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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暮柔的父母很快就赶来了,气势凌人。他们夫妻俩都是教研员,高级知识分子,陈老师跟他们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可这对夫妻一碰上跟宝贝女儿有关的事情,瞬间就不讲理起来。
他们要陈老师把涉事的学生都叫到办公室,重新还原一下冲突的事。
程母皱着眉说:“我们家孩子从小是娇惯了点儿,可她没有坏心眼儿啊,你别看她小公主似的,其实很乖的,长得好,成绩也好,出去了谁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夸?她怎么可能做出欺负同学的事儿?退一万步说,哪怕她真做了这种事,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跟我们家宝贝起冲突的女孩呢?叫她过来我看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赖到柔柔的头上的。”
程父也说:“柔柔在家里一直说学校有个女孩儿看她不顺眼,找她麻烦,是不是就是今天这个有冲突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听说连爹妈都不管教,怪不得这样呢。”
“这就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教养啊。”阮橘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也难怪孩子会教育成那样。”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有没有家教了?”程母噌的一下站起来,面色不善。
“我没有爹妈管教,当然是这样的,可程暮柔有爹妈管教,也不过如此。”
陈老师怕阮橘吃亏,让她站到自己办公桌里头来,“两位,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程暮柔同学做错了,我之前跟你们说的你们都没听明白吗?”
“柔柔在家里谁不疼她,怎么可能跟这女孩过不去?”程母跟丈夫都容貌一般,但自己的女儿长得漂亮,她得意又高兴,可别人家的女孩长得漂亮,她就觉得是张狐媚脸。小小年纪长成这个这副模样,一看就不安分,以后长大了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席嘉的父母跟程暮柔父母是同事,两家算是一起长起来的,不过席嘉的父母职位更高,程暮柔喜欢席嘉这事儿,程父程母都知道,在他们看来以后两个孩子的关系肯定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前不久程暮柔哭着回家,说席嘉为了个女孩子要跟她划清界线,还叫她不要老去找他!
这还用说吗?
程母已经很不客气了,上上下下把阮橘打量了一遍,心想现在的小女孩一个个跟人精似的,这么点大就知道勾引人,真是不害臊。“陈老师你评评理。你给说说,我们家柔柔哪里比不上她?会主动欺负她?光柔柔身上那件外套,就够这丫头一学期的生活费还要多!”
哪里比得上阮橘?程暮柔从前只有在父母方面比得过阮橘,但就现在来看,陈老师觉得父母这一块怕是也要输了。他不想让阮橘继续在这受委屈:“行了,你先回去上课吧,好好学习。”
阮橘看了那对夫妻一眼,冷淡不已。她知道陈老师是在帮她,也是在息事宁人,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程父程母是教研员,哪怕校长来了也得客气几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又能做些什么?
正准备走,却被程母拦住:“跟柔柔道了歉才能走!”
从父母来了就在一边没说话的程暮柔得意洋洋地看着阮橘,她知道,只要爸爸妈妈来,她就什么都不需要做了。阮橘算什么东西啊,仗着长得漂亮瞧不起人,她非要教训她不可!
阮橘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我?给她道歉?”
“没错!”程暮柔的父母异口同声。
这还只是个教研员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席。阮橘从进办公室开始就冷着脸,这会儿突然笑了,带着轻蔑和鄙夷:“我要是不道歉呢?”
“那你这学就别上了!”
赤|裸|裸的威胁。程母不仅是教研员,还刚好是教育局管理学籍档案的,她想在阮橘学籍中动个什么手脚那可真是再简单不过。陈老师一听脸色都变了:“有话好好说,阮橘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能——”
“没事的老师。”阮橘对他笑了一下。“那我就不上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陈老师急了,顾不得办公室里的程父程母就追了出去,把小姑娘抓住,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傻了?!不上学了?不上学你干什么去?!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他此刻后悔极了通知程暮柔的家长,万万没想到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是这么副嘴脸,简直令人不齿!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们就这样大剌剌的威胁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要毁掉她的血液!
