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场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她依然能够闻到那时的花香,听见他低头吻她时,心脏跳动的声音。
哪怕曾经跟他看过山和海,哪怕此刻再见面心跳依然急促。
哪怕这一生最怀念的时光都是因为他。
可终究是恍如隔世,再也回不去了啊。
他们看完展览走下三层,又来到二层的出口处,欧阳妤攸望着门口那一排尽忠职守的保镖,突然停下脚转头对林昇说,“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走吧,我饿了。”
林昇让她稍等一会儿,他离开了半响,欧阳妤攸见他去了交易咨询处,想着他一向都有收集画作的习惯,这次来自然不会空手而归。这时,领头的保镖见她出来,低头唤了声,“季太太。”
欧阳妤攸视线寻了一遍,见那个小姑娘家佳还没回来,她掏出手机,好在来的路上特意留了她电话。
看展时开了静音,见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是季临川打来的。
她神色漠然地直接跳过,给家佳拨过去,那小姑娘接得很快,说她堵在轩尼斯道上,急得在那头直抱怨,“季太太,林秘书刚才打电话来,好像知道我开溜的事,你千万要救我一命!”
欧阳妤攸让她不用着急,等下发个新地址,让她直接过去。挂了电话转头见林昇已经回来了,她问道,“我们去哪儿吃饭?”
她正在编辑短信,林昇方才听到了她打电话,于是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打下一行地址发给了家佳。
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吧。”
欧阳妤攸身后那群保镖并没有引起他的侧目,哪怕林昇没有从徐昊睿口中得知这些,他也一样不会顾及那些人,带着她乘扶手电梯出了大门,他去远处把车开过来。
欧阳妤攸站在路边,望着人潮涌动的港口,车辆拥挤,紫荆广场许多前来观光的旅游团,正热闹地在标志性雕塑下拍照。
这时,从远处飞扑过来一个雀跃的身影,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朝她喊道:“妤攸姐姐!”
欧阳妤攸呆愣地张望,见那身白色的香奈儿小礼裙像一抹云朵,荡啊荡地就飘到了她眼前。
她惊讶道:“阿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生挎着小巧的贝壳包,踮起高跟鞋脚尖,紧紧抱住她的腰,亲切地说,“奕君来谈生意,我跟来购物血拼啊。”
“血拼拼到这儿来了?”
“听某人说你也在这里,我就来约你共进晚餐啊。”
某人?
欧阳妤攸明白地点点头,阿生转眼望着路边打开车门出来的林昇,噘嘴说:“好像,你已经有约了呢。”
欧阳妤攸只好介绍道:“他叫林昇,是我的……”
“我是她朋友。”林昇温润笑着,截断的是老师两个字。
“巧了,我也是她朋友。”阿生机灵抱住欧阳妤攸的手臂,缠着她道,“妤攸姐姐,我专程来找你的。”她又看着林昇说,“看来林先生已经先约了呢,不会介意我跟去蹭饭吧?”
“怎么会?妤攸她吃饭时不太爱说话,多个人反而热闹些。”林昇走去打开车门道。
阿生和欧阳妤攸坐进后座,她伸着脑袋饶有兴致问道:“你很了解她嘛,经常一起吃饭?”
林昇微微回头说:“很久以前是经常一起,不过我想她现在也没怎么变。”
“哦?”阿生坐回来,意味深长地笑着望向欧阳妤攸。
到了餐厅时,天色已经是黑了。
从太平山顶俯瞰整个城市夜景,如星光璀璨的地上银河,餐厅位于最佳的观赏位置,阿生好像也是第一次来,蹦跳着跑到玻璃围栏边展臂轻呼。
林昇和欧阳妤攸挑了个露天的座位,他一页页翻着点餐单,偶尔征求她的意见,发现欧阳妤攸口味没怎么变,微微颔首,招来服务生点下一连串的菜品。
阿生跑过来拉欧阳妤攸去拍照,又喊林昇当摄影师,拍完阿生拿起手机说,“这里夜景太美了,难得上来一次,我给你们俩也拍一张吧。”
说着就把林昇推过去,欧阳妤攸正想摇头说算了,林昇却拉她靠在玻璃围栏边说,“留张影也好,好像这么多年,从没跟你合过照。”
欧阳妤攸不由地望向他,林昇正好侧过脸也在看她。
他们身后是繁华迷幻的辉煌都市,玻璃围栏上挂满彩色的小灯,星星点点,映着眼中流动的微光。
毫无防备,阿生已经拍下照片,扬扬手说好了。
好了?
