院所属,然而军中高阶将领调动的文书上又须有丞相用印,如此权责混淆不明,实不利于战事危急之时的指挥调动。”
听到这些,浩星潇启只是轻“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
浩星明睿又接着道:“唐大人倒是还说了些有趣的闲话。他说左相新近花重金将相府旁边的一处园子买了下来,可是买下之后才发现,那处园子竟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故而左相又不得不再花重金,找人对其重新翻修——”
“看来唐焕对左相的事情倒是关注得紧!”浩星潇启终于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浩星明睿讪笑了一下,道:“唐大人以为,如今北境战事方起,军备支出靡巨,朝中官员皆应殚精竭虑为君分忧,似左相这般耽于逸乐,花费无度,实是不该——”
浩星潇启又是冷然一笑,随后突然问道:“你对这位左相可有何看法?”
“这——,臣——臣弟与这位左相大人只有一面之缘,确是不知其心性为人如何。只不过,臣弟心中一直有一个疑虑——左相似乎已对臣弟的身份起了疑心!”
浩星潇启立刻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日在殿上谈起青锋岭一役时,左相将那个被宋行野所杀的戎军将领的名字说错了,当时臣弟并未察觉,直至后来看到郑公公遣人送来的有关宋行野的一些简录,里面便有对青锋岭一役的详细记述,臣弟这才意识到竟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你认为他是故意将那个敌方将领的名字说错的?”
“臣弟虽是对左相所知不多,但想来他应是个博闻强记的饱学之士,实不太可能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
浩星潇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颇为嘉许地看了浩星明睿一眼,“你能够及时洞察此事,实是难得!无论那个冷衣清究竟是何居心,你都要替朕尽早将其探查清楚,这你可能办到?”
浩星明睿忙躬身答道:“臣弟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当日圣旨便颁了下来,且是由皇上身边的总管郑公公亲自去定亲王府中传的旨——命定亲王即日起正式上朝议政。
听到这个消息,众多大裕朝臣的心中皆是一震。
原以为皇上只是因为与北戎的战事一起,方想起了那位曾经战功赫赫的定亲王,于是要对他这个被冷落多时的皇弟做些补偿——大不了就是多给些赏赐,偶尔召进宫里去叙叙话,甚或是向他征询一些军事方面的意见而已。
可是谁会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郑重其事地下了旨,给了这位连虚职都没有的王爷立于朝堂之上的特权,而这种权力,竟是连皇上的嫡长子,同时很可能也是未来的储君——济王殿下,都从未有过。
如此看来,今后在大裕的朝堂之上,这位定亲王爷将会是一个绝不容忽视的权重人物。而大裕的朝局,从此也将进入一个更加微妙莫测的阶段,究竟谁主沉浮,怕是还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