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曼特意在信里提了许煜会来接她,曼璐倒不好舍了人家自己先走, 便提早出去在巷子门口等着。
等她上了许煜的车, 最小的弟弟杰民立刻奔回家告诉祖母, 大姐和一个很好看的哥哥走了。
顾母和顾老太太知道,今天曼璐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顾母出门的早,便吩咐杰民在外面玩, 看看曼璐和谁一起走的。
杰民得了消息, 立刻奔回去告诉顾老太太。
不过,杰民对于姐姐和陌生人亲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对于哥哥姐姐有种天然的占有欲, 一旦发现姐姐会被人抢走, 那份嫉妒心就要涌上来, 想着法子去为难要抢姐姐的人。
杰民奔回去告诉顾老太太这消息, 脸上还带着一股愤愤之气,他想,要是姐姐把人领回来,他一定不给对方好脸色。
杰民和顾老太太怎么想的,曼璐不知道。
她这会儿坐在车后面,同许煜面对面,两人除开始打了声招呼, 就找不到话说了。
半天后,许煜犹豫着问道:“曼璐, 你在生我的气吗?”
曼璐看他:“什么气?”
许煜急道:“我不是故意告诉王曼你的消息的, 是她问起来, 我……我就说了。不过, 我……其实我……”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他不是故意告诉王曼碰到曼璐的事情,但是真的追究起来,他心里是十分愿意再见曼璐一面的,王曼的婚礼正是一个机会。
曼璐倒也不是强烈反感去参加王曼的婚礼,所以对于许煜说漏嘴的事她不怎么生气。
“对于你不尊重我的意愿,在王曼面前透露我的消息的事情,我的确很生气。”
曼璐这话落下,许煜的脸色顿时变白,僵硬着不知自己要做何表情,他忙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
许煜的手下滑,摸到兜里装着的盒子,顿时一紧。里面装着他送给曼璐的东西,充作送给王曼新婚的贺礼。
只是,曼璐上车时手里抱着盒子,那么精致的礼盒,里面装的东西不管廉价或是昂贵,许煜都没法开口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曼璐看他反应这么大,倒是有点吃惊,觉得对方到底是小孩子,经不得吓。
她到没想到,情窦初开的男女都是一样的多思多虑,心上人只要露出一点责备或是埋怨,他们就要比常人生出双倍的难过。
“不过,念着咱们是同学,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曼璐虽然这么说了,可许煜也没多高兴。
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说话做事不讨人喜欢,现在在曼璐面前却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看许煜沮丧的样子,曼璐倒不知说什么。
“你这个样子,是在怨我?”
“没有没有。”
许煜忙抬头,连着摇头否认。
“不怨我,那你还摆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许煜讪讪道:“我是觉得自己做错了,生自己的气。”
曼璐笑了笑,道:“那倒没必要,你年纪小,涨涨经验,下次记得别再犯就好了。”
许煜脸一红,觉得曼璐在嘲笑他,两人明明一样的年纪,怎么曼璐倒摆起了长辈的架子,好像自己对生活很有经验似的。
车子在锦绣楼停下,门口已经聚集了新郎新娘两家的亲戚朋友,大家陆续进去,场面热闹得很。
两人下车,将帖子递给门口接待的人,礼物也一并奉上。
接待将两人的名字记下,另一个穿着同样服饰的男侍者过来,引着两人进去。
王曼的同学全都坐在一桌,曼璐和许煜过去,其他人立刻跟他们打招呼,看到久违相见的曼璐,女同学一拥过去,七嘴八舌的问她。
有说想她的,也有问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家里如何了。
这其中,有纯粹好奇的,有关心她的,自然也有对她心存敌意的。
王曼是曼璐在班里玩的最好的同学,吴璃则是班里和曼璐最不对付的同学。
当初得知曼璐家里出事不能再来上学,吴璃可是得意了好久。
论理,她既然和曼璐不和,那么同王曼的关系自然浅薄,这婚礼王曼当然不会请她来。
但是,吴璃猜着这次曼璐肯定会来,她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不请自来。
大好的日子,人家当然不会把送了礼物的人往外推,何况吴璃家里有点势力,她又是王曼的同学,犯不着得罪人。
见到曼璐过来,等别人问完了话,吴璃笑着说道:“真是许久不见了,听说你们家靠你一个人赚钱养活,有困难的话可以跟我们说,大家都是同学。上次老师让我们捐款子给你,说的太突然,大家也没准备什么,捐的少了点,想想还是挺遗憾的。”
吴璃的话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有困难的学生来说,都是充满侮辱的,谁听了自尊心都会受挫。性格软的可能就受了,硬一些的总忍不住反击。
曼璐的性子自然不是软弱的,可是这是王曼结婚的大喜日子,如果真的跟吴璃吵起来,那是得不偿失。
因此,她看都没看吴璃,对旁边的女生笑道:“你们谁把家里的狗带过来了,王曼大喜的好日子,狗在这里叫的厉害,别让主人家听到心里不高兴。”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狗,倒是吴璃反应快,一下听出来她在骂自己,脸色顿时一变,怒道:“顾曼璐,你别指桑骂槐,不过是个上不起学的穷丫头,装什么骨气。”
曼璐一愣,道:“我没有指桑骂槐啊,我明明指狗骂狗,你干嘛这么生气?”
