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所爷爷的休息室里,小猛偷偷瞟了刀子一眼,爷爷心里明白,故作恍悟道:“对了小猛,花花找你有事,你去看看。”
小猛出了门,爷爷把一杯牛奶递给刀子,“你慢慢喝,爷爷得去看个病人。”
刀子当然不知道,爷爷一出门就拐进花梦的休息室,小猛早就等在那儿了,“爷爷,检查报告什么时候出得来?”
爷爷沉吟一阵,“其实我早就在研究刀子的病,只是一直得不出明确的诊治方案,今天你们主动来做检查,我想应该能更好地配合我的诊断,不过你不要急着看检查报告,等我把报告寄给我在东部的一个老朋友,他是个民间奇医,专门诊治各种疑难怪症,等他的答复来了,我再给你结论,好吗?”
小猛激动得握了爷爷的手,“谢谢你,爷爷,没想到你早就在研究刀子的病,我一直担心他,却没想到早点带他来治,可能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他,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怀疑他就是我失散了十八年的弟弟孟小刀,这事我连花儿也没说过,更不敢跟刀子提,怕他接受不了,我想等他病好了再告诉他。”
爷爷和花梦都在惊喜之后感慨不已,他们现在更理解小猛对刀子的爱了,这不单是为了答谢刀子对花梦的救命之恩,更是想要留住这份唯存的亲情,与此同时,他们更了解了当初守在手术室门外,那么痛哭流涕的小猛究竟是为了什么——一边是可贵的亲情,一边是难得的爱情,谁不想两者兼拥?谁又能承受彼此为了任何一方,要去做生命的付出?
隔壁房里的刀子当然想不到,此时在他旁边的屋子里正坐着三个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悲、为他愁的人。他刚放下喝光的牛奶杯,一个护士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刀子见过这女人,知道她是将军的夫人。护士出去了,纤素的脸冷而硬,眼里却是裹满血丝的泪花,“你们队长呢?”
刀子立刻猜到她的来意,“我哥哥出去了,请您稍等,他可能很快就回来。”
纤素愠恼地瞪着刀子,她突然往前移了一步,“你就是刀子?那个会妖术的队员?”
刀子点头又摇头,这可把纤素惹毛了,“你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还是不是?”
刀子有点怕她,又因为在心里很自责对雷言施了封灵术,所以倒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夫人请息怒,小人就是刀子,只是不会妖术,也不是队员。”
话是不假,可在纤素听来就是戏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呼吸也急促起来,“你……你放肆!”
刀子大骇,真搞不懂夫人怎么这么生气?自己又是哪里放肆了?
纤素柳眉倒竖,气得直喘粗气,“你既然承认是刀子,又怎么骗我说你不会妖术?还谎称不是队员?你一口一个哥哥的那个人不是你们队长吗?”
刀子这下明白了,他如释重负道:“夫人不要生气,小人怎么敢骗您?小人的确不懂妖术,也真的不是精卫队员,哥哥是我主人,不是队长。”
“浑小子!”纤素搧了刀子一耳光,刀子虽猝不及防却一动不动。
这时门被推开,雷鸣第一个冲进来,他一把揪住妻子,顺势也抽她一嘴巴。
不光纤素,紧跟在雷鸣身后的三个人也怔在了门口。小猛是既心疼刀子又怨恼夫人,爷爷和花梦则是有点尴尬,不管怎么说,夫人总是有身份的,当着这么多人挨打,是有点让人看不过去。
雷鸣才不管,他审讯雷言一夜无果,这才想到儿子是不是碰上会神鬼术的人了,但他并不认为是刀子,出于职业的警觉性,他一早就来找小猛,想通过刀子寻出点头绪。直到小猛把昨晚的事一说,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并不急于替儿子解困,他只担心刀子的身体,除了想吸收刀子入队,他内心还有一份很复杂的情感,那是因为他曾经的队员,孟爽,那个他似乎从未善待过的女子,直到她死了,也只留给雷鸣一些神奇的故事和一份沉重的愧欠。
没人知道雷鸣的心事,小猛轻言安抚着弟弟,花梦则去劝慰夫人,爷爷可不懂得应付此类场面,他找个借口出去了。
雷鸣朝妻子哼出一口恶气,这才满是爱惜地抚抚刀子,“别跟她计较,今后她再敢对你无礼,我饶不了她!”
刀子听得心慌,将军对他的好让他无所适从。一旁的纤素拉着花梦哭起来,“你看看,我都活成什么人了?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低三下野的外人!”
