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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尧听说这事,比夏煜还要激动愤怒,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徐梵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敢去恶心人。
夏煜不置可否,将这当成小插曲,很快抛到脑后。只要徐梵别再打扰他,他是不是同性恋都跟夏煜无关。
然而夏煜没料到,谢尧之后会将事闹得那么大。他找人到徐梵班里宣扬讯息,本意是警告徐梵,给他个教训,偏偏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那么容易停下。
消息散播速度越来越快,散播范围越来越广,很快全校的学生都知道。
——高三一班的徐梵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徐梵被班主任找去,被教导主任找去。他上课放学,不管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还被男生更刻意地孤立。
嘲讽,羞辱,谩骂,这些一时间,像雪片般朝他堆积过去。
没多久,徐梵的爸便到学校,给徐梵办了退学手续。
徐梵跟着他爸,狼狈退学从学校离开当天。夏煜站在二楼教室栏杆边,远远地见了他最后一面。
徐梵走着走着,像能感应到一般,猛地转头朝他看过来。
夏煜没法形容徐梵当时的眼神,像淬着毒,冷漠寒冷。夏煜看了一眼,便迅速背过身去,没敢再看他。
徐梵退学,他是同性恋的消息也逐渐淡去。
夏煜跟谢尧的生活接着被无数的试卷跟考试占据。夏煜愧疚过,懊恼过,但日子还得继续。徐梵的事,很快便被抛到脑后,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想起来。尤其没多久,夏煜也转学了,他对徐梵的记忆就更淡了。
但夏煜没想到徐梵竟然死了。
他忍不住会想,徐梵的死会不会跟当初的事有关联。如果他也是造成徐梵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么徐梵报复他,就情有可原了。
包厢里宽敞洁净,天花板悬着的水晶吊灯精美别致。
窗外笼着朦朦胧胧的光,狂风吹动玻璃,发出阵阵猛烈撞击的声响。
夏煜愣了好一会,脸色泛白地攥着筷子,碗里空空地没放任何食物。他之前还很饿很有食欲,现在对着这么一大桌美食,突然就有些食不下咽。
心情既沉重又压抑,掺杂着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
他年少无知犯下大错,曾经想过去跟徐梵道歉,却最终没能踏出这一步。
时隔这么久,夏煜逐渐尝试着去理解徐梵当年的心情。
要换成他,喜欢一个男生,有没有勇气去表白。鼓起勇气表白,却被对方羞辱指责,有没有能力承受。乃至后来,他被无数人嘲讽羞辱谩骂,凭着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整个学校的对立面,又是否能忍住不去憎恨害他走到这一步的始作俑者。
夏煜很清楚,答案是不能。
他会憎恨,徐梵也会憎恨。他以前始终无法理解徐梵怎么一直纠缠折磨他,如今总算驱除迷雾,得知了真相。
徐梵是有理由讨厌他的。当时他做的那些无心事,甚至有可能毁灭了徐梵的心。
“夏煜,你一直坐那傻愣着干嘛?”谢尧看着夏煜,笑道:“赶紧吃啊,看就能看饱吗。”
董幼开玩笑道:“不会是当着女生面,夏煜还要玩矜持吧。”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夏煜扯扯嘴角,却没法笑出来。
“谢尧,徐梵退学以后,你还见过他吗?”夏煜问道。
“你怎么还想着他。”谢尧纳闷,不甚在意地道:“我跟他又不熟,到哪见他去。”
夏煜表情凝重,字斟句酌地认真道:“那你知道,徐梵死了吗?”
“……”谢尧一脸愕然,筷子夹着的五花肉“啪叽”一声掉到桌面。
顷刻,桌前所有人笑容僵住,话语更戛然而止。
包厢刹那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死了?”谢尧颤声问。
“嗯。”夏煜脸色难看至极:“千真万确。”
“怎么会?该不会跟我们……”谢尧说着又摇头否认道:“不会的,绝不会。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他边说还边宽慰夏煜:“夏煜,你也别多想,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徐梵没准得罪了别的人,又或者是生病,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夏煜沉默着没回答。
董幼看看谢尧,又看看夏煜,敏锐感觉不对劲,连笑着活络气氛道:“哎呀,你们这些男生,别当着女生面说这些懂不懂?都别说话了,快吃饭。吃完还要去唱歌,我都迫不及待想……”
她话还没说完,头顶悬着的灯便猛然坠下。“嘭”地一声,狠狠砸到餐盘上,砸碎的餐盘碎片瞬间被溅飞。
墙壁挂着的壁灯随之熄灭,室内霎时被浓密的黑暗笼罩。
女生最胆小怕黑,顷刻便惊恐地尖叫起来。
随后响起男生难掩慌乱,焦急的询问声。
“没事吧?”
