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成听完傅春来的检举之言,脸色阴沉,明眼之人都看得出来,郡守大人很不高兴。
别人不知道,但是文若成对林微的事情比谁都清楚。那刘城隍为了一篇好字,不顾身份夺走林微试卷,却让自己重新抄录一份当做试卷,此事仓促,所以林微交白卷之事有不少人知晓。
的确,会有人怀疑是舞弊,但这还真不是作弊,林微文章绝对是上上之作,在这县试当中独占鳌头,无人能及,别说是考生,便是他本人也未必能写出这等文章。
所以县榜第一,那是毋庸置疑。
更不用说文若成见过林微字体,那也是让人看一眼便如沐春风,比文章都要好,若非如此,刘城隍堂堂鬼仙又岂能干出夺人试卷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对外公布,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竟然有蠢货跑来撕文榜。
再看傅春来,文若成便是一脸不喜,暗道这人若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撕什么文榜,虽然心中恨不得一脚揣在这人欠打的脸上,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是何人?”
“临县傅春来,见过郡守大人。”傅春来虽然自鸣得意,但见到郡守,他也得恭恭敬敬,却是他明白即便是谋得鬼差之位,也比不上这位文大人。
“你可知道,若无真凭实据,撕文榜便是大罪,要革你功名,当众仗责二十。”文若成声音一沉,眼皮微睁,盯着傅春来道。
文若成也是修士,而且是修到神关小境的修士,明心,聚灵,玄道,神关,这神关境已经是通窍境前最后一个境界,再向上,那便是通窍境。
即便是在修士当中,文若成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者,被他看上这么一眼,傅春来只感觉是泰山压顶,顿时是一身冷汗,腿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真凭实据,傅春来当然没有,他只是一厢情愿的认定林微是作弊,他所有的依仗,便是林微交白卷之事。
这时候傅春来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郡守大人,我听闻那林微在县试之时卷面空白,一字未写,试问,连文章都没有写,又如何能被评定甲上?还能成县榜第一?此人定然是在作弊。”
说完,下面便有几个学子考生出声附和,多半是落榜之人,跟着起哄,都说一字未写都能夺得榜首,那他们为什么会落榜。这些人的心思十分简单,若是能拉下一人,那他们或许就有机会上榜。
下面铃铛听到这些,急的都快哭了,她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将傅春来这小人打一顿,但是她不傻,县丞大人和郡守大人都在,根本不是她动手的地方。
“这么说你并无真凭实据,只是道听途说,实在是大胆!”这时候文若成脸一沉,出言呵斥了一声,当即所有人都住嘴不言。傅春来吓的一哆嗦,但他这时候也只能是死鸭子嘴硬,死咬着林微交白卷这事作文章了。
“谁说林微交的是白卷?可有人证?”一旁县丞也是脸色不善,在他治下,竟然发生撕文榜的事情,若不查清楚,一旦被捅上去,那自己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傅春来一愣,刚想解释,但他立刻想到县试细节不允许对外透露,而这消息是自己一个贡院好友透露出来的,若是将他捅出来,岂不是害了人家。
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对答。
其他人一听也是恍然大悟,谁都没有亲眼见到人家林微交白卷,只是空口乱传,他们便信以为真,如果这是谣言,那撕文榜的罪过就太大了。
傅春来也想到了这一点,更是冷汗直流,现在去质问林微,对方断然不会承认交了白卷,想来想去,也只能将自己那位好友说出来,否则拿不出证据,他便会被革去功名,被罚仗二十,无论哪个结果,他都承受不了。
“是我一位好友说过,他是贡院监考。”傅春来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
“姓甚名谁,叫来当场对质!”文若成显然是要当场定论了,这种事必须要弄个清楚,否则人言可畏,指不定明天谣言就传成什么样了,对贡院以及他主考官的名声都不好。
傅春来报了姓名,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官吏急匆匆跑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跑来之后,竟是理都没有理站在那里的傅春来。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县丞大人!”这人行礼之后,文若成没开口,而是一旁县丞出声质问,这里是临县,是他的治下之地,所属官吏也都受他直接管辖,这种事他来询问最为恰当。
那监考官吏此刻心里早已经将傅春来八辈祖宗都骂了进去,这种事竟然也敢将自己牵扯进来,要知道无论这件事最后结论如何,自己都是犯了贡院规矩。
