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潮水,难免有起有落。
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顺顺利利地毫无坎坷。
丁红豆正面临着人生中最大的转折,幸好这一刻,至少冯庸还陪在医院。
冯庸就事论事地分析,“小丁,既然那个女尸不是你们厂的员工,大家就都很好奇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厂房里?现在警察已经在四处找你了,想要找你了解一下失火的情况,这也是常规手续。有鉴于此,我认为你的伤势,恐怕没法瞒下去了。”
他实话实说,“如果,你现在还打算继续隐瞒你的伤势?再不露面?人家就会怀疑那具尸体是你了,毕竟大火已经把人烧的看不出样子了,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一说到这儿。
冯庸皱了皱眉,立刻又纠正了一下,“不对,也不能说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据说,在现场捡到了一个状似红豆的项链,有人指认说……那是楚南国在香港给你买的礼物,你一直在身上带着的。”
丁红豆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脖子,可手却抬不起来。
冯庸体贴地往上走了半步,低头囫囵的瞧了一眼,“你脖子上什么都没有,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
丁红豆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问了!”
既然人家在火场里找到了项链,那就是丢了!
冯庸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为,即便你不打算连累楚南国,也要通知警方你现在的情况,让他们过来做笔录?或者,我可以去通知你表姐?她可以过来照顾你,你身边没有人不行啊。”
丁红豆想了想……
通知张玉娥肯定不行!
张玉娥压根瞒不住事儿……她如果来了,看到丁红豆现在的这个样子,除了哭,就是哭。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凭着张玉娥的为人和思维方式,第一时间就会去找楚南国给表妹支持的。
这恰恰是丁红豆不愿意见到的。
可反过来再想……自己和朋友无亲无故,也不能总依赖着人家照顾,“冯台长,我能麻烦你,往美国帮我打个长途吗?”
只有找杜一瑶了。
杜一瑶最沉得住气,处理事情也最稳重。
冯庸立刻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通知你小姨奶吧,让他来主持大局!还有,你的伤,去国外治疗最好,而且别耽误了,越快越好,如果你需要介绍呢,我在日本也认识一个美容科大夫,我可以向他询问一下治疗方案,或者,你去欧美国家,反正肯定是比国内的水平高一些,恢复起来也更有把握。”
事不宜迟!
说做就做!
冯庸在衣兜里拿出一管英雄钢笔,拧开笔盖,开始在自己的手心里写号码了,“说吧,我记着呢!”
丁红豆凭着良好的记忆,复述了一下电话号码。
冯庸都写下来了,顺势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儿吗?”
“暂时没有了,冯台长,消防大队那边该说什么了?有没有查到起火的原因?”
冯庸淡淡的笑了,“你能不能别总是叫我冯台长?那让我感觉,站在这和你说话,好像是谈公事一样,再说了,我冒险把你从大火里背出来,又为了你的事情跑前跑后的一宿没睡,你叫我一声冯大哥,难道还亏了?”
也是!
患难见真情!
生死的关头,人家出手帮忙了,丁红豆心里的感觉不是用一句简单的“谢谢”就可以表达的。
顺势也就改了口,“那我就高攀了叫你一声,冯大哥。”
“这样才对嘛!”自从进了医院以后,冯庸第一次露出了实在的笑容,“那我就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消防队调查的结果?据人家仔细的勘察说是你们电闸出了事故。才会引起这次火灾,纯属于意外,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人家特别强调,没有人为重和的痕迹。”
“那火势为什么一下子那么大?”
“据说是起火点多,再加上昨晚的风大,总之已经基本定论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冯庸说话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丁红豆,望着他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冯大哥,你回去休息吧。”
必须得说谢谢了,“还有,这次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后果……也许,我恐怕都葬身火海了。”
“吉人自有天相!大难必有后福。”冯庸单手插着兜,手指摸到了兜里的香烟,真想抽出一根,吸两口,提提神,可这里是医院,丁红豆又是病人,他悄无声息地打断了这个念头。
开口体贴地劝她,“我说句实在话,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大好,可是,也有治疗的希望啊,你的伤并不是绝症,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你千万别放弃。”
这是好话!
丁红豆不动声色地用手轻轻的扶着肚子,“你放心吧!我不放弃!”
她虽然裹着绷带的脸上,看不任何表情,可眼里却透着坚定。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丁红豆心里能不难受吗?
可她会挺下去的,绝不认输,绝不向命运低头。
毕竟……
还有好多事情没办完!
