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抗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六点了,原本光鲜洁白医院大楼被昏黄的夕阳镀上似金似血的颜色,从远处看肃穆的像墓碑。
他和手下几个片警去了医院精神病患区二楼的精神康复科,得知廖青音检查后被分配到这里可想而知她现在是什么状态了。
来到廖青音病房的门口,杨抗刚好看到一个一头金发的俊美青年和一个一头黑色长发的高头大汉从病房里走出来,两人都一身现代朋克的打扮,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一身黑的警察,对视一眼,像是两尊门神一样堵在门前,警惕地盯着杨抗。
“警察?你们到大姐头这里来干什么?”穿黑色皮衣的大汉声音粗重地问,“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需要安静,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
“我们只是听说她刚醒来,来做一些例行的调查。请问两位是谁?这位大哥,我看你比廖青音打上至少五岁以上吧?为什么管她叫大姐头?”杨抗狐疑地扫了大汉一眼,黄发青年还好,看上去和廖青音差不多大,二十三四的样子,这壮硕大汉怎么看都至少三十以上了,他管一个比他小了五岁以上的姑娘叫大姐头,就很别扭。
“这和年纪没有关系,音乐世界里没有辈分,只有造诣的高低,我服她在音乐上的天赋和努力,所以我认可她当我们‘后海缪斯’乐队的大姐头,”大汉闷声闷气地说,他先拍了拍自己肌肉发达穿着衬衣的胸口:“我叫王子义,是乐队的架子鼓手和编曲,而那个一头黄发一看就像是磕了药的,叫……”
“喂!什么叫**的?我可是既不抽烟又不喝酒又不打牌的三好青年!”黄发青年笑着锤了大汉一把,打断了他,眼神在所有警察中扫过,最后停在杨抗身上:
“我叫曾志,乐队的电子琴手,有时候也是主唱,我们两个都是大姐头的死党,请问你们警方目前调查进展到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成了这幅模样?”青年和大汉毫不掩饰对于廖青音的关心。
“现在不方便透露,目前的情况太扑朔迷离了,你们继续关注政府在网上的公告吧,如果有实质性的进展,都会在网上第一步公布。”杨抗一幅忌讳如深的样子,其实他本来就对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案件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廖青音的主治医生也推门出来了,是一个头发半百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出来,他就长叹一声,抬头正看到杨抗和一群警察,脸上赶紧挂上笑容:“肖所长刚刚给我们打过电话通知,我们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的。”
“既然你们要调查,我们也不好阻拦,只是你们要注意,现在大姐头的情况很脆弱,最好不要过于刺激到她。”王子义拍了拍杨抗的肩,和曾志一起与杨抗擦肩而过,并肩离开了。
“别看这两个后生打扮怪里怪气,确实还是不错的孩子,有心有肺,这姑娘似乎经济状况不佳,病费都是他们两个垫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主治医师笑着说,似乎对他们很有好感。
“确实,尽管穿着有些……后现代,可是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坏人。”以杨抗当警察这么多年经历过三教九流的阅历,这两人身上也没什么不对劲。
杨抗先将病房门拉开一半,透过门缝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这个有一头绚丽蓝发的少女正坐在阳台的木椅子上,对着窗外血色的残阳弹奏着吉他,那曲调凄凉深沉,听着分外怪异和别扭,她好像已经被精神病人一样对待,她的病房像一个囚室,一层透明的强化玻璃将她和外界隔开,阳台上也装了防盗网,防止病人跳楼。
“她现在,是什么情况?”病房门外,杨抗压低了声音问她的主治医生。
“间歇性的失忆、幻听和人格分裂,很复杂很麻烦,她似乎时刻都在产生幻视,认为身边总有无数人在耳边说话,而且她好像已经产生了数个人格,不同的时刻说话像是多个人,对于1月28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一点记忆都没有,问她其他事,她却连自己上幼儿园和小男孩打架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医生摇了摇头,好像也对这状况很头疼。
“她是不是在装病?她很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凶案有关系,不能完全相信她。”杨抗过去也曾听说过有人装疯躲避刑罚,如果有人智商够高,真的可以通过精神病避罪。
“装疯?杨队你可以去当面问问她,如果她这个样子都是可以装出来的,那她可以去拿奥斯卡奖了。装疯的人脑子里还是保持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和价值判断,她确实是真的同时产生了多个人格”医生笑道。
“她会不会攻击我?要知道她之前可是想要亲手杀死一个人的呢?”杨抗又问。
“我们自然可以让你安全地和病人沟通的啊,强化玻璃是干什么用的?而且据我们这一天的观察和研究,她属于完全没有暴力倾向的类型,她几乎害怕一切外界人士,怎么可能主动攻击你,你们调查的方向可能错了,她绝对不会杀人。”医生用笃定的语气说。
“只是现在的她不会杀人而已,昨天她还是咖啡店主唱的一个歌手呢,谁知道她今天会在精神病房里?”命运的无常和生死的变换,杨抗在工作中见过太多太多。
加固的玻璃窗内,杨抗看见了廖青音那张漂亮而苍白的脸,可以想象昨天她还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今天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双眼里只有恐惧和迷惘,她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木吉他,仿佛那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依靠。
“你为什么又来了,不要来找我,我不认识他们,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你问再多问题,答案都是一样的……”一看到杨抗的脸,她就不停地低声说道。
“他们是谁?”杨抗觉得廖青音似乎认识从未谋面的自己一样,可他确信绝对不认识这个少女。
“他们没有名字,他们在地上,在天上,在我的梦里,在你的眼里,还在你的背后……他们在一切地方,他们永远都在唱歌,都在低语,都在诅咒,我的脑袋快要被他们吵爆了。”廖青音一副一看就神志不清的模样,捂着脑袋,痛苦地说,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存在的?我为什么听不到?”杨抗努力顺着精神病人的逻辑提问。
“看见的啊,你难道看不见吗?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啊!声音大的像是雷鸣,你是聋子吗?”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杨抗尖锐地吼叫,然后又睁大了有血丝的眼睛,像是垂死的人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杨抗觉得她洞彻的眼神像是穿过自己的身体,看向他身后无限远的某处,在和另一个存在交流:
“杨暗年!是你!你来救我了吗?这里好黑,一直有人在说话,还有人要杀我,我好怕,好怕……”她像一个孩子一样低声哭泣起来。
“杨暗年又是什么人?”杨抗又听到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越问越不知所措。
可是泪水已经在廖青音眼里打转,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杨暗年,我知道你在骗我……”
“不,不,不……你没有骗我。”然后又像是吸毒的病人一样病态地低语。
杨抗觉得这姑娘的话完全没有任何逻辑,继续问下去只会把他的思路越弄越乱。
他正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廖青音又说起了胡话。
她满是泪水的脸上,眼神突然阴毒狂热起来,她深深地看着杨抗,身体从椅子上滑下去瘫坐在地,手指甲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白痕,她猛地抬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眼神看的杨抗浑身发毛:
“很好,很好,你也收到了短信,你的背后也有‘它’的影子在蔓延……很快的,很快的,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杨抗逃一样地迅速离开了询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