不过现在,他也只能是据实禀报,因为傅春来早就说过让他注意一个叫林微考生的情况,据说两人有过节,所以他在监考之时,便多次去查探,那时候,他就从窗口看到林微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
只是在收卷之时,他看过林微的卷子,上面的确是空白,所以便偷偷将此事透露给了傅春来,可转身回去再看林微卷子,上面竟然又有了字,这事他也弄不明白,只能是咬定自己眼花,林微的确是答了卷子,自己看错,才会误传谣言。
嘭的一声,傅春来瘫坐到了地上,他此刻是吓的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想到,林微白卷之事竟然是子虚乌有,只是监考看错误传,偏偏自己竟然是信以为真。
随即傅春来就想到了后果,自己可是撕了文榜,如果林微没有作弊,那自己就是诬告,那是要革去功名,罚仗二十,一想到这个后果,他再也站不住了。要说装装样子他会,可是真论骨气,他却是一点都没有。
“此事已经查明,学子作弊子虚乌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文若成看了一眼傅春来,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我……我……”傅春来不知如何作答,他满脑子想的是自己如何躲过这一场惩罚,如果没有功名在身,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林微那小子一定是作弊,就算他没有交白卷,他的文章也不可能夺得第一,我不服,我要亲眼看看他的文章。”傅春来突然吼了起来,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信林微区区穷苦少年,能写出冠绝临县的文章,只要对方文章不行,让自己指出漏洞,那便还有回旋余地。
“不知悔改,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文若成冷哼一声,立刻命人去取林微试卷,不消片刻,便被取来。
“看吧,其他人若有疑意,也可上前一同来看!”文若成说完,立刻有官吏将试卷展开,铺在一张木桌之上。
傅春来第一个扑上去,下面也有几个书生上前来看,就见傅春来越看身子抖的越厉害,越看,额头的冷汗越多,他自问文采出众,最善在他人文章中寻找漏洞加以放大抨击,可是此刻眼前这一篇文章,却是结构缜密,简直是严丝合缝,找不出一点漏洞。
整篇文章,承上启下,环环紧扣,读过之后让人耳目一新,更是对其中所阐述之思想佩服的五体投地。而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也做不到,若是攻击一点,那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甚至是否定圣人言论。
一时间傅春来竟然是哑口无言,他自问写不出如此精彩绝伦的文章,这文章评定甲上,的确是无不妥之处。
其他学子没有傅春来那番挑刺的心理,却是心中拜服,此刻他们一个个是看的如痴如醉,有时还会低头沉思,再看文章,竟感觉夜遇明灯,豁然开朗。
一名三四十岁的书生看完整篇文章,一时间面带满足,如同饮了一斤美酒一般,面色红润,长叹一声:“读此文,胜读十年书!”
铃铛也是从人群中挤过来,探头观文,她也识字,不过却不像其他书上能看出文章之精妙,但她不傻,显然是自家少爷这篇文章写的好,当即是心花怒放,替林微高兴。
不过她也看出,这一篇文章似乎并非是少爷亲趣÷阁书写,字体就不一样。
只是这种事她又怎么可能当众说出来,此刻已经是冷冷看向傅春来,暗道看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什么话说。
林微这一篇文章题名《论圣言》,如今已经是口口相传,但凡看过的,都是大声叫好,而这时傅春来已经是如同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说不出一句话来。
文若成一看差不多了,看了一眼县丞,后者立刻点头,上前吼道:“肃静,都退下。”
众多学子考生这才如梦初醒,心满意足的退下高台。
“试问,此篇文章,能否评定甲上,或者诸位考生所著文章,可有出其右者?”文若成出声询问,无人对答,但凡看过林微这一篇文章的,都是心悦诚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服。
傅春来此刻浑身颤抖,他眼珠急转,想着对策。
“不,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革去功名,一旦没有功名,卫渊绝不可能将鬼差封给我,绝对不行!”
这时候傅春来对于撕文榜之事已经是追悔莫及,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傅春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为一己之私,一己之怨听信谣言,竟然敢撕下文榜,又拿不出真凭实据,还诬陷他人,此等大罪若不严惩,县试威严何在?从现在开始,我便革去你秀才功名,来人,罚仗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