“都没受伤吧?”
“灯怎么熄了?停电了?”
“我操,这什么破酒店。”谢尧怒极,气势汹汹道:“你们别动,我去找经理过来。”
灯一熄,包厢里便没有丝毫亮光,伸手不见五指。短暂的恐慌之后,夏煜迅速冷静下来,当先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其他人纷纷效仿夏煜,几只手电的光加在一起,总算能暂时驱散浓郁的黑暗。
夏煜懂些简单的急救方法,便跟熊骏留下照顾两名女生。谢尧则跟刘强一块去找经理过来。
这还用着餐,头顶的吊灯竟然突然砸下,还伤了人,酒店必然难脱干系,必须给个明确说法,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
两人抓着铁质把手打开房门,却发现走廊外也停了电,此刻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
“喂,有人吗?”谢尧吼了俩嗓子,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跟刘强彼此对视,都感觉到莫名的诡异跟恐惧。
这整座酒店都静悄悄地,看不到半个人影,听不到半点声音。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突然停电,一定会引起酒店所有客人的恐慌,绝对没可能安静成这样。
这种死寂的氛围透着无法形容的诡异阴森,就好像,好像整座酒店,只有他们这几个活人。
“手机没信号。”就在这时,董幼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是啊,走吧。我也感觉很不对劲,这么大的酒店,停电竟然没一点动静。”熊骏附和道。
谢尧跟刘强低声商量了两句,也决定迅速离开这里。吊灯的事,就等明天再过来跟酒店算账。临走前,谢尧还特意拍了好几张照片留证,以免酒店不承认这件事。
姜密脚受了伤,熊骏将她直接抱起。谢尧则牵着董幼的手,刘强高举着手机。
因为停电,几人没走电梯,直接从楼梯下去。酒店安安静静地,一时只有鞋底踩着楼梯响起的声音。
一路下来,他们没看到任何人,短短的两层楼梯,却像被突然无限延伸过。
走过一层,又是另一层,走完另一层,又是新的一层。
无穷无尽,不断地蜿蜒向下。
谢尧心惊肉跳,举起手机照向楼梯下方,手机照射范围内,仍是一层接一层的楼梯,更远的地方,则被漆黑完全不见光的黑暗笼罩。
看不到那片黑暗里,究竟藏着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
没人敢说话。
他们默契并麻木地走着,仿佛任何声响,都会打破僵局,招致邪煞。
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让人脚软又精疲力尽,但没人敢停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的阴冷寒意,静到极致的无尽的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甚至有种走在黄泉路上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几人近乎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猛地涌现出一阵亮光。
最稀疏平常的灯光,却让谢尧等人欣喜若狂,险些喜极而泣。
没人惊讶酒店大厅竟然还亮着灯。明亮的灯光,入住的客人,这些显然证明着,这里才是现实。
谢尧跟董幼紧握的手冷汗淋漓,心脏被极致的恐惧压迫到近乎窒息,他脚颤巍巍地发着抖,要不是顾及董幼,恐怕早直接颓然跌坐在地了。
刘强没女朋友,无需顾及形象,他满脸恐惧地蹲下,好一会,颤声打破久久的沉默:“现在几点?”
“十点半。”熊骏看了下手机:“我们走了快两个小时。”
“进酒店前,我查过这里总共十三层。我们在三楼吃饭,离这里就两层楼梯,怎么会走两个小时。”
“我们走了六十六层楼梯。”谢尧突然幽幽道:“我都数着。你们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想……想什么?”
