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他苍老了许多。鬓角白迹斑斑,眼下,额前,皆掩不住岁月蹉跎印刻的痕迹。
不过白松还算生命力顽强,家中出了她这么个“不孝子”,相继没了老婆,还丢了女儿,居然没给气死,已经非常值得尊敬了。
白惜棠放慢脚步走近,又唤一声,“父亲。”
白松顿了顿,转头看她,“怎么?蕊儿偷了家中的钱,还想杀你,最终自食其果,落得终身监禁的下场,还不合意吗?”
“合意,自然合意。”白惜棠唇角划过一丝狡黠,眯了眯眼,见白松背脊一僵,似要发怒,但很快,他的怒气又平复了。
他不再看她,继续专注的看笼中吃食儿的鸟。
许是经历太多,他累了,知晓发火也只是发火而已,管不了白惜棠,耐不得她如何,便选择了不问也不怒。
但白惜棠接下来的话,让他又愣了愣。
她说:“可是不该如此,妹妹不晓事,年纪尚轻且又身为女子,受终身监禁,太可怜。”
秋风卷起落叶飞舞,真诚的话随风远去。
白松神色复杂的看她,三分疑惑,三分感慨,三分讶然,一分欣慰。
把手中逗鸟的棍子放好,他正身面对白惜棠,高大强壮的影子与白惜棠的相交叠。四目相对,那眉眼,那口鼻,二人看着对方,皆有些熟悉。
毕竟是“父子”,血缘的亲厚,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为夫自你年幼起便……”他合了合眼,似是不想再提往事,跳过那段记忆道:“为父知晓你恨,你忿,那样对你确实不公平。你如此相报,为父无话可说。”
“至于蕊儿,她杀心太重,居然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放过,终身监禁是她该受的,这点为父还没老糊涂,你也不必太自责……”
语落,伴着低低的叹息,以及对世事变迁的无奈,白松眉头微微皱起,纵横的沟壑显现在脸上,更有几分鹤发老翁的颓废感。
白惜棠看着,就像看一位年迈的老父亲,历尽风霜,只能以一声哀叹终了。
似受这样情绪所感染,她的表情从笑变为严肃,再变为迷茫。站在现下的角度,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也以为没什么可安慰的。于是就这么静静的与白松相对,怀着复杂又难以言喻的心情,直到白松主动问她,“你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听老夫长吁短叹罢?”
确实,她的目的不是这个。
白惜棠找回神思,道:“父亲,我想去军营!”
“军营?”白松听到这两个字,即刻拒绝,“不行!”
“为何不行?”白惜棠不明白。
“你以为军中重地,是你想进便进的?”白松声严厉色,“且不论进不进得去,就单论你这身子,受得了?”
无可置否,白惜棠打小身子骨弱,军队训练严苛,岂是她能承受?
这些问题她都仔细想过,但这对她来说还不是最终目的,她需要去军营,需要这个铺垫。哪怕知晓自己的身子会承受不住,她也必须试一试。机会从来都是自己发现的,并非从天而降的,她相信这一点!
白惜棠的性子倔,一旦决定了,便无回旋余地。
她看着白松,认真的问,“那父亲以为,我一辈子呆在不归院,做我病弱的大公子就是正确的?”
白松被她问得一怔,不及多想,便听她继而道:“白家落败,非一日而衰,那么想要重振家族,也非一日而就。父亲,难道您就没有想过重建白家辉煌?就这么让白家毁在你手里?”
如此豪言壮志,从白惜棠嘴里说出来,惊了白松。
他久久不能重思,愣愣的盯着她,上下看一遍,又看一遍,仿佛在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他那不中用的儿子?
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着脸道:“你把老夫给你的兵书都退回来了,还想入军营?演什么报效家国重振白家?”
白惜棠的谎言被戳破,不好意思的笑笑,眨眼,必要时候这副身子还能装弱,“父亲,那些兵书没个十年半载哪能参透?再说我底子薄,打小不曾习得什么,待我看完那些兵书,恐怕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您能等我几个十年?”
瞧白松的表情略有缓和,她继续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儿先了解了解军中生活,也未尝不是好事。况且,你看我这么机灵,又有您和恒王撑腰,哪个敢给我使绊子?”
她说得也在理。
白惜棠本身便聪颖,如今她和恒王之事传遍大街小巷,街坊邻里耳熟能详,又端得将军府嫡长子的名头,做一个普通的小兵,哪能吃亏?
白家落败,如今也只有她一个能指望得上,那些顾虑去了,让她体验体验军中生活,倒也无不可。
思索再三,白松终于肯答应,“好,不过你可得仔细着些,认真学习。功夫不嫌小,万事基为先,莫要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就连老夫也救不了你!”
费尽心思才得到这个机会,白惜棠喜了,嘿嘿道:“我晓得我晓得,您那免死金牌救了妹妹,没有第二块了!”
白松老脸一绷,拿起逗鸟的棍子就要打,她忽然又正了正色,唤一声,“父亲。”
白松停下,严声问,“什么?”
“杜家那小子对我有意见,您晓得吧?”她挑眉。
无需多说,白松懂得此话几番意味,无奈扶额,轻叹,“你放心,白家与杜家,只要你不再瞎搅合,还不会真真断了。”
——
那以后过了几日,白惜棠一直乖乖呆在院子里,没有出去惹麻烦。
直到一名小厮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的来到不归院,将一套粗布麻衣双手奉上,请她换了,便一道从白府后门出去。
此时招募的时候已过,不能凭空多一个在编的士兵,她只能同给军营送货的人先入了后勤,再悄悄混入步兵之中。所以,她能呆在军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月为限,但已经足够了。
白惜棠与小厮并排坐在马车上,小厮打马,她则百无聊赖的通过捂住口鼻的黑布四处观望。
那小厮看起来有点紧张,毕竟私入军营是大罪,被抓到了,可是要杀头的。他们这等平民小百姓,没有势力保命,自然怕得不行。
好不容通过关卡出门,在即将到达营区之时,他们的货车突然被一路人马拦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