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银发的少女反射式的辩驳,然而在少年那仿佛空无一物却能看穿所有谎言和隐瞒之事的目光之前,拥有博士学位,能言善辩的她却无根本无话可说了。
没错,在今天之前,这个优秀的潜艇指挥官和天资极好的耳语者双重身份的少女,确确实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
无论是学业、情报分析、潜艇指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都尽最大努力,对每一个细节都精打细算,务求做到毫无纰漏。这种性格,加上极高的天分,让她在之前的人生当中无论做什么都能大获成功。
只要相处的时间稍长一些,周围的人对这个少女的观感就会变成“啊,这女孩大概有神的保佑”或者干脆就是“这女孩本身就是一位女神!”
所以,甚至连她自己都在不断的,一个接一个的成功当中确信,泰莎-泰斯特罗沙这个人只要去做,就是不可能失败的。
无论事业,还是爱情。
然而今天,少女毫无瑕疵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接连的重大打击。几乎把她完美的自信打得粉碎。
那个能在精神领域给予她重大伤害的耳语者,那个令她女性本能发出危险信号的千鸟要。
受到刺激的泰莎,完美的人生记录染上污点的泰莎,此时反而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开始越发偏执的追求完美。虽然,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
我怎么可能信任这种家伙!
她愤愤的想着。
怎么可能像对马卡杜斯、加里宁或者相良一样,报以那种信任?
他是恐怖分子,是能毫无理由的想要掐碎别人喉管的危险野兽;是需要两个强壮佣兵才能压制住的凶暴动物;是能毫不犹豫的在对他很和善,关键时刻能用身体掩护他的伙伴背后下刀子的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
在精神上有洁癖和完美主义的泰莎看来,这样的人简直不配称为和自己,和相良宗介一样的生物。
这样的东西,连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浪费。
她用看着这样脏东西的眼光,和琢磨对着瞪视,嫌恶感几乎让她当场命令加里宁或者克鲁兹,或者随便谁都好,在这个渣滓的后脑勺上开个洞出来。
“喂喂,真的假的啊?”
感受到了那种险恶的气氛,轻浮的金发男瞬间就变得一脸严肃的样子,转变之快让人都不知道到底平常的轻浮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他在关键时刻是个意外可靠的人。
克鲁兹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无法信任的。甚至极端一点来说,在看到“巨兽”的那一刻,怀里那张秘银付给他工资的银行卡,就在不断提醒着称职的佣兵关于他的义务。
为了不让更多人遭遇受害的风险,他应该把一发子弹射进这个瘦弱的少年的后脑勺,然后想办法破坏掉这个大的过分的as。
如果在几年前他刚刚走上佣兵这条道路的话,大概他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吧。然而和毛大姐,还有那个过分认真和有正义感的宗介搭档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他发现这种对于之前的自己来说很好办到的事情,现在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到了。
“与其信任这个少年,任由他登上这台概念之外的as,并由此承担上他在东京都肆意活动引起巨大伤亡和破坏的风险,不如杀了他,然后凭借自己和加里宁少校的战斗力寻求出路。”
身为战斗机器冷冰冰的理智这样做出了判断,但感性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他微微侧过头,想看少校的反应。然而却只看到自己架着的圣奈深褐色的发丝。
“也对,我在操什么心呢?”
金发的男人苦笑了一下。
身为狙击手,喜欢以自身的判断展开行动的毛病又犯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上校还是少校,都是权力远超自己之上的大人物。
按照他们的判断来行动就好了吧。何况……
他将目光转向银发的少女。
“毕竟是永不犯错的tdd1的女神泰莎-泰斯特罗沙呢。”
“我……”
“!”
目光闪动了好几下,最终做出结论的泰莎刚说了一个音节,便被加里宁从侧面扑倒。
环绕底舱内壁的脚手架对面的平台上,枪口的火光闪动着。子弹在甬道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弹跳的高鸣,溅出的火花灼痛了泰莎的眼睛。似乎是在她被迫闭上眼睛之后,卡拉什尼科夫富有特色的射击声才骤然响起。
克鲁兹手里缴获自a21成员的短突击步枪也喷出火光。卧倒的猝不及防间,他的枪带和圣奈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弄得他只能在后者身体上架起突击步枪射击。【注】
不好!
泰莎一瞬间感到了后悔。这个时候就算自己想要琢磨乘上那台as,奔跑在半空的悬桥上,在众多聚光灯之下就像活靶子一样的少年也穿不过从对面打过来的火网。
双方交换子弹的过程还不到五秒钟就有人紧急叫停。
“停火!都停火!”
有人在那边怒吼着,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日语,有着出乎意料程度关于日本知识的克鲁兹听得一清二楚,而泰莎也差不多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圣奈和琢磨都在他们手里!你们想杀死他们吗?”
“那个小个子杀死了卡洛斯先生!”
似乎开火的人当中有听得懂日语的存在,但回答是用西班牙语说的。
那个被加里宁咬穿喉咙,比起本职的工程人员来对控制a21的人和拷问加里宁更感兴趣的拉丁裔男人,原来叫做卡洛斯吗?
