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上山小路,树影子都被晒的发烫,弯曲破碎的路面缓缓驶上来一辆小车,车门旁边还有被撞的痕迹,一个浅浅的带血凹坑。
车子开的很不稳定,左右晃荡着,似乎这个司机心不在焉一样。
树林深处有一扇大铁门,外面挂着乐庭山庄这样的字样,像是一个开发到一半的烂尾度假公寓,又老又废的驻守在这里。
“噢,是老李啊。”守门的一个男人看了看驾驶窗,打开铁门放了车子进去。
司机僵着脸挥了挥手。
沈挚在副驾驶上佯装睡着,将一顶鸭舌帽盖在脸上,手却一刻都没放松,持着枪抵在司机的腰间。
后座上周顶天和陈迢扮作两名同伙的样子,馒馒则绑上手脚充做人质。
他们一个破绽这么大的组合,却如此轻轻松松的就进了大门,司机一路将车开到一栋小公寓的楼下,都没有人追上来。
“带我们去关押女孩子的地方。”陈迢咬牙警告着,强迫司机下车。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负责将人送上来。”男人慌忙摆手,他忽然回想起来一样探了探口袋,“手机,我手机里有地图,每次让我送的门牌号都不一样,你们自己找,把我放了吧。”
沈挚他们几人互相看了眼,他伸手掏了司机的手机,还未说话,周顶天一个手刀将男人整个击晕。
他们把人像他两个同伙一样绑起来,藏在草叶茂盛的树丛里,做好掩体。
“他有收到一个短信,将人送到乐庭山庄一排47号。”沈挚翻找了半天司机的手机,“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沉吟片刻,沈挚将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往房屋缝隙里走,“馒馒你留在这里等警察来,周顶天和陈迢跟我去看看,确保人质不被转移。”
“我不。”他话音刚落呢,馒馒就反驳了,她走上来和他们并肩,“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沈挚想要再哄哄她的,一句‘乖’正哽在喉咙口,却见馒馒脸上表情都凝固了,她瞪着他,白着张小脸。
“好……”
乐庭只是个小村子,村民们在山的另一边有田地,而这边改建的别墅群看得出来有点年头了,连墙体都剥落。
“能感觉到钟青青在哪吗?”馒馒问。
陈迢摇摇头,“满鼻子都是各种吸血鬼的臭味,我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是一个山头的连绵树林,其中星星点点几片房屋,但是这里复杂的气味就已经能让外来血族头晕脑胀。
馒馒看了眼陈迢,明明平时的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害怕的走不动路了,现在却还好好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前面有很多人类。”馒馒轻声说,陈迢眯了眯眼,“似乎有不少的女人。”
沈挚嘘了一下,然后比了个原地待命的动作。
他们耐着性子,静悄悄的窝在草丛里,等到最热的时候,下午一点多钟,原本值守的几个人类也出去休息避暑了,刚才吵闹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零星有女人低声呜咽的声音传出来。
沈挚将枪上膛,顺着墙根一点点挪过去,扒着一人那么高的风窗看进去,瞬间绷紧了身体。
原来不过是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挤着凑着几十个女孩,她们嘴上贴着胶布,手上脚腕都绑着绳子,而里头有几把空凳子,看起来是看守的人所坐。
“嘘。”沈挚比了比手势,留馒馒等候在外面,而陈迢和周顶天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过去了。他们在人堆里寻找着,女孩们见来了人都惊慌起来,呜呜呃呃的拼命发出声音。
“小璐!”周顶天在角落发现了周璐,她因为疲倦已经昏睡过去,周顶天慌忙给她解了绳子,又小心的灌了几口水。
“青青呢,谁看到青青了?”然而本该在这里的钟青青却不见,陈迢红着眼睛一个个问,手指都发抖。
馒馒站在大门旁边,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屋里他们几人给女孩子松了绑,有低低的说话声音,伴随激动的哭声,她都听的很清楚。
日头逐渐变大,她忽然觉得被烫了一下。
‘呲-’脸上瞬间感觉火辣辣的,馒馒猛地移至阴影里面,低头一看,双手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红肿。
这种剧痛任何血族都会很熟悉的,就是被阳光焚烧的感觉。
为什么……明明避光药时长还没过……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骤然响起来的喇叭声,让所有人吓的不轻。
沈挚一把将馒馒拉进来,拔出枪整个人贴着门缝往外看,“嘘。”
树林里不知道何时出现无数条黑影,密密麻麻的站着,像鬼魅一样。
“后援警方什么时候到?”他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周顶天拿出通讯器,手都在发抖,“他们,还有十分钟上岸!”