谢尧紧握住董幼的手,抿唇道:“我在想,这段楼梯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地狱的入口。”
“我……我都快吓疯了。”董幼紧紧搂着谢尧手臂,将脸埋谢尧怀里,嗓音夹着哭腔,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还以为这次走不出来了。快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站这都觉得害怕。”
谢尧轻轻拍着董幼的背。他心里也打着鼓,神经绷紧到极致,不敢再在这鬼地方停留。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快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谢尧边说边牵着董幼迅速往外走。
就在这时,姜密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她环顾四周,惊恐疑惑的声音随即响起:“夏煜……夏煜在哪?”
五人面面相觑,这时候才发现身侧竟然没有夏煜的身影。
只是那天视频里,夏煜透过表象看到的那些东西,还是让他看似轻松的心情多了份沉重。
梁卓看到的是徐梵被戴着帽子的男人捅杀的表象,他说当天那条走廊没人,更没有目击证人。
然而夏煜却看到了目击证人。
当然,说人大概不是很妥当,应该说是鬼。
夏煜看到了鬼。那鬼瘦骨嶙峋,拖着像要垮塌的身躯在走廊游荡。满脸皱纹,肤色苍白,看着就极其渗人。
他显然目睹了案发全程,视频结束的一秒更是抬头朝镜头看去。
夏煜没提防望见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刹那全身猛地颤栗了下。
夏煜很犹豫,他到A城是抱着必须查出徐梵死亡真相的决心的,然而真找到有用的线索,夏煜又不知该不该继续。
他要查案,就必须找到目击证人。要找目击证人,就必须重返那家医院。
夏煜没忘记那晚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医院里游荡的全是游魂恶鬼,他别说是找人,没准进去便会被恶鬼围堵啃噬。
那晚是仗着手臂的梵文胎记庇佑,如今胎记越来越淡,夏煜实在不敢赌。
要是赌输了,他就只能赔上这条命。
这天下班,夏煜早早便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没人。
炎热夏季,稍稍一动就是满身的汗,夏煜摸了摸让汗浸湿的衣服,准备先洗澡凉爽凉爽。拿着换洗衣服进去浴室,夏煜刚脱了上衣,就听门外突然响起急促激烈的门铃声。
“谁啊?”夏煜扬声喊道,又连迅速穿起上衣,准备先去开门。
大概是离得远,门外的人没听到,外面一直没见人说话,只能听到越来越激烈疯狂的门铃声,像是要将门铃给摁坏一般。
夏煜朝门边冲去,有些烦躁,不耐烦地说:“别按了,马上就来。”
夏煜压着门把手拉开门,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他妈。
“妈。”夏煜诧异道:“你忘拿钥匙了?”
“嗯。”夏婧语低低地说道。她嗓音压的极低,还透着嘶哑,像很久没运转的机器。
夏煜忍不住道:“你摁一次门铃就够了,一直按跟催命似的,我还洗着澡呢。”说着又道:“你之前从没忘拿钥匙,这次怎么了?”
夏婧语沉默着没说话,她始终低着头,极长的漆黑柔顺的长发撒落肩头,遮掩了半边脸,她肌肤透着苍白,站姿僵硬,像是累极了。
夏煜澡洗到一半,全身都很不舒服,只想快些洗完澡,因此见了他妈的异样却没多想,迅速说道:“妈,你累了就进屋歇会,我先把澡洗完。”
说着没等他妈的回复,便自顾自朝着浴室走去。
进浴室前,夏煜又转过头看了眼他妈,见他妈正径直朝着卧室里走去。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妈动作看着很僵硬死板,一步一挪,好像副没有灵魂的骨头架子。
夏煜想着摇摇头,暗道他真是想太多了,那分明就是他妈啊,连抛开脑海那些胡思乱想,进浴室洗去满身的汗渍与累赘。
脱光衣服站到莲蓬头下,夏煜才惊讶发现他手臂的梵文胎记竟全然消失了,之前还有淡淡的印记,现在却半点不见踪影。那些梵文胎记原来是盘踞在他整条右臂上的,一眼望去极其明显。
夏煜摸着手臂,心底倏然浮现起强烈的不安。梵文胎记彻底没了,这显然不是好征兆。
微凉的水从头顶淋下来,流过全身每一处。
夏煜正心乱如麻地想着,没提防反锁的浴室门突然“嘭”地一声被撞响。撞击声极其剧烈,像突然乍响的惊雷。夏煜完全没防备,脑海的弦紧绷,心头猛地一颤,险些不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