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苍迹门的第一天里,我彻夜难眠。被褥的味道不是我所熟悉的,周围的事物都是我所陌生的,不知黑暗在这个房间里蛰伏了多久,我起身去斟水喝,冰凉的液体淌过的喉咙,不仅解渴更是提神。
这刻我万分想念华漓,如果他在,一定会用眼神默默地注视我,让我入睡,若我实在是睡不着,他会陪我挑灯下棋,陪我燃一盏灯到外面走走。可是,现在我不知身在何方,只知道这里有个苍迹门,完全摸不清我们相距多远,我后悔走前不仅没有向他道别,还冲他大吼大叫。这样的懊悔让我持续了多年,在期盼重逢的同时又只能悲切地自嘲恐怕此生无缘相见。
天快亮了以后我才浅憩了一阵的,不多时又被一阵有序的叩门声唤醒,来者正是昨日扫落叶的斯寻,他将盛有热水的铜盆递给我,却不往房内跨一步,随即向我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洗漱过后,我捧着我的一头长发很是神伤,从前都是怜姑帮我梳头的,怜姑逝后便由华漓代劳,而与月夺城奔波的那段日子里,都是他替我挽的发,所以我不曾自己梳过发。但是现在我不是在邀家,而是在人檐下,没有再让人伺候我的道理。于是,我用一根发绳绑紧了便出了门,而斯寻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斯寻领着我走在前方,又是穿过许许多多的长廊楼阁,一路上有枯叶不断飘落,踩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最后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座琉璃为瓦的朱红楼阁,上提“沧澜殿”的金漆大字,今日的拜师大典便是在这举行,我拾着白玉石阶渐上,前方绘以苍迹图腾的大门缓缓开启,殊不知,这开启的亦是我人生的大门。
我步上最后一级台阶,迎面殿内不断透出来的光辉,正视它的璨然、耀眼……
斗转星移辗转了几个秋,便已是五年的光景,从九岁到十四岁,由苍迹门的许多前辈指点过,也由月夺城亲自教导过,可我的武艺还是犹如半碗水踉踉跄跄的拿不出手,学得有这么几分颜色的唯有轻功,舞得有这么几分味道的是双剑。为此,我没少受尧沚的嘲弄,越是与他相处,我越是佩服他脸上神情的更迭之快,前一刻笑呵呵地让我透露一些前辈们的指点,后一刻就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让我无言以对,只得闷闷地在心里骂他个千百回。
晨光无限美好之际,我在自己的小院内挥舞着双剑,苍迹门里没有特别精通双剑的前辈,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只靠我自己对着图纸自己琢磨和领会,尧沚却屡屡批判我:刚劲不足,优柔有余。
我也总是一笑置之,若不能绞人喉关,那便当做一段飒爽的舞蹈舞在心间,况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它们沾染上人血。
尧沚又冷笑,他说,入了苍迹门谁也无法逃避夺人性命的一天。我眼波一颤,暗自苦笑,如若是月夺城吩咐的,我便会去做,我是他捡回来的,为他卖命也是合乎情理。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我发觉苍迹门在武林当中处于极为特殊的地位,在武林人士的眼中,苍迹门亦正亦邪,它可以阻挠朝廷对武林势力的打压,可以维护武林的和平稳定,亦可在之中腥风血雨,殃及数个举足轻重的门派,因此,憎恨苍迹门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月夺城常常对我说:“苏月不要轻易下山,只要是在江湖境内,两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人想要生擒你回去公示武林。”
我问:“若是迫不得已必须下山呢?”
他扯出一抹轻嘲的笑:“那就不要承认你是我的弟子。”
我大惊:“苏月不敢!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苏月不敢!若是被擒,苏月也不会违叛门派,更不会为苍迹门添辱。”
月夺城轻叹,似欲说些什么,却又无言。
有一日午后,有侍女送了几套衣裳来。由于我这半年里长高的速度极快,好多衣服都已经不合身了,不得不做新的。这时,我感觉腹中一阵绞痛,我新换上的梨白色春裙就立即渗出了一片血色。
后来,我竟然在尧沚来的时候,脑一热就尴尬地低问了一句话。
尧沚满是疑惑,反问我:“那是什么?”
我的脸滚烫,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谁知那傻子竟然带着疑惑公然问他的师父什么是月信,他那古板的师父“啪”的一下赏了他一个耳光,骂咧着怎么教出这么个劣徒,还扬言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后来,他收拾了包袱离开这个师父,拜师于药房的药师,他才在医药典籍里找到了答案。他下意识地抚上滚烫犹存的脸颊,恨不得立刻把我撕碎。
尧沚再来拜访我的时候,我笑说:“正巧,我感觉这古怪的天气迫得我头晕,你帮我看看我是怎么了,正好考查考查你这几天学得……”
我话未至,他就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扣住我的脖子使劲摇晃,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勃怒大斥:“邀苏月你个害人的妖精!都是你!”
我被他这个发疯似的举动弄得心肺里好似燃起了一团火,剧烈地咳嗽起来,但那疯子还是不肯松手,我无奈地抬脚狠踹他的肚子,他才松开手去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脸怨怼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才完事。我揉着脖子干咳了几下才缓过气来,我也是一脸愠色:“你发什么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想的命?”
他被我这么一斥,霎时收敛了整脸的怨气,我愈发嚣张:“你倒是说啊,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他怔怔看着我,又退后了几步,脸上浮起了红云,哑着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