“拖!”沈挚将门窗全部关死,让女孩们集体靠着墙角抱头蹲着。
陈迢急喘着气,看馒馒难掩痛苦的捂着脸,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你……”
他身体忽然一滞,猛地扑到门边。
“你做什么?”沈挚拉不住他,看陈迢瞬间跳到门边。
“是青青,是青青……”他从狭小的缝隙处,清楚的看到一个女孩,她被绑着手站在人堆里,一处小手臂还缠着绷带,脸色惨白。
“青青,青青……”他喃喃自语着,表情都不对了。
森林里的人有的作人类打扮,有的和避世派一样裹着黑色的大袍子,他们窃窃私语,然后有个男人忽然走了出来,将手中抓着的钟青青一把扔在地上。
男人猛地掏出枪,对准了她的脑袋,吧嗒一声按下保险,“里面的人看见了吧,快点出来,不然我一枪子崩了她。”
霎时间好像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你不能出去!”
陈迢没有一丝犹豫的就要往外冲,沈挚和周顶天合力也拉不住,“你们放开!”他表情扭曲,牙齿都打着颤。
“避光药失效了,你会晒死的。”馒馒在身后说,陈迢猛地顿住了。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人出来,男人不耐烦的‘砰-’的一声开了一枪,打在钟青青旁边的空地上,溅起来的碎石划伤了她的脸。
钟青青呼呼喘着粗气,因为炎热和缺水,她嘴唇都起皮了,满脑袋都是汗,躺在炽热的地面上,四肢都动弹不得。
她听不清楚别的人在说什么,他们骂骂咧咧的,然后好像有人冲出来了,枪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头很晕。
伤口的血越来越多,热热黏黏的淌了一脸,有只凉凉的手覆上来,轻柔的抚摸她的发顶。
“青青,别害怕。”她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因为是她的阿迢来了。
他身上披着一个人的外套,然而无济于事,皮肤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脱皮,他整个人覆在她身上,背后和腿上已经中了枪子。
馒馒躲在大门后面,沈挚就在她旁边,一只弹夹已经耗尽,对面也有两个人类中弹,被拖到了后面。
有人想要对着陈迢开枪,却被一个男人阻止了,“别管他,他已经快死了。”
陈迢裸露出来的皮肤开始冒烟,钟青青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发现爱人的变化。那只手留恋的划过她的五官,“青青答应我,要按时吃饭,不要加班。”
“好好活下去。”
他声音有点飘忽,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馒馒捏着手里陈迢给她的那半支避光药,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有个人似乎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娃,你要活下去。
“砰-砰-”忽然有人开枪,子弹击中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趁乱,馒馒眼疾手快,脚尖一点整个人急速弹射出去,一把抓住陈迢背上的衣服,再用力一甩。
“接住!”
陈迢和钟青青都被她轻而易举丢了回去,沈挚一把接下,“馒馒!你快回来!”
然而她已经站在空地上了。
对面原本蓄势待发的血族们好像被什么压力控制住,一个个犹豫着不敢向前。独剩下领头的一个青年男人,旁边站着几个人类。
“赵荔伯,好久不见了。”她说。
那个青年打扮的男人哈哈笑起来,一甩手,身后的人就齐齐后退半步。
他总是笑着的眉眼上下扫了圈馒馒,“确实好久不见。”
而沈挚看着这个青年男人,总觉得好像哪里很眼熟。一次又一次,他在他身边经过,佯装问路,乔装假扮。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馒馒将短剑握在手中,那人仔细打量了下,“哦吼,竟然是这把剑,这么多年你还留着。”
“果然,失忆只是大脑而已,身体还会记住。”
赵荔伯伸了伸懒腰,“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了。”
他拍拍身后一个人类的肩膀,“喂,你明知道我们是血族,为什么要为我效力呢,不怕我吃了你?”
那个人类不敢回答,他自己反倒笑起来了,“我来替你回答吧,当然是长生啊。”
“在长生不死面前,任何生命都需要被价值衡量,狗啊猫啊,男男女女,我给他们活下去的条件,他们就得给我奉献。”
馒馒瞪着他,“疯子。”
赵荔伯楞了一下,“哈哈哈,好巧,一百年前你也是这么骂我的,记得吗?”
