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钻进了牛角尖, 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至少, 不是一两句心灵鸡汤就能解开心结的。李青萝说的那些安慰她的话, 对林朝英来说并不管用。
王重阳宁愿在终南山做一辈子道士,也不愿开口说要娶林朝英的话。
李青萝有心跟过去劝慰她一番,但黄药师不动, 她也没办法离开太远, 只好眼睁睁瞧着林朝英转身离开。
“黄药师, 你这个朋友可不怎么样, 咱们还是别在这待着了。”
说着她去牵黄药师的袖子,想拉他离开。
王重阳只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然而便见虚空中黄药师的衣袖被掀了起来,明显是有人在扯他。
“这?”
他惊讶地看向黄药师, 想不通其中原理,难道世上已经有人武功高到这种地步,可以凭空借力了吗?
黄药师将袖子往回一扯, 道:“重阳兄哪点不好, 你可以说说。”
王重阳见他目光一转看向虚空, 投放的视线却没有焦点,不知他在看什么。
李青萝哼了一声,冷笑道:“两人明明互生好感,却又拒绝对方,是大丈夫所为么?你若一辈子心忧国家, 那还出家作甚么道士, 不如四下奔走招兵买马, 即便最后失败,身死为国也能全了你的心愿。窝在终南山上算什么英雄?。”
王重阳被她说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拒绝林朝英是对她不公,然而他这人坚守的信念不能轻易打破,有心为自己辩驳几句,却又不好为此与人纠缠,到最后以沉默相对,权当李青萝说的都对。
当初金兵入侵,掠夺土地,杀戮百姓,王重阳囤积粮草举事起义,想将金人赶出大宋。只是,大宋积弱,朝廷尚且没有实力抵抗,更别说王重阳他们这些江湖中人。
所以,最终失败是必然。
失败后,王重阳一气之下躲进了终南山的活死人墓,不愿再出来,还是林朝英将他骂醒。
这其中种种已经能看出,心胸与远见方面,王重阳其实比不得林朝英,真的要在一起,他还配不上对方。
然而女子感性,一旦爱上便会不自觉矮了自己的高度,去配合心爱的男子。
李青萝这一通责骂能否将王重阳骂醒,她不得而知,只是随着自己痛快狠狠将他对不起林朝英的事贬低一番。
从终南山出来,黄药师终于开口。
“你对王重阳有偏见?”
他是难得管闲事的,不过林朝英的武功他的确佩服。然而这些男女之间的感情,他最为不屑,也不懂林朝英和王重阳的执着。
就是李青萝的不忿,他也觉得奇怪。
“我不否认他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只是对林朝英未免太残忍了些。他若不喜欢也就罢了,喜欢了,两人也出双入对了那么久,结果说什么匈奴未灭不能成家,难道不好笑吗?这两者有什么可矛盾的?”
的确没什么矛盾,但架不住当事人的想法。
她问黄药师:“若你是王重阳,你会怎么做?”
黄药师的目光看向远方,像是对她的问题根本瞧不上,末了说道:“世上只一个黄药师,做什么王重阳。”
这话就有点自恋了。
“那……”
李青萝转了转眼珠,忽然笑着说:“如果你喜欢上我,你要怎么办?”
黄药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神色有一刹那的怔愣,片刻后方道:“我……不喜欢你。”
李青萝自得的神色被他这句话给打击到了,她做李青萝的时候照镜子,自己都忍不住要爱上自己了,怎么黄药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人都是视觉动物,即便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审美总不会差太多吧。
“我长这么漂亮你都不喜欢,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黄药师的神色有一刻的诧异,似乎对她说出这种自恋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他倒是忘了自己多次在李青萝面前说的自夸的话。
他瞧着虚空,似乎想说但又怕说出口的话会打击到人,因此表情难得露出了犹豫。
李青萝心里一咯噔,暗想,黄药师的审美不会有问题吧,难不成貌丑的人他才觉得好看?
“阿萝姑娘,恕我直言,你……没照过镜子吗?”
这话就说的有点侮辱人了,李青萝哪会没照过镜子,她做李青萝做了那么多年,隔三差五照一回
镜子,怎么会不知道那张脸有多美?
听不到李青萝说话,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却叫黄药师听得一清二楚。
他顿时有些开不了口了。
那日见到李青萝时,他能第一时间猜测对方不是人,除了她飘于空中是常人能力办不到的外,还有就是,李青萝那张淹没在白雾中的脸,根本叫人瞧不见长什么样。
然而李青萝并不知道,作为鬼魂她就算照镜子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对于此时灵魂状态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她是真的一点不清楚。
不过,黄药师是不会在这方面骗人的,所以,当他以犹豫的口吻询问自己时,李青萝已经往最坏处想了。
“我很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嗯,皮肤很光滑,五官很精致,所以,黄药师的审美的确出问题了?