泰莎边想边抱着头,竭力缩小着身形。因为从对面射来的子弹并没有因为有人用日语叫喊停火而有所减少。
她看向琢磨,发现那个少年正靠在甬道的金属墙壁上,看过来的目光中全都是嘲讽。
这目光让秘银组织的上校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个慎重的把一切因素放在天平上衡量,对人命的态度谨慎之极,做出决定并雷厉风行的加以实行的泰莎-泰斯特罗沙,到哪里去了?
是那个强大的耳语者给自己造成的精神创伤的后果吗?
“哇哦。”
克鲁兹咏叹调般的叹息和随后的口哨让泰莎把注意力从自我厌恶中移开。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
才过了十几秒的功夫,混乱的日语和西班牙语就已经搅合成了谁也听不懂的漩涡,不知道是谁起头,刚刚还步调一致的南美佣兵和a21的恐怖分子们开始互相射击了起来。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位置差不多都在上面的a21的年轻人们占据了地利,但南美的佣兵们经验丰富,人数也是因抢回琢磨而大伤元气的a21的数倍。双方此刻处于僵持,不过胜负的天平正无可逆转的往佣兵那边缓慢的倾斜过去。
“居然会变成这样……”
泰莎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眼角的余光一闪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从连接甬道和巨兽肩部的悬桥冲了出去。
那是琢磨。
克鲁兹瞬间就转过了突击步枪的枪口。虽然这不是他常用的枪种,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几乎不存在射失的可能性。至于加里宁,能在四十米距离上用手枪命中胸环靶头部的老军人连枪口都懒得抬起,只是斜着眼睛看着泰莎。
必须做出决断了!
银发的年轻上校微微张开嘴。
但她的决断在数分钟内被第二次打断。
数团光焰骤然闪现又骤然消失。
在特别拢音的密闭空间中,有一个算一个,爆炸声震的人人耳膜疼痛。像克鲁兹这样三半规管特别敏感的as驾驶员被密闭空间内来回激荡的次声波一冲,干脆眼前一黑,险些呕吐出来。
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黑影抽破空气,在半空中留下了突破音障时才会有的雾化空气痕迹。
那是和手臂差不多粗的高张力钢缆。
比起巨兽庞大鲜红的醒目机体来说,这些连接着巨兽的身体和上方钢梁的钢缆,在巨大机体遮蔽之下的黑暗中,根本就是让人忽略的存在。
圆盘状的**产生的剪切力瞬间就破坏掉了钢缆本身的晶体结构。在自身张力的收缩下,钢缆以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的速度,猛抽在舱壁、钢梁、机体、脚手架等周围一切物体上。所到之处,巨大的动能使得柔软的钢缆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大蓬大蓬的火花中,无论拦路者是巨兽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装甲,油轮本身的舱壁和金属支撑柱,还是稍嫌脆弱的集装箱、水槽、涡轮发电机还是猝不及防的人体,都在这带着骇人力量的钢缆面前像煮熟的意大利面条一样被轻易的一切两段。
好果决的判断力!
被加里宁拉着往后退的泰莎不无后怕的看着只差一米就抽进这条甬道,最后深深嵌入舱壁,将甬道四周钢板的焊缝震的到处开裂的钢缆。那扑面而来的劲风瞬间压的少女耳膜内陷,除了耳鸣和心脏的剧烈鼓动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为了不让这东西脱开自己的掌握之外,a21的人竟然宁愿毁了它吗?
不,说不定不是a21,更大的可能性是那些拉美的雇佣兵所从属的组织。
这样说来,琢磨……
那个不被自己信任,也遭到了同伴断然抛弃的少年呢?
少女顺着甬道往外面看去。
“嘎吱……”
瞬间失去了数条主要钢缆,“巨兽”眼望可知的厚重装甲那恐怖的重量,顿时就被加在了剩下的缆索上。它们发出了哭泣一般的恐怖长音。
一时间,这鬼泣一样的声音以及中间蕴含的恐怖力量,让被之前横扫过来的钢缆削掉手脚,乃至拦腰截断的伤员也屏住了呼吸。除了钢缆被拉紧的声音之外,底舱内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见。
“崩!”