“但是事实呢。”他忽然变了脸,“却是你和我之间,我更强,你重伤失忆,我才是皇帝的备选人。”
他话音刚落,有一个人从树林后面走过来,手里还协助着一个人质,仔细一看被劫持的竟然是范幼辰。
“馒馒救我。”他双手被缚在身后,脚步踉跄。
赵荔伯摊手,“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怎么样,用一个人换你单独说话的机会。”
馒馒皱了皱眉,沈挚忽然在后面喊着,“馒馒不行!!”
她想了想摆摆手,“你先把他送过来。”赵荔伯努努嘴,押着范幼辰的人就松开手,让他自己慢慢走回去。
“呼-呼-”范幼辰喘着气,一点点往她身边走。
馒馒也没看他,“去屋里。”他点点头,然而擦身而过的瞬间,被捆缚在身后的人忽然松开,一点银光微露。
“砰-”子弹打到金属上的声音。
“什么嘛,行不通啊。”赵荔伯撇了撇嘴,“喂,他们好像早就识破你了啊。”
范幼辰一改刚才惨兮兮的样子,身手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挺直背脊拍了拍灰,手中的银刺亮的发光,“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沈挚挡在馒馒身前,手里的枪.口还在冒烟,“之前你没有疑点,是来了以后。”
“我们的行踪是机密,只有刑侦小组的几个人知道,你一个法医,就算是白派,也不会派你来接应。”
“而且既然你埋伏在山腰,为什么在有车上山时没有通知我们?还是说这车就是你授意上来的,还有你特意让我们看到的名单。”只是为了让陈迢更加疯狂而已。
沈挚警惕的盯着面前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范幼辰拍了拍手,“看来还真是我的破绽太多了啊,不愧是沈队。”
馒馒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避光药,原来是你故意想要我们死?”
范幼辰轻笑了一声站在赵荔伯旁边,“馒馒,我本不想让你死的,你是多么好的研究材料啊,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从你入住黑岩,我就已经开始接近你了,相伴这么多年,好伤心啊,我还比不过一个沈挚。”范幼辰摇了摇头,旁边赵荔伯笑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从前她怜悯贫民,现在则爱上人类,不愧是最像人的亲王。”他哈哈哈仰头笑起来,“不过作为亲王,也是到此为此了!”
他人影瞬间在原地消失,馒馒猛地一推沈挚,两人变成缠斗在一起的两颗流星,动作迅速到旁人根本看不清。
而随着亲王级之间的战斗开始,剩下的血族们也蠢蠢欲动,沈挚正担心馒馒,却又得保护身后的一屋子女孩。
“小周,后退。”沈挚青筋都暴起来,他现在恨不得冲过去给范幼辰两拳。
周顶天护在妹妹周璐身前,手里紧握着枪,没发现她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周璐抬头看范幼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外面的人,却从来没有给她过。原来是我一直在强求,我爱上的只是你故意表现出来的范法医。
“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周顶天忽然说,他脸上汗水滴下来,目光专注,“璐璐别怕,哥哥在这里。”她忽然有点想哭了。
而和馒馒打斗在一起的赵荔伯,则更游刃有余了,“仅剩两个亲王,谁能活下来,谁就是君临天下,万寿无疆。”
他猛地凑近她,又在剑刺过来时躲开,“那个人会是谁呢?”
馒馒冷哼一声,“反正不是你!”
他们谁也不让谁,相比之下馒馒更灵活,但确实赵荔伯的力量更胜一筹,他一刀砍下来的时候,她都必须使尽全力接住。
“怎么,一百年没见过,不习惯啦?”赵荔伯游刃有余的看她,嗤笑一声,一刀劈来,震的她虎口一麻。
正是纠缠胶着的时候,一个人的味道忽然飘了过来,在场的血族骚动起来。
“有猎人!”
赵荔伯皱眉,趁他分神的一刹那,馒馒一脚踢过去,只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被击飞,却又在半空稳住身形,踩到树上停了下来。
“哼,连猎人都勾搭上了,你的尊严呢?”他嘲笑着。
相里飞白悠闲的踱步而来,所过之处血族都纷纷躲开,他走到馒馒身边,和沈挚一左一右立在她两边。
“尊严这种东西,换成是你有吗?”她歪歪头,“通敌卖国的,不是你这个耻辱的亲王吗?”
