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又开始下起小雪了。
白绿交杂的草原上依旧还有许多牛羊在随意地走动着,丝毫没有在意天上的飞雪落在身上,粗糙的舌头舐在沾了雪花的青草上,直接将青草连带着冰冷的雪霜一同卷入了口中,适意地嚼了起来。
一名穿着一身棉衣的老头搓着手走出了帐篷,时不时哈上一口白烟,籍此暖和暖和冰冷坚硬的双手。
这还是在南部,若是在草原北边,只怕天气会更是寒冷。
一个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老头的身前,将一双手套递给了老头,还将一个充满了热水的水囊一同递了过去。
老头微微意外,不过随即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接过了水囊和手套,将水囊放入怀中,然后穿上了手套。
小男孩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头后便走了,老头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了账营的马厩,只见一名少年站在一辆简陋却实在的马车前不断地与那些牧民们说着些什么。
年轻的牧民都会大华的通用语言,不过一些没念过书的老人则是不断地用草原牧民的语言与少年念叨着。
看神态表情,大概这就是一些客气的道别之类的吧!毕竟少年这几个月来一直都与牧民们相处得非常不错,还经常为牧民狩猎和杀狼,好几次的有羊丢了都是少年到附近的山丘里寻回来的。
当然,牧民们自然不会向小男孩道别,虽然小男孩长得可爱,可是表情却不太好看,而且平时也不太愿意让人靠近。
在牧民们看来,这小男孩就是一名真正的少爷,然后少年则是这位小男孩的奴隶,至于小男孩身后的老人则是一名老奴隶。
很快,少年打发走了所有的牧民,来到了小男孩与老头的面前,少年先是恭敬对小男孩和老头说道:“师傅早!樊老早!”
小男孩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少年的话,而是摆了摆手,示意赶紧上车赶路,小男孩身后的老头有些无奈,只有对少年笑了笑以作回应。
于是三人便上了马车,循着官道一路向南而行。
小男孩一直都坐在马车上,老头本来也是坐在马车里头的,不过嫌太无聊,于是便走了出去,与少年一同坐在了车辕上,当起了马夫来。
少年本是一名军士,可始终是一名少年,二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樊老,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军中消息是你已经身亡了,为什么你不让我通知军营你还活着呢?”少年盯着老头问道。
老头似乎被凉风吹得有些冷了,紧了紧身上厚实的衣物,将怀中的水囊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马上回应少年。
少年看着一直在望着天空的老头,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无趣,于是收回了目光。
“因为人心可畏。”
这时候老头也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看向了少年。
一片雪花落飘过眼前,老头轻轻伸手接住雪花,可是极其微小的雪花落在毛茸茸的手套上马上就碎成了更小的霜粒。
“人心?”
少年有些不解。
老头看着少年,其脸色不再如平常那般随意自然,而是严肃得有些阴沉,他正色道:“孔纬,有时候人心能温暖世间,有时候,人心会毁灭人间,你要记住,人心是最值得敬畏的东西之一。”
坐在车里的小男孩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待听了老头的那段话后,脸色微微变了一变,然后又回归了平静。
老头的这话有些含义,不太难理解,少年很容易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可是其毕竟长期在军营之中,少经世事,没能深刻地感悟到其中的意思。
少年觉得没甚意思,于是就沉默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老头再次紧了紧身上厚厚的衣裳,少年有些担心地问道:“樊老,你不是说恢复了一些元气吗?怎么还如此畏寒?”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老了,人太老了就怕冷,这是必然的。”
“死都不怕,怎么会怕冷,你不是怕冷,是怕冷死了吧!”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车厢中就传来了一句有些冷淡的话语,就好像一名长辈在训斥着后辈一样。
不过很明显,老头的辈分自然要比车厢里的小男孩大了许多。
“师傅!”
少年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
因为这几天来,小男孩总是针对性地讥讽或是挖苦老头,所以少年觉得这样有些太过分了。1234
“孔纬,你应该得明白樊老头刚才的话,人心最值得敬畏的东西之一,你不应该以恶意去揣测任何你不该揣测的人心。”
车厢里传来了一句冷冷的话语。
听到这句话,孔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结上了一层寒霜,即便坐在车辕上吹了一路的冷风,也无法与此话语中的寒意相比。
老头连忙打圆场,笑呵呵地说道:“乌鱼,别动气别动气,孔纬也是,乌鱼的话就这样,习惯了不就好了嘛!”
