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安若素在宁府尘封已久的库房里寻出一把锈剑，在井边一遍遍磨砺。
方训宁看得直打哈欠。
他道：“你那一脚倒是快，颇有为师的风范，不知道那小子死了没。说来有意思，他们家的小辈，接二连三的死。”
安若素停下手中动作，偏头看他：“未伤心肺，短时间死不了。你和锦绣夫人随便哪个出手，都能救活。”
方训宁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些，“那就让他死吧。”
短时间死不了？还真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样的习惯可不好。方训宁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大徒弟的坏习惯掰过来。
见血可不能不死人。
于是他开口道：“徒弟啊，别磨这个了，你去把那个方烈解决掉，为师我给你弄一件好兵器。比黑刀还好的那种。”
安若素头也没回，“伪君子我没有师傅。”
方训宁笑着打哈哈。
“怎么就没有？我不就是？你自己算算，你小时候从我这里偷学到多少东西。就昨晚那一脚，你能说不是偷学我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以后啊，你和姓陈那小子婚事还要我筹办的。”
他越说越是飘飘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安若素眉头紧锁，目光森森。
方训宁说完，迎接他的是一把长剑。
躲过还带着水汽没有打磨光滑的斑驳剑身，他连连退后几步，眼中多了分赞许。
“大徒弟，你可比小师弟有悟性。为师还没教过你用剑，你就已经会了。你我师徒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我没有师傅。伪君子你再这样说，我就拿你来祭剑。”
安若素说着，又一剑横斩过来。动作没什么章法，可耐不住快与狠。
“啊？”
方训宁连连躲闪，渐渐的用了几分真功夫，看向安若素的目光里多了些惊艳。
“徒弟你可不能欺师灭祖，那是会遭雷劈的。”又躲过致命一剑，方训宁面色郑重起来。“安若素你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据他所知，这姑娘可从没学过这些。
就连魏成道和路文在都说她小时候最懒散，除了骑射，其他的简直是一塌糊涂。黑刀卫多少人身怀绝招，也没见她动过心思。
怎么就会了如此剑法？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名师？
安若素收剑看他，眼中没有波澜，平静道：“天生的。”
去你的天生！
“徒弟别闹，谁教你的？”方训宁心中急切，能教出这样徒弟的师傅，定然不会差的。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能人，可真是天下之大啊。
安若素虚晃一招，在方训宁侧身躲过的时候猛的转了方向，剑风直接削掉了对方几根头发。
她道：“没有人教我，天生的。”
拿起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就用了。
就如小时候拿起弓箭，就如黑刀薄刃第一次入手，就如第一次捕猎杀人，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安若素声线平稳的开口，“它们告诉我要如何用，如何更快，如何更准，如何命中如何刺杀。还有，不要叫我徒弟。我没有师傅。”
与她的淡定不同，方训宁差点惊掉下巴，他问：“他们是谁？”有那么多人教导她吗？他居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这把剑，你腰间的软剑和袖子里的银针。就是它们。”
方训宁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银针的？”
“它们就在。”
方训宁心道：真是天生的？怎么可能！
可他也知道安若素没有说谎的必要，就算说谎也不会用这样拙劣让人难以相信的说辞。
万物有灵，谁知道一把剑，一笺纸，一支笔有没有自己的心思与灵性。说不定那些天才，就是听到了它们独有的声音。
方训宁如此想着，嗤笑一声。心中极为不屑，又找出许多借口说服自己相信。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说出来真是好笑。拿起剑，如同那是身体的延伸，拿起纸笔它能理解心中最深的想法。如臂驱使，酣畅淋漓。这种情况，我有过，很多人都有过，做某些事情有那么一瞬间格外得心应手。
既然是这样，有些人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的，也是有可能的。”
说着，他面色严肃起来。
“安若素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谁也不能说。”
这种能力，过于匪夷所思。
不亡珠尚且有前人幻想寄托，一句长生不死，就算是个小孩子也能理解明白一二。
可安若素口中说的，即便是他这个浸淫武学医道多年的江湖人也难以说服自己相信，更何况是其他人。
不能理解的东西，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毁灭。
方训宁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放出话去，‘有人天生能降百般兵器’会是怎样的后果。再多的不亡珠，也抵不过那些江湖人趋之若鹜的追杀。倾国之力，也护不住一个身怀异能之人。
“为师武学虽少有精进，但皆有所通。十八般兵器，都能用的。有人若问，就说我方训宁是你师傅。刚才的话，永远不要出口了。”
方训宁慎而重之。
天生的啊。就算是他，此刻也心神激荡。一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骗他，一面又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那种话。
有兵器在手，安若素面容都是冷凝的。她就是手中剑，手中剑便是她。
“我没有师傅。”她说。
声音说不上有多冷，只是没什么情绪。
“安若素！你小时候的聪明机灵都去什么地方了？！”方训宁凶狠看她，一口牙差点咬碎。
“以前还知道遮掩藏拙，就算做事也是背地里。现在怎么改性子，要光明正大行事了？要去秉承万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蠢货行径？！”
方训宁生气了。
那个面对危险进退有度，沉静大气的孩子，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模样？明明小时候敌我不明之时，她会小心试探察言观色，如今竟如同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头，冷硬到了极点。
这该算是成长，还是退化？
方训宁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执着于此。
一个师傅而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