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独的力气还很稚嫩,与其说是提起那把刀,倒不如说是把那刀扛了起来。
他扛着那把刀,因为力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把刀颤巍巍地架在了小皇帝的脖子上。
小皇帝那原本铁青着的脸,顿时,便由青变红再变白,一点血色也没了。
殿下文武百官,瞠目结舌。
小皇帝看着那群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也看着他。他并不愿自己在他的臣子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更不愿自己没能保持住作为皇帝的威严,但刀架在脖子上,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舔了舔自己那干瘪的嘴唇。
“阿独,你……你……”
曾是巷子孩子王的阿俊,看到那个曾经胆小如鼠的阿独,扛起了那把他都不敢扛起的“弑君之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也和殿下的文武百官一样,瞠目结舌。
他不知道他是该劝他放下刀,还是该让他将小皇帝杀了,为他们的爹娘报仇。
以前做事果决的他,现在却只是在一旁支支吾吾,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刀刃锋利,刀光冷冽。
小皇帝本能地缩着脖子,但在殿下,那不敢多言的文武百官的人群里,却有一名陈国皇氏的绝顶宗师,朝殿上的阿独和林修然冲了过来。
那是一名鹤发鸡皮、身形瘦削的老者,他的身上有陈国皇氏的标志,也不知道这是小皇帝的第几辈的老祖宗。
他握着长剑,径直朝阿独的小脑袋瓜子刺去,要救下小皇帝。
阿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怔,缩了缩脖子。
但他却是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只是,他也没能砍下去,他还在犹豫。
“哈——”
瞬息之间,那人便要将阿独的脑袋瓜子刺碎。
“哼,找死——”
关键时刻,林修然左手用力一挥,一股罡风,便呼啸而去,直打向老者的面门。
罡风呼呼而至,顶住了老者的长剑,也顶住了老者。
老者停滞不前,不能寸进,罡风呼呼作响,猎猎而动。
双方,在半空之中角力。
鹤发鸡皮老者的那身鸦青色衣裳,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最终,老者败下阵来,呼呼咆哮的罡风去势不减,不断向前,将老者掀飞了。
老者倒飞而回,身体嘭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噗——”
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但他却并不死心,他一个闪身,立刻抓起掉落在地的长剑,又攻了过来。
这一次,在他的身后,还有死卫中最为得力的几名骨干,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先天高手,他们也几乎在同时,拿出了各自的武器,以他们最快的速度,从不同的方向,朝林修然而那小男孩阿独袭去。
他们,甚至都没有确认林修然是不是就是仙庭仙人,是不是代表着仙庭来处理此事,就立刻动起了手。
死卫们不听也不说,忠心耿耿,以命相搏,才不管谁是谁非。
“哼,找死!”
林修然又是怒喝一声。
看着从四面八方朝他和小男孩阿独袭来的陈国死卫,林修然绷着脸,袖子一挥,便又是一阵罡风。
“呼——”
罡风无形,刮肉刺骨,有巨象之力。
这一次,林修然见他们冥顽不灵,没有留手,全力施为。
一瞬之间,那几名奔袭而来的陈国死卫,便和那老者一起,被那罡风打中。
有巨象之力的罡风,绝不是那些凡人高手可以抵挡得住的,几名陈国死卫在接触到罡风的那一刻,便“嘭——”地一声,被立时轰成了一片血雾。
“啪嗒嗒——”
残肢落地,血雾浇了站在前头的那排文武百官一身。
而那鹤发鸡皮的老者,也在这阵罡风中,被削去了一手一足、半边身体,他跌落向一边,再无力动弹。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林修然。
但最终,他生机断绝。
红色的血液流成一个硕大的圆后,他彻底死去了。
只是,他那眼睛,终究没有闭上,死不瞑目。
也唯有此时,小皇帝那从未关心、担忧过人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落寞与悲切。
那惨死的老者,是他那颗冷冰冰的心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在乎的人之一。
……
“呼——”
罡风吹过血雾,穿过殿门,吹向了殿外高远的天空,在殿外呼呼作响。
而殿内,随着鹤发鸡皮老者的身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被蒙了一脸一身的文武大臣们,噤若寒蝉,不敢去擦脸上的血水,也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瞥过脸去,去看身边那几个官场同僚的表情。
金銮殿上,一枚成仙符,大放光彩,那正是仙庭仙人的标志。
林修然放出这枚凭着证,一下子少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那些文武百官,都是人精,一个个看了,便十分清楚明白。
那殿上,将小皇帝捆住的青裳男子,果然是名高高在上的仙庭仙人。
“呵——”
林修然见殿下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妄动,轻蔑地一笑。
随即,他便转过身去,看向小男孩阿独。
“怎么,不敢杀?”林修然问道。
“为……为什么?我明明没见过他,我爹娘,也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我和阿俊的爹娘?他明明是皇上,皇上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给怪物做掩护?”