她要确保肚子里孩子的平安……这是她和楚南国第一个爱情的结晶,是两个人一起孕育的小生命。
她还要揪出这场大火的幕后真凶,要复仇,也要让对方尝一尝这种生不如死,万念俱灰的滋味。
说实话……
冯庸以前就挺喜欢丁红豆的。
不光是因为她的容貌,还有她开朗的个性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经过这一次以后,他对丁红豆更是刮目相看,心里往外除了喜欢,还有敬佩……在他过去的生涯里,对女人从来都是视做“娇嫩的花”,认为女人多数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是个“漂亮”的摆设。
直到看见了此刻的丁红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女人的坚韧,什么叫做烧不死的“野草”。
虽然丁红豆让他回家去休息,冯庸却选择自动自觉地留下,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原本想着等着丁红豆休息一会儿,做出了最后决定,再按着她的意思继续往下办事儿的。
可没想得到丁红豆开始发高烧了。
烧的一个劲说胡话。
可每每等到护士或者医生站到床头的时候,她却猛地睁开眼睛,嘴里低声地重复着,“不吃药,我也不打针!我能挺得住。”
唯恐药物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医生没办法了,只能给她采用物理退烧,唉声叹气地望着冯庸,“你赶紧把她家里人叫来吧,总这样拖着不行,大人和孩子如果不能全保,总要做个选择吧?”
问了几次,把冯庸问急了……
干脆低吼了一声,“她不让我找家人,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不欠你们医院1分钱!该怎么治,就怎么治!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大夫!如果你敢出了任何差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吼归吼……冯庸也没办法了,真是左右为难,既不想违背丁红豆的意愿,可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下去。
时间拖得越长,警方那边越不好办,万一真找不到丁红豆的人,而把焦尸认定是她,那结果可就麻烦了。
索性……
往美国打长途的时候,不但把丁红豆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杜一瑶讲了,顺势也把这个顾虑说了,“杜董事长,你看就是该怎么办吧,你们家人做主吧?我可拿不了主意!反正是不能再拖了,警方和楚家都开始找人了。”
楚家也找人了?
可不是!
楚云松那边听说儿媳妇的服装厂着火了,就立刻打电话找丁红豆,到现在也没见到人,楚云松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四处找人不果,还不敢告诉儿子实情,怕儿子着急上火,一下子冲动的就往回赶,还在长途电话里一直敷衍楚南国呢。
张玉娥那边也急疯了。
她知道妹妹一直在工厂加班,发生火灾了,又发现了具年轻女尸,她能怎么想?
反正就是从早就在家一直哭。
杜一瑶听说了这个情况,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拜托冯庸,“冯台长,谢谢对红豆的照顾,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她身边没有家人,又不想拖累婆家,反倒是有你这个外人一直照顾着,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冯庸性子直,“我照顾她不是为了你这一句谢谢,我是挺欣赏她的,觉得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难处里……总之,我能帮衬一把,就尽量帮衬一把。大主意还得你们家人拿!杜董事长,你现在就直说吧,往下到底该怎么办?”
杜一瑶叹了口气,“我最了解红豆的脾气,虽然年纪不大,可从来都是非常有主意,也最说一不二……她既然已经跟你说了,不想让南国知道她现在的情况,那我只能尊重她的选择!否则,她会埋怨我一辈子的。你就按照她的意思办吧,我相信,她已经想好了一切后果。”
“你是说……也不让警方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杜一瑶苦笑了一下,“警方知道了,南国不就知道了吗?”
接着补了一句,“我现在就订机票回中国,尽快把她接出来,赶紧治伤,等她复原了……到底该怎么跟南国解释,他们两个人是能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缘断义绝,让她自己决定吧!”
话虽然如此说……
可杜一瑶心里也没底,不敢承担这个责任,只能又把这事辗转的传到了丁文山那里,背着姐姐问他,“姐夫,你看到底该怎么办呢?你赶紧拿个主意吧,我已经买好飞机票了,下午就飞回国内。”
丁文山沉默了良久,饶是他平时沉稳有主见,此刻,也是心潮澎湃的左右为难。
到了最后了,只能叹了口气,“你说无情无义也罢,说我自私的护犊子也好,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我也没那么多花花词,我就只听红豆的!只要是她的意思,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我顾不得楚家父子的想法了!”
“……”
“红豆不想牵累他们,如果我们硬违背她的意思,非要南国放弃工作和前途,跟到美国来照顾她,我孙女儿自尊心强,心思细,天天面对着南国那幅担心难过的样子,她反而更堵心,更何况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也许10年八年的……也未必恢复得好。”
杜一瑶沉吟着,“那……我回国之后,怎么跟楚云松说?”
丁文山忍着心痛,“这都是命啊,你就和他说……就当红豆死了!从此以后,他们家就南国自由了!无论是另娶,还是再婚,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丁文山顿了顿,点燃了,一根烟静静的坐着,仿佛在沉思。
一根抽完了之后,也没掐火,直接又对着了一根,接着吸……虽然他面上沉静似水,可袅袅而升的烟雾,仿佛泄露了他心底的焦灼和急躁。
过了好久。
他才好似下定决心一般,使劲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了,“就这么办吧!我想好了……南国那小子执拗,如果看不到红豆的人,他得疯了似的找一辈子,你跟玉娥说,嗯,让她把工厂里那个尸体认了,火化了!从此以后,就断了南国的念想,咱们也别耽误人家了。”
“那……”杜一瑶虽然做事果断,可此刻也犹豫了,“姐夫,这样好吗?如果认尸火化,那就意味着红豆这个人,从此在这个世界上侧底消失了!”
“我知道!”丁文山点了点头,“红豆在户口本上确实是不存在了,可她的人生并没结束!她会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她的明天……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