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说完这话,王保跟着义愤填膺,拍着胸脯看着周围人道:“这事是我发现的,这帮子狗官,居然当着我的面让运粮队拉到祁连城去。多亏我长了个心眼,问了他一嘴,是哪个州县的,他说是昌松县的。一个昌松县的官,为啥要把粮食送到祁连城去”
灾民对王保熟悉无比,听到他大嗓门嚷嚷,全都明白过来,原来是找到这些贪官污吏是王大人的功劳。
不少人暗中道:“太子殿下乃是上天大帝转世,王大人自然是一同转世保驾的星宿。”
王保说的这话,周围人听的一清二楚,周进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想说话,却被马昌拉住。
马昌冲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事已至此,他们就算罪也得死,太子想要民心。”
周进虽然年轻,却也知道马昌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周围群情激奋的灾民,咬着牙齿,心中冷笑:“这时候就遂了你们的意,等过几天,再看计较。”
跪在地上的那帮官员中,有年轻力壮的,咬着牙坚持到现在,听到王保说的这话,突然放声高呼道:“冤枉啊”
只是他一夜没有吃东西,又喝了一肚子冷风,使出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昏厥过去。
其他官员一听,仿佛溺水之人摸到了根稻草,也都跟着道:“冤枉啊,太子爷冤枉啊。”
声音却不如刚刚那人洪亮。
梁俊刚想接着说,没成想还真有见了棺材不落泪的,心道:“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劲,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淘换出来赈灾的粮食。又顶着回去大出血的压力让马昌帮你们上位,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嘴硬。”
想到这,梁俊冷冷一笑,既然你喊冤枉,那就当着这些百姓,杀鸡儆猴。
让邓正和后来的官员心中有个数,老子虽然离开了凉州,可不代表你们就能无法无天,继续鱼肉百姓。
“来人,把他弄醒。”
骁骑卫的人上前一步,打开随身的水袋,冰凉的冷水打在那昏厥官员的脸上。
受了一激,那官员打了一个冷颤,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把他扶好说话。”梁俊接着道:“雍州的父老乡亲们,本王做事,向来是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着指了指那口喊冤枉的官员,道:“他既然说冤枉,那就让他来说一说,咱们倒地是怎么冤枉了他”
梁俊这个时候在这帮子灾民心中,早已经是再生父母一般。
哪怕梁俊这会说父老乡亲们,长安城里的皇帝不是个好东西,若是我当了皇帝你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跟着我打入长安城活捉狗皇帝。
这帮人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扛起锄头就会跟着梁俊去打长安。
听了梁俊这话,灾民们全都应和起来,一个个如狼似虎看着那官员,像是要把他吃了。
那官员浑身哆哆嗦嗦,抬头看着梁俊,嘴角因为缺水风吹,咧开了。
骁骑卫的冷水撒在他的脸上,留到他嘴角。
那官下意识的去舔,点滴冷水的丝丝甘甜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上的苦楚。
太子梁俊愿意让他说话,又点燃了他心中求生的欲望。
这官员年纪虽然不大,却也知道官场中的规矩。
自打投入马昌门下之后,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雍州这些年来,被常玉把持,所有不归顺常玉或者和常玉关系不好的官员全都被排挤出雍州权利中枢。
外人看来,常玉势大,好像整个雍州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只有雍州官场中人才知道,常玉手下的这些官员全都是太平教众,朝廷委派的正儿八经的官员几乎很少能入了他的眼。
这就导致,反对常玉的大有人在,之前只是被常玉的庞大实力遮盖住。
如今常玉倒台,太平教不知什么原因又当了缩头乌龟,不仅不和杀了常玉的太子死磕。
反而把圣师这顶帽子扣在梁俊头上,主动把当年那些靠着常玉进入雍州官吏体系中的教众驱逐出教。
导致这些人彻底没了依靠,死的死跑的跑,平白空出大部分的职位。
这才马昌乘这个机会收拢雍州官员。
可也就是这样,他才会心中生疑。
常玉一死,雍州权利中空,原本闲散的官员此时按理来说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平线。
若是其他州郡,必然会出现一场你死我夺的政治资源抢到战。
但凉州城内不仅没有发生这种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不管是长史邓正还是司马王舒全都倒向马昌。
这绝对不合理。
可这官员只是一个小官,能搭上马昌的线已经是烧高香了,这种猜测怎么可能有机会给马昌说。
就算有,他也不敢。
自打上任以来,他一直提心吊胆,在得到通知三天之内来凉州运粮的政令,又知道凤来楼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人和马昌争,是因为长史邓正攀上了太子的大腿,司马王舒找到了朝廷内的上家。
全都打算让马昌当这个出头鸟,等到雍州平定之后再作打算。
这官员颤颤惊惊,不敢有丝毫迟疑,来到凉州之后,见到地方官员全都按照老规矩分粮,他就感觉到了危险。
还没等他说话,骁骑卫的虎狼之军就带着人冲了进来,把所有人都拿下。
而他听了梁俊说的那些话,心中又涌起一丝恐惧:
刺史大人没有向殿下解释,马昌也没有打算出手救他们。
太子更有可能要杀了他们,以树其威,自己这帮人依然成了雍州政治争斗的牺牲品
此时此刻,梁俊给了他说话的机会,这人再也没有任何的迟疑,高声叫道:“殿下,下官冤枉啊下官等人并没有任何的贪赃枉法之举”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整个人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梁俊冷眼看着他,哂笑道:“喝多的人永远说自己没醉,贪污受贿的人哪怕证据确凿也要说一句冤枉。若是你们冤枉,那雍州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人祸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卖儿卖女的百姓冤枉不冤枉”
梁俊一说到这里,胸腔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这怒火像是要把他烧干净一般。
从长安到雍州,这一路以来,他见过太多的人间惨剧。
他忘不了那群饿的骨瘦如柴的野狗因为啃食同样身形伶仃的尸体而通红的双眼。
他忘不了因为饥饿,千里无绿色树皮草皮全部啃光,最后吃观音土暴毙而忘的人,因为痛苦和绝望死后狰狞的面孔。
他更忘不了丈夫用卖掉亲生闺女换来的些许钱财,忍着饥饿买来劣质的胭脂水粉,流着眼泪笨拙的给自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妻子化上浓妆,然后亲自背着送到富人帐内,供人淫乐时,丈夫麻木无助,事后跪在地上对淫辱妻子之人的赏赐感恩戴德、涕泗横流的场景。
这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雍州,让梁俊对这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对常玉领导的太平教恨之入骨。
更让梁俊真真正正的让他彻底的死了躲避的心,坚定了一定要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心。
明白那句前世一直不以为然的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真正的含义。
在他看来,李世民也好,和珅也好,曹操也罢,那些朝堂上和自己一起穿越而来的青史留名之人,对于自己来说早就已经褪去了那层神秘的光环。
那个无数人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长安城,也早就不再让他害怕。
乾隆的那道圣旨,在其他人看来,是召自己回京师的诏令。
在梁俊看来,那是一道战书
一道推翻炎朝,建立新华夏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