“不,实是我瞧不见姑娘的长相。”
“没有脸?”
李青萝伸手去抓黄药师的手,扯着他往自己脸上凑。
“怎么会没有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摸总能摸出来吧。”
黄药师被她突然的动作弄了个猝不及防,当手掌心触到对方温润的面颊时,他浑身一僵,耳根有片刻的红晕出现。
“阿萝姑娘,或美或丑有什么关系,皮相不过是过眼云烟,拥有至高无上的武学才是值得追求的一生。你……实在不必太看重容貌。”
想了想,李青萝好歹和他相熟,两人有些情意可言,他便想安慰对方几句。
只是,他这个武痴如何能明白女子对容貌的在意,说话还不如不说。
李青萝甩开他的手,哼道:“长得好看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黄药师被她噎了一下,明白她是在夸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子夸赞容貌好看,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离开终南山,算算时间两人出来已有一个月时间,黄药师一向不喜欢热闹,偏偏每次出门李青萝都要拉上他,借口找的也很好,离不了他身边十步远的距离,他若不跟着,李青萝也只能窝在屋里。
按原路返回,再次到临安时,李青萝想去上次去过的那家酒楼,说是他家的醉鸭好吃,要偷偷去厨房学一学怎么做这道菜,回桃花岛也好自己动手。
因上次吃那一桌子菜,黄药师一筷子都没动,所以醉鸭味道如何他是全不知道的。
两人进了酒楼,那小二还认得黄药师,忙堆上一脸的笑上前招呼。
“公子,您来了,还是楼上雅间吗?”
他心里期盼着黄药师还能像上回一样做出人傻钱多的事,结果黄药师只点了五六道酒楼的招牌菜,这也不算少了,但与上一次相比,银子赚的可就不多了。
小二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挂着招牌微笑,先将泡好的茶端上来,又上了两碟子花生米和小菜,叫人嘴上先忙着,不至于等的着急。
等人一走,李青萝便催着黄药师去后厨看看。
黄药师却是动也不动。
“待菜上齐了,我自会知道做法。”
他将盛了凉拌藕片的碟子往前一推,道:“吃吧。”
李青萝怀疑地看向他:“你吃了东西就能知道做法?”
她只知道黄药师此人多才多艺,武学、星象占卜、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至于厨艺她是尝过的,但是能够靠着别人做出的食物成品分析出做法,这就叫她吃惊了。
“蠢人不知。”
黄药师慢悠悠回了她一句。
李青萝一撇嘴,黄药师大概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自恋的人了,对自己的能力当真是半点不谦虚。
不多久,五道菜一一端了上来。
除了李青萝心心念念的醉鸭,还有西湖醋鱼、蟹酿橙,另外加了两道素菜,素烧茄子以及如意香干。
黄药师没有要酒,喝了一盅茶,这才提筷子去夹中间的那道醉鸭。
李青萝看着他将东西吃下去,问道:“怎么样?”
放下筷子,黄药师眯了眯眼,道:“用了绍兴陈酒腌制,红油闷炒。”
等了半天,他只说这两句,李青萝以为工序会很复杂,因此对他的解释很是怀疑。
待她再问,黄药师却不多说。
五道菜两人即便吃不完,也不会剩太多,所以到最后结账李青萝也没说要打包的事。小二明显很高兴,等两人一走,忙将剩余的菜收起来,猜测晚上掌柜的会否将这些菜赏给他,他想自己要多说几句好话哄了掌柜的高兴才是。
酒楼人来人往,每日剩余的饭菜有许多,掌柜的一般会将剩下的饭菜拿给酒楼的下人,即便是剩下的,那也是酒楼的好菜,下人们能吃上一顿心里也高兴,总比家里常年不见荤腥要好得多。
这也是酒楼不待见乞丐的原因,因为有的客人心肠软,便将剩下的饭菜赏了外头的乞丐,这便是从跑堂们的嘴里掏食,如何叫他们高兴得起来。
从二楼的包间下来,李青萝两人走到门口,正巧遇到另一名跑堂小二在赶蹲在门口的乞丐。
那小乞丐倔强得很,被脚踢到背上仍旧不走,死死拽着檐下的柱子。
李青萝去瞧他的脸,脸是认不得的,眼睛却熟悉得很,正是他们上次碰到被人群殴也要往嘴里塞东西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