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程钤再也听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直接推门而入,“温如勤,明志称你一声‘表哥’,是给足了你脸面,你莫要给脸不要脸,在背后挑唆逗引明志,他如今年纪是不大,可也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公子,我们府上容不得你这满口的污言秽语。你若是识相,便立刻收拾了包袱滚回你们汝阳去!要不然便不要怪我上告祖母和父亲母亲!”
程钤是京中出了名的闺秀,哪怕如今名声算不得太好,但身上那股侯府千金的架子和气势却是十成十的,她连在祁王世子跟前都能义正言辞,何况是这个小老百姓出身的温如勤,被她这番连珠炮唬得脸色发灰,可在瞥见她身后那道清丽窈窕的倩影时,心思又变得飘忽起来。
“想来大姑娘对我有些误会,”温如勤的脸皮当真极厚,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此时竟然还能冲着程钤拱拱手侃侃而谈,“方才我是来寻二公子借阅仁德书院的笔记,随口聊了几句,才谈起齐家班的事儿,我连齐家班的戏都不曾看过,又如何能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无非也是听人提起而已。再者,我同二公子性情相投,聊些男人们间的闲话,大姑娘毕竟是姑娘家,许是误会了。”
“是啊,大姐,真的是误会,”程明志连忙附和道,“温表哥只是同我闲聊而已,我们同窗之间也常随口闲聊,没有其他意思的,我真的不好此道……”
程明志赌咒发誓着,虽然他自幼就喜欢同男孩子玩在一块儿,可他一想到男的同男的做那档子事儿,就恶心得想吐,如今更是怕程钤误会他,忙不迭地赌咒发誓。
“程明志,阿娘让你去书院读书,日夜担心你是否穿暖吃饱,你却记挂着什么齐家班,小麒麟?你对得起我们吗?阿期年纪小小的,就要下场应考了,你这个做二哥的还在温如勤聊什么戏班子?你对得起自己吗?”程钤愤然道,“书院的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程明志被程钤说得有些烦躁,但他也不敢对长姐发脾气,只是闷声道,“大姐,我也在读书的,方才还在和温表哥讨论学问,只是恰巧聊了几句而已。”
身为出身勋贵的少年郎,又不是书呆子,哪里会成天埋首读书,聊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他同温如勤聊的话,在书院里也和同窗们玩笑过,总不至于如今连玩笑都开不得了吧,这样的家还不如书院自在呢。
程锦从程钤身后晃了过来,笑吟吟地对温如勤说道,“温表哥,我大姐和二哥有些话要说,你不如先回自己的院子温书,可好?”
这是程锦第一回同温如勤说这么多话,他激动得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盯着程锦,有些邀程锦同他一块儿出去,但又到底忌惮程钤,依依不舍地冲着程锦拱了拱手,用软得腻人的语气道,“表哥便先告辞了,表妹得空可到表哥院子里喝杯茶。”
这等邀约实在没分寸,当程锦这位侯府姑娘是青楼女子么?
青萍和红绡都对温如勤怒目而视,程钤正忙着同程明志生气,一时无暇顾及程锦外头的事儿,若她听了温如勤这话,怕是要二话不说就将人打杀出去。
程锦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让到一边,“温表哥,请——”
温如勤一步三回头,那双眼恨不得黏在程锦身上。
“真恶心!”红绡忍不住低声道,“他这些日子常常故意在路上等着堵姑娘呢。”
程锦挑眉,她在府里倒是“偶遇”了温如勤几回,不过她每次都带着丫鬟们,他不得亲近,只能不得不避在一边客套地行礼,即使知道他怀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难得青萍这次没有反驳,反倒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位温表哥也不是正经表哥,却如此不知礼,真该早日将他逐出府去。”
“随他去吧,左右他在府里也呆不长。”程锦一脸无所谓地去够树上的花枝,屋里程钤和程明志已经吵了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偌大一个侯府,难道还养不起我们?做什么非得去读书考试?”程明志如今已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了,即便再尊重程钤,也不堪忍受被她这般落人面子的斥责,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若不是为了读书考试,他们也不至于成天被先生责罚,惹得母亲大姐生气,时时处处拿这事儿来掣肘自己,若是撇开读书考试不谈,他觉得自己还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偌大一个侯府?”程钤的眼睛已经红了,冷笑道,“你知道我们侯府每年进项有多少?人口有多少?花费有多少?这些年看着风光,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不过是靠着太后和皇上的恩赏勉强撑着这副空架子罢了。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成天就想着什么请戏班子唱堂会,买太湖石赏玩,呼朋唤友地喝酒,一个个把账都记在侯府账上,阿娘每日费心费力地四处周全,到头来却谁都不讨好,还要说她苛待家人……”
“谁?谁敢这么说阿娘?”程明志第一个就怒了。
“你说是谁?”
程明远被程钤一反问,哑口无言,这个家上上下下,除了他们四个做儿女的之外,恐怕没有谁会在背后承程夫人的情了,尤以他们的父亲程平为甚。
当初安郡王还不曾登上皇位,程平也还不是承恩侯,却喜好风雅,宁愿饿肚子也要去买字画,还屡屡上当受骗,程夫人性情务实,又是当家主母,哪里容得他这样糟蹋钱物,屡次同他争执吵闹。
后来得了爵位,程平更是没完没了地附庸风雅,折腾个不停,程明志和程明远这贪玩的性子,可以说是和他们的父亲一脉相承。
一提到程平,两人的面上都有些冷了下来,那些年程平与程夫人吵闹得极凶,他们不比那两个小的不谙世事,当年的很多事都记在心里,说没有怨是不可能的,但那位终究是父亲,心里再膈应着,嘴上也不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