“没事的老师,您不用为我担心。”阮橘拍了拍陈老师的手,“您放心吧,您今年不是还要评职称吗?别跟他们起冲突。”
陈老师本来是想让程暮柔父母好好教育一下程暮柔,上学期开家长会的时候,程暮柔父母来过一次,那会儿对老师客气说话又有礼貌,哪里知道一旦牵扯到程暮柔的利益,他们立刻就翻脸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走!”陈老师咬牙。“我就不信他们能光明正大的做些什么!”
阮橘像是想起什么般笑了:“老师,这个世界不光是只有光明的,有些人真的能一手遮天。”
然后她笑的更深:“可是架不住,我要把这天捅破。”
陈老师愣住了。
阮橘笑容渐渐消失,很认真地告诉他:“您放心,我顶多去几个月,最迟高三一定会回来的。就算不上学我也会好好复习的,您别担心我。”
可陈老师怎么能不担心?他一点都不懂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寻常女生听到应该都害怕了,她又没有家里人护着,怎么、怎么能这么冷静?还劝他这个局外人不要担心?
阮橘没有解释,挣脱陈老师的手,朝教室走去。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很是坚定,也很是执着。陆爵用可怕的十年来改造她、逼迫她、豢养她,最终也没能驯服她。和陆爵比起来,程暮柔一家算什么?陆爵为了掌控她做过更过分的事,可她照样没屈服。
她这辈子,再不弯下脊梁骨,也再不低下头颅。
回到教室正好下课了,阮橘在李甜甜的哭声里收拾好了书本文具,准备离校。她虽然很少说话,冷冷淡淡的样子,可是却乐于助人,友爱同学,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其他同学都很喜欢她。可现在阮橘竟然要被逼走了!
阮橘很镇定的跟同学们告了别,结果同学们竟然跟在她身后一直追着,送她到校门口。阮橘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有人大声喊她,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跑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急促的喘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你为什么要退学?是不是因为我?是我害的你吗?!”
阮橘定定地看着他,纯净的眼眸美丽极了,看得少年剧烈运动后刚降温的脸颊立刻就又升温。等了十几秒钟,阮橘困惑地问:“……你是谁呀?”
在场同学:……
少年:……
一番羞恼后,他大声说:“我叫席嘉!”
哦……就是那个导|火|索。阮橘没理他,对其他同学挥挥手,席嘉却拦住她:“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了你,你能怎么做?”不用想都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人生遇到困难,只靠别人是没有用的,等待有人从天而降的拯救更是可笑。“你打算跟程暮柔家撕破脸帮我么?”
席嘉一窒,他当然可以,可他的父母肯定不会。甚至还会因为他喜欢这个女孩,给她带来麻烦。
不说话就是答案了。阮橘谢了开门的门卫大爷,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如果想要拯救自己,就必须变得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那样的话,才能强大起来。
可同时,也不可以失去柔软的心肠。阮橘掏出口袋里的零钱,放在路旁瞎眼的乞讨老奶奶碗里。从头到尾,她的心情都异常平静。她很看重学业,那是她曾经错过的,可她没可能忍一时之气,跟程暮柔那样的人低头,卑躬屈膝才能换来学习的机会。学业很珍贵,但她的脊梁骨更值钱。
只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后悔。
在她回到租房后,一辆停在小区外头的普通轿车缓缓降下车窗,露出一张天生带笑的脸来。这张天生带笑的脸,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苦恼,他想了想,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电话,一分钟后挂掉,他挠挠头,将车头调开了。
楼上紧闭的窗户后面,窗帘突然放下了被掀起的一个小小的角。
阮橘转过身后,捏起了手里那张被她叠的整整齐齐放在钱包里的好运符。
神色晦明不定。
她不仅明白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同时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