“我叫乌羽,不是乌鱼,你明白了吗?”车厢中的小男孩掀起了帷帘,眉头皱起,目光深刻地盯着老头久久不语。
三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车轮在轧在浅雪上的声音和马蹄落在地上的声音。
飘雪飞扬。
孔纬低下了头,乌羽也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收回了目光,只有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呵呵地看着乌羽。
“你不回剑田村那就把牌子给毁了,我们绕道而行,直接去东海。”
乌羽放下了帷帘,重新坐回了原位,刻意以轻松的话语说道。
这么刻意的故作轻松,车厢外的二人自然也能听得清楚,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孔纬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个随和的师傅最近变得有些狂躁了起来。
“樊老头,你进来,别在外面吹冷风了,孔纬,你继续修炼,尽快感悟出箭息,还有,你在首合境待得太久了,赶紧进入百冲境。”
只是半年时间就要从首合境进入百冲境,对于一般人来说简直就是为难人,可是樊什却没有太多疑虑,因为他知道孔纬可以。
修行半年便自行感悟出了箭气,这种天赋在修行上绝对不会走得太慢的。不过,孔纬从小就练习箭法,说实在话,孔纬练箭的时间可远不止半年。
“来了来了。”樊什回应乌羽道,然后樊什对孔纬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好修行。”
说完,樊什便掀起帷帘走进了车厢里,只剩下孔纬一人坐在车辕上,体味着方才樊什那意味深长的那句“好好修行”,孔纬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樊老和师傅有什么瞒着自己?不对,他们二位都是高人,若是有事不便告诉自己,难道这一定是不该告诉自己的事情。
孔纬算是作了自我安慰,清了清心里的杂念就静心感悟起弓箭之道起来,同时身周不断萦绕着一层极淡的天地间最纯净的元气,体内的元气也不断地在体内经脉游动,不断地去摸索下一个源穴幽府的位置。
箭道是末道,鲜有人问津,但是与剑道也算相近,于是乌羽便为孔纬定下了箭道的前四个阶段,一为箭意,二为箭气,三为箭息,四为箭流。
箭息自然就是要做到发出的箭与自己息息相连,当然,不是以元气将二者相连,而是以箭之道。
因为箭之道追求千里之外一箭杀之,身体素质无需太高,不过必须知道箭的飞行情况,所以乌羽才会去掉了剑道里以剑气提升身体素质成为剑体的这个阶段,改而用一种不同的阶段去代替其阶段。
这是乌羽与樊什彻夜长谈而定下的结论,可是具有一定的道理的,并不是随意决定的。
“剑道为尚……唉,末道修行始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孔纬就算了,他偏爱弓箭,可是你又是为何不肯接受剑道呢?”樊什看着坐在身旁的乌羽,有些可惜地说道。
樊什相信,就以乌羽如今表现出来的天赋,别说是木子苏,就是当年成名天下的各大剑神都不足以与之相比,奈何他就喜爱他自己雕刻的那一柄木头刀。
“没有为何,不喜就是不喜。”
乌羽非常干脆地说道,不过语气也没有方才难道冷淡,而是柔和了一些。
这是一个常见的问答了,半年来,樊什问过乌羽许多次这样的问题,乌羽也回应了许多次这样的回答,樊什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微微张开了口,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唯有又闭上了口。
乌羽没有看樊什,而是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性命最重要。”
“刚才你骂得对,我确实不怕死,可是我怕被冻死。”樊什眉目稍低,显得有些昏沉。
这句话说得矛盾,其实并不矛盾,就是不怕死,可是怕窝囊死,死得重于青山不可怕,只怕死得轻于雪花。
樊什继续说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总会忍不住如看看天机,天机就是天机,天机一定也知道我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如偷看未来的境况。”
这段话中“我们”自然不是指樊什他自己和乌羽,而是指到了樊什以前那个境界的人们。
乌羽微微侧过脸去,用余光看了看樊什,嫌弃地说道:“我得在梦中看过去,你们却在用性命去看未来,可真行。”
樊什笑了笑,眉目都拢在了一起:“所以我才说,你比我活得要好。”
#吾一日三省,水否?水否?水否?
好嘛!我今天还不算太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