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了,那又如何?”文绍安抬眼直视她,“莫非你觉得程五小姐的回魂同思华殿有关?思华殿是太祖为了庄敬皇后所建,是庄敬皇后在冥冥之中庇佑了程五小姐?不过思华殿都被烧毁了,庄敬皇后自身难保,如何庇佑素无瓜葛的程五小姐?莫不是庄敬皇后的一缕幽魂附到了程五小姐身上?”
文绍安的话陡然凌厉,叶萍反倒愣住了,半晌才开口,“你还真敢想,庄敬皇后也是你我能够亵渎的吗?她要真附身在程五小姐身上,咱们见了她还得磕头叫声‘师伯’。”
庄敬皇后是一代贤后,已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大梁人人敬重,无人敢出言不逊,以他们二人出身鸿山书院的身份更不能对庄敬皇后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我并无亵渎之意。”文绍安语气放缓,却也只是淡然陈述,“我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往下说罢了。”
叶萍一哂,“我知道,只是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虽说你年少得志,深得圣上看重,但刚则易折,有些话别在外人面前说,免得落人话柄,尤其是庄敬皇后……”
庄敬皇后虽然声誉极隆,隆庆帝对她却颇为不喜,若不是她那一套明君当垂拱而治的理论,大梁如今也不至于文臣做大,让他处处掣肘。
若不是这些年夫子紧闭山门,不曾广收门徒,门下十几位弟子也都谨守本分,只专注实务,不乱发议论,在士林中皆十分低调寡言,恐怕整个鸿山都要成为隆庆帝的眼中钉。
两人一同出来,远远瞧见站在门外的程锦,小姑娘裹在狐毛斗篷中,冲两人大大方方地扯唇一笑。
文绍安一时有些恍惚,莫名想到当年庄敬皇后一力主张政出中书,会不会便是有意帮着文定年揽权?若不是文定年英年早逝,说不定便成了功高盖主的一代权臣。
“这程五姑娘虽说年纪不大,但还真有几分摄人心魄之美,再过几年,怕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凭她的姿色,说不定还真能入主中宫。”叶萍身为女人,也忍不住啧啧赞叹。
“不会。”文绍安的目光微敛,平静无波地扫过程锦那张绝美的小脸。
“嗯?”叶萍疑惑地看着他。
“中宫和四妃已有了人选,程家的女儿不在其列。”文绍安的语气波澜不兴,似是真的不觉得程锦的容貌有什么惊人之处。
“这倒是,这些日子都在传说程家大姑娘失了名节,连同程五姑娘当年失魂时做的傻事也被人屡屡提及,尤其是去年她在大觉寺举了一回香炉的事儿,又被旧事重提,引为笑谈,想必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虽说如今也有女将军和女官,但一个女子被人下了“力能扛鼎”的评价,总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还有什么她当年流着口水跟在那帮公子姑娘身后要糖吃,在众人面前倒地打滚,传言种种不一而足,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也会以为她如传言一般不堪。
“如此美人,倒不知今后花落谁家。”叶萍叹道,望向程锦的眼中竟颇有几分惋惜之色,“说不定待她年纪稍长,皇上大局已定,还是会召她入宫,只是可惜了她年纪小,于位份上总是吃亏一些。”
文绍安手指微微一动,脸上有些不悦,觉得叶萍当真是无聊八卦,连程锦若干年后入不入宫,位份高低也要操心,以程锦那性子哪里是甘心入宫的,再想到那稳重肃穆的庄敬皇后,他心里无端烦躁了起来。
程锦依旧是一身少年郎装扮,朝两人拱了拱手,自有一番洒然磊落的风流,“见过叶大人,文大人。”
“程五姑娘今日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叶萍在程锦面前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凛冽的眼神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若不是她真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好奇,还真不会卖承恩侯府这个面子,出来见她,但她既然冒然求见,她也希望她是来说正事儿的,而不是把大理寺当成小孩子办家家酒的地方。
程锦看了看四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萍看了她一眼,微微侧了侧身,“请吧。”
程锦环视着叶萍那间算不得宽敞的公事房,红绡被她留在了外头,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这间屋子采光不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霉味,给屋子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但这股气息与叶萍十分相合,想必是在大理寺这种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沾染上这股杀气。
“程五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叶萍面无表情地在桌案边坐下,并不忌讳桌案上散落的卷宗落入程锦的眼中。
“叶大人应该还在查那日烧死在大理寺门口的那个人吧?不知你们查探出他的死因了么?”程锦倒也不和他们啰嗦,直截了当地问道。
叶萍猛地抬头,不答反问,“程五姑娘有何指教?”
“他是中了南蛮的蛊毒而死的。”
叶萍和文绍安虽然对南蛮秘术不熟,但鸿山门人也不是浪得虚名,心中早已有数,但这话从程锦口中说出,他们俩的眼神顿时起了变化,尤其是叶萍,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她,“你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我也被人下了这种蛊。”程锦从袖中取出那条沾着黑血的帕子。
文绍安眉头微皱,抬头看着她,显然是有些不明白。
“你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蛊?谁下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叶萍死死盯着她。
“我痴傻了许多年,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中了蛊,下蛊的是谁毫无印象,想来是有人用很隐秘的手段下的蛊,至于如何得知的……”程锦自嘲地笑了笑,“是那日那人被活活烧死在我面前时,我体内的蛊虫有了反应我才知晓。”
“蛊虫是南蛮秘术,你一个自幼长在中原的小姑娘如何得知自己体内的是蛊虫?”文绍安的模样依旧清润温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叶萍问出的话却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