就在人们以为剩下的钢缆经受住了这次考验,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某根钢缆再也经不住骤然增大的力量,发出崩断声。
宛如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断裂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到了最后,断裂声、呼啸声、钢缆互相交缠的摩擦声、钢缆抽打和撕碎某些物体的轰鸣声合成一股如风暴般的轰鸣,让所有人都为之战栗和惊骇。
少女看到,大蓬的火花突然从搭在脚手架与巨兽肩部的悬桥中部溅出。她没有看到钢缆的影像——不知道是钢缆太细,还是速度太快,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当钢铁的哀鸣消失之后,悬桥非常干脆的一折两端,向着十五米以外的地面掉了下去。
而前一瞬间在向着巨兽奔跑的少年,也随着折成两端的悬桥向下坠去。
他转过了头,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眼睛里则第一次有了冷漠、轻蔑和狂暴之外的东西。
那是对生存的渴望。
泰莎不自觉的伸出手来,仿佛要抓住什么,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五米之遥。
而这双手的守备距离,是八十五厘米。【注】
泰莎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
下一瞬间,少年的脸也好,手也好,身体也好,都随着落下的悬桥一起,消失在甬道狭小的出口所能提供的视野之外。
当所有的钢缆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底舱被另外一种声音所覆盖。
泰莎打了个寒战,对潜艇指挥官的她来说,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高强度钢材在无法承受的重压之下发出变形的声音。
潜艇的耐压艇壳可以藉由真圆度极高的结构来消解这种压力的影响,但巨兽的支撑骨架显然不具备这种条件。
失去钢缆支持的巨兽,其支撑骨架开始发出哀鸣。
先是腰部,然后是肩部和髋部。在本身重量的重压之下,脆弱的关节结构只花了几下呼吸就被压垮。黑色的液压油如同血液一样从破裂的关节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随后,失去了四肢和钢缆的支撑,包裹在厚重装甲内的胸部和头部看似缓慢,实则无可违逆的向着十米以外的地面下坠。刚刚在底舱的地面上为巨兽的启动做着准备的工程人员们,不由的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四处逃散,而有些则吓得手脚发软甚或大小便失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一脚搭建起来,令人自豪的东西,连着自己的成功的喜悦和性命一起碾的粉碎。
“轰!”
躯干部分首先落地,然后是四肢向着不同的方向倒下,顺带把已经被钢缆抽的支离破碎的脚手架彻底从舱壁上抹掉了。
泰莎,加里宁和克鲁兹三人震的如同筛沙器上的小石子,只能压低身体咬紧牙关,以免咬伤自己的舌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兽解体的余波才稍稍消停。
少女跳了起来,向甬道的出口处跑去。
刚刚还拢成一圈,将巨兽和整个底舱都照的纤毫毕现的聚光灯已经都熄灭了。现在底舱的光源就只剩下变压器和涡轮机泄露出来的,不断燃烧和爆炸的各种油料。
从甬道口往下看去,底舱的地面上似乎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残骸,间或有些疑似人体的东西。
那个少年,在那里吗?
泰莎感到自己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回过头去,加里宁微微闭上他灰色的眼睛,冲她摇了摇头。
少女闭上了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
血腥味,臭氧味,电缆绝缘层燃烧的焦糊味,油料的臭味……
各种各样的味道让少女脑袋发疼。
或许,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这种味道吧。
睁开眼睛,泰莎冲着两个部下点点头。仍然由克鲁兹背着圣奈,加里宁开道,三人顺着下来的阶梯向上奔去。
a21到这一步算是彻底毁了。
少女默默地想着。
没了那个怪物一样的as,a21剩下的能量根本不在自卫队和驻日美军的眼睛里。而且,想必之前为了救出琢磨,他们出动rk92在东京都内大闹一场的举动已经让这里处于警察、21和那些南美雇佣兵的残党想要漏网难比登天。余下不明白的情报,大可以从还活着的圣奈嘴里一点点撬出来。
自己的职责已经十二分的完成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仍然感到不愉快?
少女抿紧了嘴唇。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朝黑暗中落去的那个少年伸出的手臂和惊惶的眼神。
如果……
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少女仍然会这样想。
“那不是你的错。”
看着泰莎的样子,克鲁兹想这样安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经历比单纯的十六岁少女丰富得多的金发佣兵,只是目光闪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干了这个行当,迟迟早早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只能看她自己了。
梅丽莎-毛,克鲁兹-威巴,相良宗介,安德烈-加里宁的世界,可不是只有理论和认知,就能轻轻松松加入进去的。
【补注上一章】呃,看《凉宫春日的消失》的时候,朝仓的那一刀可是把俺惊的差点没一口水喷到屏幕上。这个背刺扎的多么标准利落啊。阿虚的反应也非常真实,那种疼痛别说喊叫,连呼吸都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就是朝仓这种非人类的力气,换了人类根本没法把那把匕首拔出来吧。
【注】此捏他出自学园默示录。小室把枪架在宫本身上射击的那个镜头。
【注】出自巡音流歌的名曲《双人套索》。
ps1:所有无关人员(除了某军曹)已全部退散,下面就是土著不宜的内容了。
ps2:通过写这个间章,俺原有的一点疑惑更加清晰了,到底是顺着原著的情节写(暴走也包括在内)呢,还是利用原著的设定重开新故事呢?哪个更适合俺?比如说:
故事:苍之轨迹
大纲1:顺着空之轨迹sc,描述“泪子和暮羽的变强”的故事
大纲2:在空之轨迹fc发生之前的两年,以离家出走的缇欧(零之轨迹和碧之轨迹的角色)为中心展开的“泪子和暮羽的困惑”故事。
嗯,请大家给个建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