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六点四十五,临杨市信达广场公交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江毅坐在公交站的座椅上正发着呆,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眼中一片空白,现在天空阴沉沉的,夜幕已经笼罩了半片天空,乌云在空中显现出暗红的颜色,恐怕今天晚上要下雨。
“你到了没?已经六点四十五了,难道女士都有迟到的习惯么?这可是你约的时间诶。”江毅拨开李彤的电话。
“抱歉抱歉,我下班稍微晚了一点,而且你知道的,这附近容易堵车,我已经快到了,我看见车站了。”李彤在电话另一头说。
江毅站起来,顺着街道看向远处,果然有一辆五路车从车流的海洋中开了出来。
“你是坐的这辆五路车吗?”
公交车停在车站,后门缓缓打开,人们陆陆续续地下车上车。
江毅的目光则驻留在公交车的后门,先下来的是一个老大爷,然后是一个在刷手机的高中生,然后是一个中年大妈,再然后……
“急什么急,我正下来呢,哪有迟到十五分钟就像你这么催女生的!”电话里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重合,同时响起,这是个底气十足的女孩声音,元气满满。
江毅的目光和另一对细长的眼睛碰撞在一起,不得不说,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公交车上下来一个戴眼镜的漂亮姑娘,脑后拖着一个亮丽的马尾辫,看上去二十四五岁,个子不高,手上提着一个女士的皮质小包,穿着白色的小棉袄和修身长裤,棉袄上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史努比。
如果说她戴眼镜的时候,江毅只能给她打六分,乍一看她只能算属于在女生中稍微清秀点的,但他看到这女孩眼镜下面细长晶莹的双眼后,顿时想给她打八分,这双眼分外灵动和深刻,流动着狡黠和一丝稚气,可谓画龙点睛。
江毅记得以前他和袁熙在大排档喝酒吹牛逼的时候,袁熙跟他夸海口,他的公司里七成以上都是远超平均线的姑娘,当时江毅以为袁熙是在说胡话,现在才知道袁熙诚不我欺,在那公司里的万花丛中走了好几年,袁熙现在还是单身也实在奇怪,还是说他要就闷声泡妹子,早就暗线进展好久一直没有公开?江毅从来不会低估他那个**的室友。
“你就是江毅?袁熙的大学同学?”李彤上下打量着江毅,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冬装,有几分书卷气的脸和清澈而不失稳重的眼,让女孩很容易起好感,而且确实还有点小帅,听说他还是医院的科室主任,如果穿上白大褂,大概是一个看上去很可靠的俊美医生先生吧。
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挂断了手机通话。
“对,那你就是李彤喽?”江毅友好地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们先去找袁熙,完事了你请我一顿饭作为带路的报答吧?”李彤自来熟地笑着说:“尽管本姑娘迟到了,可我还是一下班连晚饭都没吃就赶过来的哦!”
“应该的应该的,”江毅笑着答道。
李彤在前面走,高跟鞋在地上哒哒地敲出清脆的响声,江毅手抄在兜里跟着亦步亦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他看着女孩在逐渐消退的夕阳下被拉的长长的影子,神情一阵恍惚,是什么时候,他也曾这么跟着另一个女孩不紧不慢地走路,看着影子抄着夕阳,心不在焉又别有用心?
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的,两人都谈起了袁熙,江毅竟然意外地发现袁熙在这个女孩心目中印象还不错,袁熙在那个遍地美女的公司里竟然一直表现的是个绅士,不悦雷池一步,甚至面对某些女同事的调侃还会害羞,以沉默应对,一直给人都是沉稳任劳任怨的老实人形象。
看来他还没有走出两年前的阴影,江毅心里这么想着,现在看上去他和两年前完全是两个人,尽管开朗洒脱多了,其实心底还是有化不开的阴影吧?
两人走在信达广场中央,这广场是市政府前几年出资新建的绿化广场,道路两侧都是摇曳的常绿树和因为入冬枯黄的草坪,人群零星点点的漫步其中,以老人居多,可因为一连串事故,现在外出锻炼玩耍的老人小孩都少了许多,江毅突然看见身边的地面一片凌乱纷扬的黑色影子晃过,抬头看,却是一群白鸽划过天空,飞向他们正走去的方向。
两人走出信达广场,又拐进了市中心的一片精致的楼盘小区,正是八年前市里对外引资修建的和景小区,一片片白色的洋房和青翠的绿化带,开进开出的多有宝马大奔,铁制栅栏大门上立着漂亮的天使和独角兽塑像,在逐渐降临的夜晚万家灯火在这小区中纷纷扬扬地亮起,一幅现代化富人区的模样,袁熙在这明显不会便宜的小区却能租到一间房子确实很可疑。
跟着李彤走进,江毅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说自己一个人肯定找不到袁熙的家。
这片小区的布局很不合理,一单元楼旁边却是八单元楼,六单元楼后面立着十二单元楼,就像是设计师布局楼层是根本没有按照编号来,总共二十几座单元楼都用各种小花园和绿化带隔开,刚进去如果不熟悉很容易迷路,而袁熙住的十四单元楼又藏得分外深,夹在二十单元和六单元间的角落里,就像是突然从两栋楼之间长出来的楼层。
“呼,终于找到了,搬出来快一年,我都差点忘记路了。”李彤擦了擦头上的汗,带着江毅在小区转了二十分钟才找到这十四单元楼。
这栋白色的楼房肃穆地屹立在已经黯淡的夜色里,被旁边两栋单元楼的影子遮蔽,终日难以见到光芒,就像一个死去的巨人,和其它楼房格格不入。
江毅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他们。
江毅抬头看向楼顶,发现那是一群白的毫无杂色的鸽子,它们在楼顶的天线上站成一排,像是雕像一样沉默地看着楼底的两人,在乌云中刚刚升起的暗红色弯月就闪耀在白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