因为力竭,阿独再也扛不住那把刀。
他将刀从小皇帝的脖子上挪开了,杵在地上,那把刀立着,只比他矮了两三分。
“小娃娃,你踩死过蚂蚁吗?”
林修然不直接回答小男孩阿独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踩……踩死过。”
“那解释起来,就简单许多了。”林修然道:“你那爹娘,便是被他在地上踩死的蚂蚁,他确实没见过你爹娘,也确实没理由杀你爹娘,但是,你们就是他走在路上碰到的那群蚂蚁,他脚一抬一踏,你们,就都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你那爹娘,已经被他杀死了!”
“当然,他的罪,绝不止这些,也不是你们能杀的,但我今天既然把你们领来了,便只是想让你们动手。”
林修然说着,看向小男孩阿独的同时,也看向阿俊。
但他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见到殿下那群涌进来的乌泱泱的官帽,心中的那份胆怯,便又多了几分,竟是越来越不如小男孩阿独了。
“你们昨晚曾说我要报仇,我既然看见了,也答应了,便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要不要,是你们自己的事!将来后不后悔,也只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林修然对两个小孩儿说着话,那龙椅上的小皇帝,听着这些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他在乎的老祖宗死在了自己面前,也许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也许是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
他狂笑着,坐在龙椅上,笑得东倒西歪,笑得嘶声裂肺。
“你们这些仙人,太可笑了,不就是会一些旁人不会的法术吗?不就是实力比我们这些凡人强横一点吗?却总爱讲这些大道理。”
“你们这些人,总把自己当圣人,要救世,要人间正道,然后,居然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搞得自己束手束脚,傻子,白痴,我若有你这样的实力,像你这种人,只怕会被我搞死千次万次,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傻子,白痴,永远不懂阴谋诡计的力量,你们就是比我幸运而已。”
林修然听着小皇帝言辞激烈的话语,忽然想起了那位把他打落成如今境界的大能。
那人,性格和小皇帝一样恶劣,也一样不择手段,只是,他与小皇帝不同,小皇帝的实力比起自己,遥不可及,而那人,却是有着比林修然只高不低的实力。
而他,也确实把林修然搞死了一次。
小皇帝的话,不无道理。
林修然瞥着小皇帝那张有些癫狂的脸,只道:“你说的,我倒是能赞同一部分!”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这跟你无关,你仍是个渣滓。”
“哈哈哈,渣滓就渣滓,渣滓又如何,堂堂仙庭仙人,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小皇帝在癫狂中狂笑,他觉得自己戳到了林修然的软肋。
临死前,他能戏谑一个仙庭仙人一番,值得了。
但林修然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嘲讽,比起小皇帝,他其实更关心阿独这个凡人,他想看他是否真的有勇气突破自己对于皇权那与生俱来的恐惧,去挥起刀,杀掉那个皇上。
这一次,他没有让林修然失望。
小男孩阿独这只渺小的蚂蚁,面对小皇帝这个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再一次握起刀,动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抡起那把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龙椅上的小皇帝的脖颈砍去。
他的犹豫,荡然无存。
因为,他的脑海中,有一道金光闪烁。
那是一个大雪天,在大雪纷飞的路上,在他父亲的烧饼摊前,一个和尚盘摸着他的头顶,让他记住了《三字经》里的那句话。
“人之初,性本善!”
这世界,绝不应该是像皇上说的那样,恶人杀尽好人。
恶人,怎么可以斗得过好人?
那为善的,该是最后的赢家才是。
“嘭——”
人头落地,死不瞑目,滚向一边。
力气稚嫩的阿独,也不知怎的,竟不费吹灰之力,如切豆腐一般,轻轻松松,便砍下了那陈国小皇帝的头颅。
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皇帝,就这般,死在了一个烧饼摊主儿子的手上。
死去了,死透了,死绝了。
虽然阴谋诡计很有用,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一张单薄的白纸,只要一握紧,便可以轻松把它揉捏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林修然望着那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嘴角轻扬,饶有趣味地对阿独笑道:“小娃儿,现在,陈国的皇帝,是你了!”
他抓着他,扔掉瘫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的尸首,把阿独,按在了龙椅上。
那一刀过后,他便是陈国新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