同样有不喜欢吴璃的,顿时低下头掩着口鼻笑起来。
以前在班里,曼璐的脾气就算不上好,但好歹顾忌着点,同吴璃闹矛盾也说的含蓄,骂狗这样的词可是从没说过的。
吴璃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反应过来立刻气的脸红脖子粗,声音拔高,嚷道:“顾曼璐,你少在这装。你们家什么情况你当大家不知道吗?靠你一个人养全家,只怕做的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曼璐眉头一皱,实在讨厌她不分场合的针对人,何况这种污蔑的话张口就来,那是打着把她毁了的心思。
只是没等她怎么着呢,许煜已经出来指责吴璃信口开河。
“曼璐在纺织厂做会计,我和王曼都知道。你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污蔑同学的清白,心思太恶毒,还说什么做新女性,真是把班里同学的脸都给丢光了。”
曼璐看向许煜,想不到这腼腆的少年骂起人来还懂得拉帮结伙,将班里其他人拉在一起,与吴璃成了对立,胜负一下就分出来了。
这回不用曼璐说什么,其他人立刻对着吴璃指责起来。
少年人的善心与冲动相结合,一旦有什么想说的忍不住,出口便不知分寸了。
吴璃被众人指责,眼圈顿时红了,小姑娘到底脸皮薄,但仍旧强撑着,瞪向“罪魁祸首”曼璐:“你们知道什么,现在表里不一的人多着呢,为了养家白天做一份工,晚上再做一份工,掩人耳目。”
曼璐的手微微一动,一粒瓜子从她指尖弹出,穿过桌底直击吴璃的膝盖。
吴璃正说的激动,膝盖一疼,双腿不由地一弯,整个身子朝前扑去。
桌上摆了好些空的碗筷,菜肴还没端上来,因此吴璃这一扑没有太狼狈,但是茶水以及杯碟却被她弄得一团乱,有的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有的倒在桌面上,茶水流的到处都是,将吴璃的粉色旗袍打湿。
那晕湿的位置有些尴尬,吴璃起身,众人的视线立刻不自觉投了过去。
这下吴璃可待不住了。
临走前,吴璃狠狠瞪了曼璐一眼,放下狠话会要她好看。
她一走,侍者过来将桌面收拾了一通,地下的碎片也都打扫干净。
其余同学安慰曼璐,叫她别放在心上。也有人让她最近小心一点,吴璃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家里又有点势力,要是真的跟曼璐过不去,顾家只怕招架不住。
曼璐谢过他们。
这里闹得水花并不大,因此婚礼过程没受半点影响。
他们办的是西式婚礼,如今西式婚礼在上流社会是时尚,大家有样学样,只要不是老封建的家庭,多半会依着年轻人,赶一赶这个时髦。
只是如今的婚纱不够轻盈,款式也不多,穿在身上有些服帖,看起来就不那么仙了。
王曼的这件就是如此,白色头纱辍了很多的花边,显得有些累赘。好在王曼五官不错,皮肤也白,愣是压下了累赘带来的缺点,比以往看着美了十倍。
新娘与新郎牵手时,已经有同学羡慕着说,自己也想结婚了。
整个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新人过来敬酒时,王曼凑到曼璐跟前,低声道:“吴璃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真是对不住。”
曼璐摇摇头:“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不用管不相干的人。”
王曼有心再多说些,但是还要去下一桌,只好道:“婚礼过后咱们再聊,这些日子你当心些。”
所有人都劝她当心吴璃的报复,曼璐倒是不怕。
不过,对方如果报复到她头上,那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去找顾家人的麻烦,那还真有些棘手。
等婚宴散了,许煜要送曼璐回去。
曼璐看他坚持,也就随了他。
“吴璃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帮你看着她,保证不会让她骚扰你。”
曼璐见他说的坚决,问他:“你怎么看着她?听说吴璃的舅舅是政-府要员,她要真的找我的麻烦,你能阻止得了吗?”
许煜被她看得脸一红,道:“她舅舅是警察局的大队长,也不是什么大官。你放心,对方要是真的敢渎职欺负老百姓,上头不会放过他的。”
曼璐听他说的轻松,倒是对他们家好奇起来。她对官员方面没有了解,所以并不知道上海政-府内有哪些姓许的要员。
但是仅凭许煜说话的口气,想来怎么着也比警察局大队长的权利大些。
不过,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送到巷子门口停下,曼璐下车同他告辞,许煜在她转身时忍不住叫住她。
“下次,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曼璐笑了笑,道:“我可能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