雷鸣反身就是一脚,花梦忙拉开夫人,茶几翻了,纤素吓得躲在花梦身后,花梦不知所措,小猛用眼神示意她将夫人搀出门去。
刀子惊惶失措地跪在地上,“将军请息怒,全是刀子的错,与夫人无关。”
雷鸣一脸不高兴地拉他起来,“刀子呀,我不了解你的生长环境,但你要记住,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不用再守你从前的规矩,在这儿,人跟人是平等的,不许你再跟人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有一身惊天动地的奇术,你应该不卑不亢地生活,用你的本领来造福人群。不管你是不是精卫队员,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绝对是个纯良善行的好孩子,你所到的地方必然是幸福多于苦难,听懂了吗?”
刀子噙着感激的泪,眼神依旧谦卑,“谢谢将军的教诲,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雷鸣无奈而恼火,“你有话就说,不必忌讳也不要怯弱,你们都象我的儿子,父子之间什么都可以沟通,毕竟我自认是开明的嘛!”
刀子仍在犹豫,直到小猛也鼓励他说,他才小心翼翼道:“将军,我想得到您的证实,雷言雷教官是不是您的儿子?我的意思是……亲……亲生的。”
这问题实在唐突,小猛怔了一下,雷鸣也许久才叹出声来,“孩子呀,看来我是个能被你肯定的人哪!是的,雷言是我亲生的儿子,可惜他只遗传了我的暴躁和横野,当然,这是我教子无方。”
雷鸣说着已哀沉满面,“那年,他有八岁了,靠着小猛爸爸的保护,他们母子有惊无险,后来,我一直忙于平乱,没时间管教他,他考上军官学院的消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在风将军管辖做了一名射击教官,我也是在他任职三个月后才知道。我敢说自己是个骄傲的将军,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
小猛理解将军的心情,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个那样的儿子,其实这也是一种牺牲。为了平乱,将军确实牺牲了一个儿子,不是生命,却是比生命还宝贵的东西。
刀子也感而落泪,“那我明白了,还请将军原谅我让您伤心了的话,也原谅我昨晚莽撞的行为,也求您不要迁怒于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当时我太欠周全,也太过冲动,本来我御气已经足以自保,可又担心雷教官会接着开枪,是我的自私让我作了错误的举止,当时我发病了,无力再抵挡第二颗子弹,所以对他用了封灵术,虽然我的本意不是要置人于死,可是如果哥哥不推开他,我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我明知会因收功不及而使气岔错路,无法为他及时解除困术,我却依然擅使了划戒的,所以我可能会……会……”
“会怎样?”雷鸣和小猛都很惶急。
“我……我可能会……害了他。”刀子低头咬唇,只等着两个人的惩罚。
小猛心里矛盾起来,一方面气愤雷言的恶行,一方面又碍着将军,所以竟没了主张。
雷鸣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半爱半恨地瞪着刀子,“你是唯一一个说话会吓着我的人,以后不许你吞吞吐吐地,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爽快、做事痛快!听我说,只要不是你有事,不是我的队员有事,谁还管他雷言不雷言?又怎么会是你害了他?他那是咎由自取,让他自生自灭吧,我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好让人忐忑的话!小猛和刀子都蒙了,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将军?把战士看得比自己还重,把亲人看得比草芥还轻,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过,小猛也不是完全迷糊了,他明白将军是恨铁不成钢,痛心之余唯剩下失望,失望往往是令人放弃的理由。
“刀子,”小猛终于不忍心了,“雷教官会怎样?”
此时的刀子已不敢再迟疑,“明天天亮前,如果我依然无法调归气路,那就解不了他用困术,他可能会……会……失去言语。”
小猛顿时哑然,但他还是心存怨恨,当初风江龙害得花梦和刀子挣扎于生死线上,他心里再气再恨,始终没法去全力地维私弃公,毕竟风江龙是精卫队的一员,建队初期,他不想留下这样的败笔。何况自己的爱人和亲人都在劫后余生?他曾把当初的那份悲喜称为“知感”——知感不曾失去心头的人,也知感还能有去挽回身边人的机会。可对雷言,他实在找不出足以令自己去惋惜的理由,除了顾忌将军的感受,他真的不打算让刀子尽快施救,再说这也是急切中求不来的。
雷鸣呢?其实他不可能完全断绝这份亲情,再痛再恨,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他沉吟着不发一言,似在思量,又似在狠下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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