欧阳妤攸茫然地转过脸,林昇走去看了一眼,笑着说很好。
阿生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突然不经意地问一句,“林先生,你结婚了吗?”
林昇愕然抬起头,显然没预料这突然的问话。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这显然有点过于隐私了,欧阳妤攸碰碰阿生的手,阿生却笑着指着林昇的中指说,“见你好像戴过戒指,有印痕,有点好奇而已。”
欧阳妤攸视线望过去,见林昇右手中指上确实有一圈浅浅的印痕,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得到。
林昇拿起盘子里备用的湿毛巾,边擦手边说,“我现在单身。”
这句回答很微妙,他强调得是现在,但也许曾经不是……
阿生听罢只是哦了一声,如常般没心没肺地笑呵呵道,“我去趟洗手间。”
欧阳妤攸望着阿生离开的背影,有些歉意地看向林昇,他轻抬起手,朝她摆了摆,另辟话题道:“我在台湾,开了家室内设计公司,最近徐昊睿回来谈了笔大项目,我打算过去看看,顺利的话,可能会在内地待很长时间。”
欧阳妤攸微微点点头,林昇看着她笑,“你一点也没变。”
“怎么会。”她自嘲般道:“我变成一个索然无味的黄脸婆,你没发现?”
林昇说,“没人爱的才叫黄脸婆,你显然不是。”
原来黄脸婆是这么解释的?
欧阳妤攸禁不住低头想道,这辈子还没有人跟她说过爱这个字,就连那个缠着她半生的男人,吝啬地连哄她一句都不会提及爱。
那个字何其珍贵,她好像还没有资格得到它。
林昇望着高处之下,视野广阔的夜景,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是这样,该问的,该说的,从来都不愿主动开口。就像你一直不肯说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哪怕我特意去美国见了你,一样也没有听到想知道的答案。”
提及此处,欧阳妤攸脸色微变,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冷冽地说道,“林先生,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走?这个老子可以告诉你。”
欧阳妤攸震惊地回过头去,见他一袭黑色正装,还是她挑的那件,没想到季临川竟真的穿了整整一天,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季临川!”阿生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露台边,见他来了,有点窃喜地跑过来。
她并不惊讶,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
季临川狠戳了阿生的脑袋,道:“你拿了老子的钱,说要帮我哄老婆,到头来就是这么帮我的?”
“哎呦,人家林先生愿意做东,我怎么好驳他面子。”阿生看向林昇,难得挎着季临川的胳膊,又摇又晃地打量着他,凑近小声说,“这身衣服也太不像你季总平时的风格,看看人家那低调奢华的打扮,你简直输架势。”
季临川故意放高了音量,道:“没办法,你嫂子眼光差,早上挑了半天,就给老子挑了这件,我不穿给她看,她尽摆臭脸。”
说罢,两人入了座,阿生把原来的位置让给季临川,她坐到对面林昇旁边去了。
欧阳妤攸望着今晚这场饭局,简直如坐针毡,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以这种乱入的方式凑到了一起。
阿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对她呵呵笑,林昇呢,抬手让服务生加了份餐具,将餐单递给了季临川,“季先生多年没见,今天能赏脸过来,是我的荣幸。”
季临川看也未看,把餐单转手就递给了服务生,向后靠着揽过欧阳妤攸道,“不用点了。我太太饭量小,点多了也吃不完,反正平日都是我给她扫盘,习惯了。”
林昇看着欧阳妤攸,叹息道:“你现在肠胃不好?我记得以前整份的叉烧粉都不够你垫胃的,吃不饱还抢别人的那份。”
一旁的阿生听得呆若木鸡,一会儿看看季临川,再扭头看看林昇,指了指道:“你们俩……说得是同一个妤攸姐姐吗?”
