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祁祁都是足不出户。钓叟也不知祁祁到底在做什么,每日饭点照常送上饭菜。唯一匪夷所思的是,祁祁的面色肉眼可见一天天地好转着。
这天,祁祁卸下了身上的包扎布,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去拜访了钓叟。
祁祁的住处在大湖的西边,钓叟的住处在大湖的东边,两地相隔近一里。
现在是早上,往常这几天钓叟都会在待会到祁祁住处给祁祁送吃的。今日祁祁伤好,起得早,早早便吃了早饭。
“是我,”祁祁敲响了草屋的门。
“哎,是祁祁啊……等会儿,”屋子里传来钓叟略有些不自然的声音。
就像……处在某种巅峰即将来临的时期。
祁祁不疑有他,耐心等待着。身后,风吹着绿色的草浪,他的衣服也跟着飘忽起来,衣服下的身子,已恢复得如之前一样挺拔。
片刻,门开了。门缝里是钓叟探头探脑的笑脸,“祁祁啊,进来吧。”
刚一入屋,便有一阵怪味涌入口鼻。祁祁皱了皱眉。
“哎!傻小子,别闻了!该不会还没跟姑娘做过吧?”钓叟笑骂。
“这两者间有联系么?”祁祁发问。
“跟姑娘搞过还能不知道这味儿?”钓叟笑道,“犯得着嗅那么久?”
“俗人,”祁祁讥讽。
“坐吧,”钓叟问,“你伤好利索了?怎么来我这了?”
“差不多,”祁祁说。
“吃过早饭没?我还没给你做呢,”钓叟说。
“吃过了,顾你自己就行,”祁祁说。
“好咧!”钓叟开始鼓捣起自己的早饭。
“你以后不能在大湖钓鱼了,”祁祁说。
“是啊,出了那档子事,大湖现在不安全了,”钓叟有些惋惜地道。
“以后鱼我给你送来,野味你也别打了,脚不利索就少动,”祁祁说。
“这怎么行?”钓叟不愿。
“你可以不要,”祁祁说,“但我会把它们扔了。”
“哎!你!这……”钓叟有些无奈,“行,依你。”
“对了祁祁,那天你使的,是武功吧?”钓叟问。
“嗯,”祁祁淡淡地说。
“厉害啊!没想到你还会功夫啊!”钓叟眼冒金星地道,“一直知道你身子骨比常人硬朗,没想到连那样的大鱼都能对付,只怕你武功不低吧?”
祁祁缄默不语。
“来!再给我露两招!让我过过瘾!”钓叟激动得饭都顾不上弄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祁祁站起身来。
“哎!别啊!”钓叟急道,“不再坐坐么?”
碰。
门关了,祁祁离去。
“这小子……”钓叟冲着门口翻白眼。
······
祁祁回到住处,换了身利落的装束,长发盘起,背上草篓,手持一柄铁钻木矛,出了门。
以前钓叟捡了块铁,用不着,给了祁祁。后来祁祁把残铁做成了矛的头。钓叟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一块拳头宽的铁,硬生生磨成了钻头,最宽的部分,也才一指半。
离住处两里外是一片树林,再往外是下山的路。
祁祁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来到树林。
踏入树林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骤然改变。
一朵淡雅的莲,摇身一变,成了蛰伏的豹。
他拎着长矛,缓步踏在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的地面上。树林的地形错综复杂。树的分枝会挡着路,过道也许会有枯朽的断木,或是斑驳嶙峋的巨石。
这样的路,穿行都会困难重重,但背负了一身器物的祁祁,却是如履平地。
从天上洒下,被树的枝叶剪碎的光片洒在祁祁肩头。林子里万籁俱寂,只有祁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一条小河旁。叮咚而清澈的泉水从中流淌,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
祁祁眼光一凝。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头正在河边饮水的花斑鹿。鹿的触角像树的分枝一样四散而开。
祁祁缓步靠近,将身子压得很低,膝盖几乎贴到了地面。
半盏茶的功夫,十几丈的距离缩减至几丈。此刻,祁祁将身体掩于石后,右半身探出石面,右手执着长矛,蓄势待发。
“吸……呼……”
换了三口气,祁祁缓缓将长矛举起,与肩头齐平。深吸一口气,正要掷出,猝然河里扑通一声,晶亮的水花四溅开来。饮水的花斑鹿受了惊,撒腿就跑,宛如脱兔。
祁祁也是被吓了一跳,那是一颗从山崖落下的石子,落入了河中。此刻不容他多想,他双手攀住石面,双脚蓄力,耸的一下,整个人如只猎豹般窜了出去,半空中,他的目光如鹰般牢牢锁定在前面几丈处的花斑鹿身上。
咻的一声。
长矛脱手而飞,有如离弦之箭。
噗呲。
在一道尖锐的声响中,铁钻长矛不偏不倚洞穿了花斑鹿的心脏,刺入地面中,将花斑鹿牢牢地固定在原地,暗红色的鹿血像泼墨一样洒了一地。
“呼……呼……”这样的行动对体力消耗极大,仅是片刻,祁祁的额头便溢出了汗珠。
略作休息,祁祁走过去,将花斑鹿拎了起来。一头成年的花斑鹿一般有几百斤重,祁祁拎在手中只是呼吸变得重了一些。
这条河的左侧是山壁,右侧是宽阔的山下风景。祁祁正要原路返回,一阵窸窣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四处张望,片刻锁定了声源,是河的右边。他将鹿放在河的这边,一个大跳来到对岸,向山下看去。
被绿植覆盖的山下,隐约可见几道身影。只是绿植实在太过茂密,祁祁看不真切。他住山里几个月来,除了钓叟和他,再无他人。眼下突然添了些人烟气,让他略有些不适应。
但也没想太多。回到河这边,拎着花斑鹿,原路返回。
这头鹿几百斤重,够他和钓叟吃好几天了,完全没必要再多猎。但山中白天热度很高,猎来的东西一般也存不了几天。他没能有机会吃完过,到时又得再猎。不过打猎的器具能够反复使用,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回到住处后,切了一截鹿肉,百斤重,提到了钓叟家。
“好家伙,去打猎了?”钓叟惊讶地问。
“你还没做饭吧?午饭可以炒个鹿肉,”祁祁将鹿肉丢给钓叟。
“留下来一起吃啊!”钓叟挽留。
“不了,”话落,祁祁离开。
“这小子,不吃就没机会吃了啊!”钓叟打趣道。
······
“八极剑,一剑破天!”