这一段记忆像是赵荔伯不想被人提及的疤,他脸色难看起来,拳头捏的咯咯响。
“我要叫你收回这句话!”
他猛地一挥手,原本畏缩不前的黑派血族都仿佛被下达了指令一样冲过来,不要命一样的朝他们袭击。
他们有的还没有涂抹避光药,被撕开伪装的瞬间都哀嚎起来,有的像是才刚刚转化的新人,还没靠近馒馒就已经发起抖来,站都站不稳。
“我记起来了,你以前也是这样,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谁都能成为你的肉盾。”馒馒一脚踹飞一个小血族,冷眼看着躲在人后的赵荔伯。
“三位哥哥看不起你,所以你就背后阴他们,将满清皇室也一并出卖,只为你自己能够获得一席之地。”
“赵荔伯,你说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看得起你过。”她言语上的羞辱终于让他难以忍受,赵荔伯一拳打断一棵小树,“你说什么?”
然而身后忽然凑上来一个人,轻轻在耳边吹气,“她说你是混蛋。”
话音还未落呢,一把银枪骤然抵在了腰间,然后‘砰-’的一声。
所有血族都像被拔掉了电源一样停下动作,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集体看向了馒馒。
后者冷着小脸站在中间,“全都退下!”
“是……殿下……”两虎相斗必有一失,剩下的那个才是王者荣耀,万寿无疆。
眼看血族瞬间撤了个干净,剩下的那些人类走狗也犹豫起来。
“沈队,你们可真厉害啊,看来我是站错队了。”范幼辰嬉笑着,任由他们包围过来。
“范法医,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你。”周顶天一脸失望,他再想问周璐的事情,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看沈挚一脸警惕,范幼辰笑了笑,“血族亲王都被你们制服了,我哪里是你们的对手。”他举起双手,“算我倒霉。”
他这副样子就是要投降了,沈挚掏出腰后的手铐,但在拷上去的一刻,看他手腕一翻,“退后!”
然而瞬间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用力伸长手想要勾到她的衣服,但是却被巨大的压迫力狠狠撞开。
耳朵嗡嗡的,身上被碾压过一样疼。
救援的警察来到了。
“救她,救她……”沈挚在混乱中喃喃道。
“谁?女孩已经全部救出来了,你们两个人已经是重伤了,还有脑震荡呢别说话。”那警察这么说了,把他抬上担架。
沈挚侧着脸,望着刚才她的方向,但是哪里还有人。
---------一个半月以后---------
“周顶天已经出院了,没什么大碍。”电话里郎雪贤这么汇报,沈挚一个人坐在家里,嗯了声。
“沈队,你还在找那个女孩吗?”
“……”
“抱歉,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在说谁。”
他目光呆滞,仿佛一夜之间,世界都颠倒了一下。他的小姑娘,小馒头,凭空消失了,不仅是在社会上消失,仿佛在别人的记忆中也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曾有一个漂亮的特派员转来,也不记得那些案子,只有他一个人,徘徊在这痛苦的轮回中,一遍一遍。
沈挚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到何处去,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她。
一年以后,诸云市公安又破获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刑警们难得又出来聚会,在小火锅店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烂醉。
“沈队啊,你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找个媳妇儿,你是不是根本不正常啊!”有人调笑着说。
沈挚砰一下将酒杯砸在桌上,“谁说老子不正常的!老子喜欢的女人,全世界第一漂亮!全世界第一善良!我在等她回来……她马上就回来了。”
他喝得多了,趴在桌上无力动弹,感觉耳边人议论纷纷:喝多了吧又,送他去酒店吧。
然后就是计程车-电梯-走廊-房卡。被人丢在床上以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叮铃铃--’手机闹钟响起来,沈挚一个咕噜爬起来,然后又因为宿醉头疼的要疯,他用力敲了两把,忽然愣住。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什么衣服也没穿,再往下拉起被子。
“啊啊啊啊啊啊!!!”连条底裤也没给他留!
跌跌撞撞的冲到前台,裤裆里的粘液冰冷湿润,他整个人难受极了,“谁!是谁开的房!我是警察,把身份/证给我看!”
前台小哥愣住了,然后颤巍巍拿出来两张钱,“这个,这是押金……您收着。开房人,叫卞馒馒,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