季临川忽的从桌子底下狠踹了她一脚,震得桌上酒杯乱颤,阿生啊啊吃痛,抱着腿,一转眼就换到了林昇的阵营,故意挑衅道:“我哥啊,他就是抠门抠习惯了,给你省饭钱呢,别理他,愿意跟我妤攸姐姐吃一份,就让他吃。”
“吃里扒外的东西!”季临川骂道。
“哼!”阿生凑到林昇身旁道:“我今天可没吃你的,我看林哥哥就是比你大方多了,对吧,妤攸姐姐?”
欧阳妤攸扶着额头转过脸去,实在不想接这个话题,好在此时服务生过来上菜,尴尬又僵硬的氛围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林昇给欧阳妤攸点的那份套餐,端上来的例汤是她曾经很爱喝的罗宋汤,可季临川上来就把里面的洋葱全捞了出去,还嗔怪道:“你怎么没告诉人家,汤里别放这个,我不来,谁给你挑?”
欧阳妤攸微微蹙眉,她这两年确实越来越挑食,平时不合胃口的东西只要被她挑出来一次,往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餐桌上。此刻她便由着季临川尽情发挥,哪怕挑菜这种行为有点不合时宜,她也不拦着,反正这顿饭是吃不安生的,她只求赶紧吃完散伙。
坐在对面的林昇笑而不语,他吃饭一向动作慢,喝汤也是,从勺子落入碗底,再缓缓捞上来,沿着碗边刮两下,送到嘴里轻轻咽下。他曾经说过,慢慢吃才不辜负每一口美味的东西。
等季临川捞干净了,欧阳妤攸才喝上汤,这时林昇突然问,“季先生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季临川仿佛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冷峻的脸色愈发寒凛,将餐巾往桌上一扔,道:“你就这么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退学出国?”
当年学校里人人都传欧阳妤攸是跟画室里的林老师有恋情,因为被校领导指名批评,待不下去她才走的,而自欧阳妤攸走后,没过半年,林昇也辞职了,这段师生不伦恋在当时更像被坐实了一般。
而林昇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那点清誉的名声,他作为流言里的当事人,却连她离开的原因也一无所知,说出来连徐昊睿都不信。
欧阳妤攸始终不肯说,既然今天来了个知情的,林昇索性就把这么多年的疑问给挑明了。
他想知道那个在白墙黛瓦下说喜欢他的女孩,为什么一转身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为什么之后的许多年,她再也不愿提起那个秋天?
仿佛炮仗花下的那一吻,是梦里发生过的一样。
太平山顶的夜风清冷袭来,撩拨着那些坐在灯火摇曳里的人。
季临川嘴角微微扬起,侧脸盯着她说,“妤攸她脸皮薄,自然不会告诉你。”
欧阳妤攸垂着头,拿勺子的手攥得骨节分明,她扇动的睫羽下,那双眼里有三分惧怕,七分恨意。
季临川却慢声道:“因为……”
“季临川!”欧阳妤攸怒目凝眉,扔下勺子,汤汁溅满桌布。
林昇望着他们,阿生也被勾起了兴趣,没想到当年欧阳老先生将产业转移,带着女儿远走海外,其中好像还有隐情。
视线集中过来,此时季临川像掌控一切的王者,他一把将身旁的女人搂在怀里,桀骜地扬起脸。
不羁地道:“因为她十六岁就成了老子的女人。”
“季临川。”欧阳妤攸站起身,俯视着他,眼眸闪动,咬牙道:“你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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