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夺城让人来通知我准备下山。我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后,便出了门。车厢内,这是我的那一纸相思被月夺城所撞破后,我首次与他相见。这一见面,我甚是尴尬,我轻声唤道:“师父。”
他应了一声,然后阖目养神。我轻舒一口气,却闻他的声音再度响起:“苏月可喜欢游湖?”
我微微诧异。我有些怕水,但看样子他这是要带我去游湖了,便点了点头。他不再言语,我也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当下我万万不能惹他不开心,否则,华漓——
据闻,太济湖是北地最有名的一个湖泊,不仅是因这幽深的湖水和断桥而闻名,还因湖畔上栽种的大片合欢树闻名,只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湖畔上的合欢树早已没有粉嫩或浅红的小云团,只剩下黄叶和夏时已逐渐转为黑色的长豆荚。我立于此间,又添一抹伤秋之情,就连游湖也变得兴致黯然。反观月夺城,他却是兴致极高的模样,他牵着我的手行至水边上,自己先行上了扁舟,然后引我上舟。
月夺城亲自持着长篙,身形未动,微施力气,我们这一叶兰舟便划离了湖畔,在生凉的湖水间画出一道长痕,秋风轻荡,碧波击碎一湖明镜,水色凛凛。而远处的水面上,袅袅起孤云,待再行近一些,方知原来是渔家人在渔船升起了炊烟,看着那一抹烟色,我心生艳羡,不由得眉眼温柔了几分。
月夺城此时回过头,见了我的神色,亦缓缓勾出笑痕,他问:“苏月在想什么?”
我思索了一瞬,半真半假地说着:“我没有家,师父也没有家,但是我们是亲人,所以,这小舟就像是我们的家。如果我们能同渔家人一样,白天撒网,傍晚起网,生一簇烟火,让炉上的饭香味飘过广阔的湖面,一直到了落照没入水中的地方,那多好——”
我温柔的笑着,眉眼噙着几多虚伪的怿色。我见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神色不明,我便寸寸寒了心,以为自己的伎俩是要被揭破了。
月夺城向我靠近,轻轻地捧起我的脸,指尖一回又一回地描摹着我的面容,眸中一片深情:“我们的家太小了,容不下净鹄,他踏上了我们的小舟,我们就会沉入湖底。”
我面上的笑渐渐僵住,然后瓦解,“师父……”
他微凉的指尖已辗转至我的眼角,他的语气更是凉:“倘若苏月是真心实意的,不是在欺骗为师,即便不是灯火渔家,即便是风霜侵城,为师也愿意与你一起过。可偏偏,苏月说谎了——”
他的指尖一路下滑,滑至我的唇角,仿佛是为了解气一般,他边蹙起眉头,边欺身上前狠狠地封住了我的唇,由不得我再为自己狡辩。
一痕温软的触感划过我的唇,下一瞬,这痕温软已转为霸道山洪瞬间将我击溃,让我满心恐惧地在他的臂弯中任其摆布。他的眉眼,他的邪笑,他的灼热呼吸,侵占了我的世界,那固若金汤的怀抱,容不得我抗拒,容不得我退后,只得噙着恐惧默默承受着他的舌尖的怒意,他的步步攻陷。
这暧昧的惩罚好似没有终结一般,我满心绝望,他却似还没解气般,抽取了我胸腔没的最后一缕气后,笑眼看我在窒息地边缘上苦苦挣扎着,又在我窒息前的一瞬向我渡了一缕救命的气息,让我苏醒,又再次看我快速地凋零……如此般地一回接一回,他乐此不疲,我却是在死亡的界限上来回折腾,心身俱疲,苦不堪言。
月夺城,果然是魔鬼——
我倦了他的游戏,无心再奉陪,在他再次向我渡一缕气息的时候,我拒绝了,空虚的胸腔里骤然起火,就要将我烧透。月夺城眉头一蹙,含着怒气移开了唇,将四境的空气还给了我。我被忽然灌入胸腔的气流所刺激得连声咳嗽,心脏渐舒缓开来的时候,好似自己已经在死亡殿前走了许多遭,又突然被拉回到人世中。
“苏月。”
月夺城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我惊乱的目光落在他绝美的面容上,寻得丝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他道:“你与净鹄的过去,为师不曾参与,往后为师也不会参与,因为你们没有今后,知道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深深地颔首。月夺城眼中仍有化不开的愠色,他看了我许久,终是柔化了眼里的神色,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他将我轻轻地拥入怀中,削尖的下颌抵在我肩头,噙有阵阵凉意的话语响在我耳畔,似是在向我发问,又似在问自己:“苏月,为师该如何告诉你——”
我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独品心头的痛苦,惊慌,害怕。
一场恐怖的游湖后,月夺城并没有要离开此地的意思,他带着我在湖畔上的一间客栈上住下,一住就是七日之久。他果然是残忍,让我临湖而居,让我不敢推开窗一探外头湖光山色,唯恐让那湖上可怖至极的回忆刺伤心脏。我也不出门,一整日皆在调理内息,有何需要直接让人送来,月夺城没来找我,我也不会去寻他。值得庆幸的是,一连七日他都没有来寻我的麻烦,但与此同时,这也让我满心忧虑与不安,越发记挂华漓之事。
这日傍晚,我总算是没了耐心,我前往月夺城的房间向他打探消息,却不料房中空无一人,那未阖上的窗正让冷风吹得作响。从窗口往下看,竟观得满湖冬色。
明明还没有到冬日,却一湖寒雪。见了雪光,我方觉自己浑身都已被冻僵了,正欲回房添件衣裳再出门寻找月夺城时,我的目光忽然瞥见那断桥之上,那里竟然正在上演一场殊死搏斗。
再看清些以后,我大骇,不顾一切地从窗口跃了出去,足尖生力,运起轻功便那断桥上赶去。然而,鞭长莫及,仍在半空中的我亲眼看着月夺城的血卫将华漓击下了断桥,我怒意骤起,腕间一凉,“啼血”已被我紧握于手,我的足尖还未点地,我手中的刺鞭便令那玄衣血卫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其身上,狠狠地抽出了一片血光。
丢开血卫,我朝桥下看去,但见溅上了血色的浮冰间一抹青白色时隐时现,我撕心裂肺地唤着:“华漓——”
下一瞬,胸口殷红了一片的华漓被暗涌推上了湖面,但见一脚已跨入死门的他见了我后,举起了右手,对我无声地念道:“糖——”
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