在少年那稚气的喝声中,桃木剑划出一道美丽的半弧,绞弄着落叶,裹挟着一股凶猛的气浪劈在树干上。
碰的一声,树干上多出了一道清晰的剑痕,摇晃的树干洒下满目的绿叶,统统砸在少年身上。
“不错,”老头点点头,甚是欣慰。
“师傅,我厉害吧?”少年弹了弹头顶的落叶,“您练了一个月,才有所小成,我这不过七日,便已有如此剑威,论悟性,我怕是在您之上。嘻嘻。”
“闭嘴!”老头啐道,“尊师重道,你懂吗?你懂什么叫尊师重道吗?老子白教你了!”
“嘿嘿,”少年傻笑。
“继续练,”老头说,“不劈完百棵树,不准吃饭!”
“师傅,我这才刚有点眉头,您的要求会不会太苛刻了?”少年怯怯道。
“废什么话?你不是很牛气吗?都嘲笑起师傅来了。别废话,给老子练!”老头大声道。
“好吧……”少年嘟着嘴道。
一月后,老头带着少年来到一处瀑布前。这里天高地阔,山高水远。
老头一手拎着少年,从瀑布对岸,飞身跃出,脚尖轻点江面上的荷叶,几个起落,飞跃数十丈水距,站在瀑布前的巨石上。
将桃木剑丢给少年,“今日起,修炼断江,什么时候你的剑能劈断瀑流,就什么时候吃饭。”
“啊?”少年错愕不已,“师傅,您没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老头啐道,“别废话,快练!”
少年望着倾泻而下的湍急瀑流,头皮发麻。要想劈断瀑流,他起码得到最前面的那块石头上,否则距离太远,他的剑根本无法触及瀑流。
扑通一声,少年跃下水,如一尾小鱼游弋起来。这一年里,他已将水性练得很好。
上了那块石头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块石头上的青苔格外的厚广,近乎覆盖了整块石头,许是靠瀑流太近的缘故。
摔了几次,才勉勉强强站在上面。紧接着另一头“拦路虎”也来了,瀑流倾泻而下,时常有分流朝这里涌来。少年避无可避,又被冲下石头。
远处,老头瞥着这一幕,笑容旺盛。
最后,又历经一番挣扎,少年才总算站稳了。接着他又犯难了,现在自己的力量不仅要用于抵御瀑流的冲击,又要稳住身形避免踩着青苔打滑,根本腾不出力量去挥剑。何况来来回回这几下,他的体力早消大半。
少年倍感委屈,看向身后的师傅。
老头急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少年咬着牙,尝试挥出一剑。这一动弹,松动了下盘,整个身子立即一个打滑,摔下水去。
“哎呦!”这一摔还磕到了头,少年疼痛不已,眼角已隐隐渗出了泪水。但他不能哭,他不能让那个老头看扁了他。
他重新站到石头上,缓了缓,又挥出一剑。
结果依然。
他看了看老头,确认老头没在看他,第三次站到石头上,挥出一剑。
扑通。
“哇啊……”少年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老头闻声立马看了过来,顿时吓坏了,飞身将少年拉起,关切道,“哎?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哭啊。”
“呜呜,师傅,太难了,我不行,”少年抽泣道。
“哎,好,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师傅的错,是师傅心急,乱了分寸,这一下子给你定这么高的目标,确实有些不妥,别哭了,师傅错了,”老头忙道。
“嘻嘻,骗你的,中计啦老头!”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瓜娃子!”老头气堵,但也不好骂什么。少年的泪水做不了假,而且自己这给少年目标定得委实不太妥当。
“行了,吃饭吧,吃完再练,”老头拎着少年,飞身回到瀑布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