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年我放假挺晚的,将近年二十九了才放假,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年三十的早上了。
那时候过年可是比现在热闹多了,而且按照我们村的习惯,年二十九是“小年”,所以我一回到家,就让我娘把头天晚上没吃完的好吃的给我吃。
其实我就是为了吃猪尾巴,这玩意儿我二叔喜欢吃,我也喜欢吃,所以每年小年的时候都会做,我每年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但等我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今年的小年菜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猪尾巴。
那时候我还小,没有意识到是为什么,只是哭哭闹闹的说要吃猪尾巴,我娘哄了我好久都没好,倒是我爹烦了,上来打了我一巴掌,还把我骂了一顿。
这把我给委屈坏了,一咬牙我就冲出去了,当时就想着去二叔家,我家没有猪尾巴,他家肯定有。
我二叔家当时距离我家还挺远的,冬天下雪村儿里路也不好走,好在路上有别的小伙伴,不是在玩炮仗就是在吃好吃的,还叫我一起玩。
我一看他们吃的满嘴流油,更想念我的猪尾巴了,就着急的往二叔家跑。
到了二叔家门口,敲了半天门,结果开门的不是二叔,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大概三十多岁,我没见过,又害怕陌生人,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这会儿听到二叔从里屋传来的声音:“谁啊?”
“一个小孩子。”那女的对二叔说,然后又蹲下身子笑着问我:“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时候村里面都是熟脸,这女的我根本没见过,是陌生人,就有点害怕,这一害怕,就想起来我娘经常吓唬我的,说什么狐狸会变成女人的样子吃小孩儿啥的,就更害怕了,扭头就要跑。
我转身刚要跑,就感觉后面衣服被人给抓住了,直接被提了起来。
这下我就更怕了,胡乱挥舞着手脚,大喊大叫的。
这时候我就听到背后二叔说:“喊啥呢喊,你小子胆儿也太小了!”
我一听是二叔的声音,立刻不害怕了,回头一看,把我拽起来的,正是二叔。
“二叔!”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就往他怀里钻,二叔哈哈大笑,把我放下来,摸着我脑袋,指着那个女人说:“来,叫二婶儿。”
我那时候小,根本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就老实的喊了声“二婶儿”。
二叔拽住我就进屋了,问我来干啥来了,我脑袋里又钻出猪尾巴的香味儿了,说:“二叔,你家有猪尾巴吗?”
二叔哈哈大笑:“有,有!二叔家啥好吃的都有,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他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了一盆猪尾巴,做的特别好吃,比我娘做的还好吃,说是二婶做的。
我也没顾上多说话,就只顾着吃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好几根儿,二叔赶紧拦住我说:“别吃了,再吃该撑着了,明天再吃。”
我吃饱喝足了,就不想走了,毕竟自己是刚被我爹赶出来,就问二叔:“二叔,我能在你家住吗?”
二叔当时有些为难,说:“你快回家吧,天也晚了,再晚点,你娘该担心了。”
我小时候脾气倔,就说我爹把我赶出来了,不让我回去,二叔大笑,摸着我头说:“你是他儿子,他还能不让你回去?走,我送你回去。”
他穿好衣服要送我出去,二婶好像有点担心,但是二叔让她别担心,说没事儿。
二叔牵着我的手一路把我往回送,一直送到距离我家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停下脚步说:“回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我那时候小,没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就自己回去了。
结果回去以后,我爹我娘就问我干啥去了,我说去二叔家吃猪尾巴去了,我爹气的都快炸了,拿起扫帚就往我屁股上打,把我打的满屋子窜。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顾着一边哭一边往我娘身后躲,一直到了好晚,我爹才累了,说让我以后再也不许去二叔家。
我哭累了,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被鞭炮声吵醒来,高兴的跑出玩,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三十的晚上,我们按照惯例,要去爷爷家吃饭,到了吃饭的点,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唯独没有见到二叔的影子,我就问:“爷爷,我二叔呢?”
爷爷很生气,让我别问那么多,吃就行了。
我没敢多问,捡起来桌上的猪尾巴吃了一口说:“这个猪尾巴,没有我二婶做的好吃!”
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当时桌子上的所有人,听到这话以后的表情,我爹和我娘是一脸的惊恐,我爷爷则是十分生气,我印象里根本没有见到过他那么生气过,胡子都气的飞起来了。
爷爷把筷子“啪”的往桌子上一甩问我:“你哪来的二婶?!”
他瞪大眼睛,张大嘴朝我吼道,把我吓坏了,我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爹更是气的对着我脑袋上就来了一下,然后对爷爷说:“这小子昨天晚上去他家吃饭去了,我已经收拾过他了!”
但没想到爷爷根本不吃这套,立刻站起来说:“反了反了,逆子!害人都害到自己亲侄子身上了!我看他是要翻天!”
爷爷说完,饭也不吃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我爹赶紧过去拦住他说:“爹!大过年的,搞这些干什么,过完年再说,过完年再说!”
可我爷爷的性格更是倔强的像头驴,甩开我爹说:“你们俩,把铭铭也带上,跟我去他们家!”
就这样,那年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一家人,陪着我爷爷,在别人家年夜饭的香味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二叔家门口。
爷爷到了门口,二话不说,抬起拳头就往门上面砸,砸了好一会儿,二叔才打开门,一看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直接愣住了。
爷爷推开他就往里面走,我爹和我娘把我夹在中间,也进了二叔家的屋。
他家收拾的很干净,比我二叔自己收拾的干净多了,肯定是二婶儿收拾的。
他倆正在吃饭,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我在门口都闻到了猪尾巴的香味,口水又要留下来了。
二婶低着头,尴尬的坐在那里,二叔倒很硬气,直接问:“大过年的,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爷爷也没多说,上去就给了二叔一巴掌骂道:“你小子!铭铭可是你亲侄子,你想让那个贱人害死他吗?!”
二叔本来只是捂着脸没说话,但一听到“贱人”在俩字,立刻抬头,红着眼睛说:“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老二,你太过分了!”我爹情绪激动地说:“那个女人什么来路,你不知道吗?你为了她,要和爹断绝父子关系,我们答应你,现在你还来害铭铭,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二叔冷哼说:“大哥,是你大冬天把你儿子赶到外面冰天雪地,把孩子饿的,我让他过来吃点饭,暖和暖和身子,怎么了?”
“我们家孩子,不用你管!”我爹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
他们吵的激烈,原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二婶儿站起来说:“你们别吵了,我走!”
二婶说着,穿上衣服就要走,二叔拽住她说:“我和你一起走,这破地方,老子一天都不想多待!”
爷爷气的指着外面说:“滚!都给老子滚!有种一辈子别回来!”
二叔说了他这辈子我听过的最后一句话:“老子要是回来,我他娘的就不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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