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下雪天。
好像,暨周城里的雪格外的白,雪光直刺伤了我的双目,到了正午,我的眼前升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还带着挠心的痒和疼。北风吹着雪粒,落在脸上甚是冰冷,我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半阖着双目走向一处客栈,因是雪天,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店里的伙计便也怠慢了,直至我摸索着来到门前,也无人前来给我牵引马匹。
忽地,我的眼前一片灰色,是谁人撞了一下我,身上被北风扬起的披风掠过了我的眼周。我本就因眼睛的不适而心烦意乱了,如今这一撞,更是蹭出我的愠火来。
但闻一道轻软无力的男声传来:“竟是邀姑娘?”
我眼神一向不错,但我对声音不算很敏感,如今我患上了眼疾,不得不谨慎,我试探的发问:“公子是?”
“在下后挽琼,去年秋,我们见过一面。”顿了顿,他又道,“姑娘的双目……”
得知他是后挽琼后,我心下一阴,面上却持笑,不留痕迹地回正目光,道:“无碍。苏月眼拙,没有认出公子来,还望见谅。若无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我正焦急着店伙计怎么还不来帮把手将马料理好时,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了,是当初驾车将我带回暨周落雁楼的獠凤,他是贺兰残梅的人,“邀姑娘,还是等獠凤来吧,你先行进去坐,直走第一张桌子就是了,只是不知獠凤擅自点的是否合姑娘的胃口。”
听他煞有介事地这般说着,我心下感激不已。我配合他演完这一出戏,颔首道:“甚好。”
我松了缰绳,提起衣裙往前走,隐约看见一处桌椅后,便前往坐下。不多时,獠凤也回来了,他道:“姑娘,他已经走了。”
我向他致谢,“多谢獠凤大哥今日为我解围。”
“何需言这些,姑娘是我们楼主的朋友,獠凤自是应当为姑娘做这些。”獠凤清朗的声音响在耳畔。
朋友?我不由得心头一黯。曾经我也这般认为。可如今看来,即便我们是朋友,也并非是可坦诚相待的朋友,如此想来,我们只能算是熟人罢。
獠凤发问:“姑娘的眼睛是怎么了?”
我苦笑道:“教那雪光给晃伤了。”
用过饭后,獠凤让我跟随他回落雁楼治疗并回我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住下,我婉拒了他。獠凤是个好人,他替我做好了在客栈里住宿的安排,还用自己的钱替我付了房钱,他问我是否方便让医师来给我诊断,我道:“应该是不紧要的,如今我还能看得一些东西。”
于是,獠凤回了落雁楼,直接让人配了药后给我送来。我出门前带的银子并不多,所以我很是感激他解决了我的窘迫,也因此,我对贺兰残梅的恼意也消除了许多,毕竟,我这也是托他的福。
房中,我褪下身上在一个年轻的农妇家用两枚银簪换来的衣衫,然后在浴汤中浸透了这具冻僵了的身子。拭净身子后,我快速着上了方才让一名客栈里的仆妇给我购置来的衣裳。指尖在衣上划过,我便知这衣料是不错的,看来,獠凤没少给她钱。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好,暖融融的,我一手支着头斜卧在榻上,将湿发撂到榻下,思忖着要借这养眼睛的几日里想好该如何避开姜无琛府中守卫的耳目顺利进入里头,然后全身而退,怎知,一路奔波的我竟然困得睡了过去。转醒之际,我的手腕已经酸疼得让我蹙起眉头来,我索性就躺下了下去,不理会仍是湿着的长发,照睡不误。
次日,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我一人独自在外,自然不能松下警惕心,便压着声音问:“谁人?”
房外的人静默了好一阵,许是觉得自己是敲错了房间,我也不予理会,继续调息。此时,房外竟响起了魂牵梦萦的声音:“苏月姑娘?”
是净鹄。我心头一怿,睁着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摸索着去开门,可当我就要将门栓打开时,我又犹豫了,隔着门,我道:“如此见面,怕是会有辱大师的名声。”
“净鹄不过是探访故人,想邀故人到楼下共茗一盏而已。”
闻此言,我微惊,心头一阵悸动,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净鹄又道:“若是姑娘不方便,净鹄便不叨扰姑娘了。”
我终是打开了门,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抹青灰色。
“姑娘。”
“嗯?”
“姑娘?”净鹄似是迟疑了一阵,他道,“这是净鹄给姑娘带来的药,只是,姑娘的症状似乎要严重许多。”
原来,他是递出了药给我,只是我看不见,我抬起手去探,却只触得一片冰冷的空气,我心下一窘,道:“我确实是看不见。”
我正想摊开手时,净鹄隔着衣衫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将两个瓷瓶一样的东西放到我手中,道:“这是明目的药丸,此药温和,与其他的药并无相冲,如果姑娘也有在用药,也可服此药,一日两回,温水服下三粒。”
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来送药的,而非共叙。幸而如今我眼中有疾,流露不出微微失望的神色来,但心下却是苦了一片。我将药收下,“多谢大师。”
又摸索着回房中放下药后,我转身,朝着那个根本看不真切的身影道:“方才大师说的共茗一盏,可算数?”
“算。”
我缓缓而笑。
楼下安静得有些可怕,大概堂中除了我们便无其他人了,店伙计给我们送来了一壶茶后,也躲进厨房边看柴火边取暖了。
一阵热茶落入瓷杯中的水流声后,净鹄将茶杯放在了我的手边,“姑娘,饮茶。”
我握着茶杯汲取它的暖意,问:“净鹄大师是如何知道苏月在此处,又是如何知道苏月的眼睛不适的?”
“昨日姑娘进城时,净鹄恰好看见了姑娘,当时,净鹄留意到姑娘的双目有异样,便猜想着姑娘可能是在路上让雪光刺伤了眼。”净鹄这般回道,“后来,姑娘在客栈前遇上了两个相识的人,净鹄就不便上前打扰了。”
我颔首,“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