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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甘十三娘(1 / 1)

唐朝骆宾王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中骂武则天: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这好像点明了女人的两大特征,不过第一条争风吃醋很没有技术难度,捧个大醋缸使劲喝,哪个女人不会?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似乎还带上点刚烈味道了。

而这第二条,就难做到了,但又正是这“狐媚”二字,恰恰说明了天下男人家究竟喜欢啥!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女皇帝,自然见识不同凡人,所以她见了骆宾王的“骂文”,反倒责怪宰相,说:“有如此才,而使之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

这一方面说明了骆宾王腹中锦绣,不亏初唐四杰人物,骂街都这么有型,也说明了武则天的帝王胸襟,不同凡响;不过李清倒认为,武家妹妹见了“狐媚”的二字评语,心里未必不得意三分,有本事你也狐媚个给人瞧瞧?

后世的良家妇女们提起小姐二字总是咬牙切齿的,还不屈的昂头不屑言道:“那些小姐就知道扮狐狸精样勾引男人,完全是冲着钱来的,贱!”可那么多新新女性找男人一样是把车子、房子当成标准来衡量,买个钻戒恨不得克拉数大得能砸死人,同样与阿堵物为偶,这境界也高不到哪去!

只是别说“狐媚”了,“贤淑”更是少见,好死不死的还偏偏流行“野蛮”,你说那些男人家一乍见“狐媚”,如何不心花花?

“狐媚”二字自然是贬义的,通常不好形容到自己亲近的女性身上,可要偷偷问李清,那谢大娘,云三娘、若英能算上“狐媚”不?要是这话能保密,李清一定使劲大点其头,当然媚!还各有各的味道!当初若英还是个小丫头那会,一低头就把咱魂勾走了!

可现在站在李清面前的。就是个该狐媚而不狐媚的主!

说她该狐媚,是因为她的身份,江宁府烟花界的行首,十里秦淮河众花船的班头,泻玉舫的甘十三娘,说她不狐媚呢,是因为进了门,泯月姑娘居中做了绍介。李清规矩的见了礼,可这甘十三娘狐疑的上下将李清像个牲口样的打量了一番,开口便道:“这李三郎就这个模样?泯月妹妹怕是弄错了罢!”

当场就把李清尴尬在那了,乍回事呢?咱应该是什么模样?难不成信了那些说书的,以为李三郎应该身高丈二,眼似铜铃?

可这还没算完,李清正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甘十三娘又开口了,“还真个见面不如闻名了,京城姐妹倒是如何看人的。便把李三郎夸到天上去了。今番见了,也不过尔尔罢了,想必那些传言也是虚的。试问天下男人,几曾对我等姐妹落心肝?”

一竹篱抡倒一船人啊,把个李清憋得,辩解都不行,难道说咱李清实际上还不算差?那不成王婆卖瓜了么,心里直纳闷,难道后世的“野蛮风气”随着咱李清的足迹,逆千年而上流行到大宋朝么?就这么接人待物水平居然是秦淮河上最红的姑娘?怎么在烟花行业混啊,难不成江宁府的男人骨头里痒,不挨骂不舒服?

既然不能对骂。那只好不计较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不过李清心里憋了气,说咱不过尔尔,那好,老子还不鸟你了。

“若英,你出来陪泯月姑娘坐坐,我提水洗碗去了。”说完,李清对泯月姑娘点头示意下。嘴里哼着“虽然春天里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一步三摇、自顾自的跑院子里去了。

这么甩手走开,虽然有些不大礼貌,可总比对骂强,虽说人家名儿是什么十三娘,实际上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罢了,这行当绝对是个青春饭的;叫李清对着个漂亮女孩子翻脸,的确有些为难,再说刚才的形像是不大好,本来今天轮到杜先生洗碗,可人家一甩手很豪迈的走了,李清一手拿着抹布,一手端着个盆子,叫人家客人怎么看?咱大宋可没有家庭妇男这一说。

脸盘子是不错,身量也高挑,就不知道三围如何,春寒料峭就是不好,不单洗碗水冷得有些刺骨,碰个漂亮妹妹还看不出身材来;刚才一步三摇还唱着小曲,似乎有些潇洒,可李清一边洗碗还不由自主地一边琢磨甘十三娘的来意。

原来咱名声这么大了,远在千里之外还有妹妹慕名来访,虽然刚才的一幕有些尴尬,可毕竟还是冲着咱来的,这叫李清不洋洋自得亦不可能了。

“李公子,向日泯月有眼无珠,未知是京城闻名的李三郎,怠慢之处,还请勿怪才好。”李清正四得兴高采烈,身后响起泯月的话语,倒把他吓了一跳。

不怪不怪,咱那会就是个乞丐的德行,你要是这么慧眼识人,这女冠也不必做了,不如去算命看相排八字好了,李清转身笑咪咪的问道:“那日熬的鱼粥还好喝不?可惜你今儿来晚了,没得口福尝尝我的手艺。”

泯月脸一红,那会自己可是叫这李三郎做小厮的,虽然才做二天还半路跑了,好歹却落个了主仆名分,那日小白将军带着一班如狼似虎的军士出现在面前,她着实吓得不清,也就在那时才知道自己新收的小厮居然是京城里的浪子班头李三郎,真真的看走了眼,怎地那会不多思量会,凭那句“将一个名,念到三更”的情趣劲,又岂是一个落魄书生道得明的?

泯月倒底还是蹲身行了个万福礼,李清手上抓块洗碗布也不好回礼,忙摆摆手道:“你我便无须客套了,当初幸好有姑娘收做小厮,否则李清还到不了江宁,这会没准还在四处逃遁呢,倒该李清谢姑娘才是。”

泯月听了脸有些烧,虽然那日从一根发带上看出李清不是寻常人,可自己还是有些以衣貌取人之嫌,收李三郎做跟班小厮,传出去还不给众姐妹笑死,泯月可不想李清老提这个,岔开话问道:“公子却原来还有这手艺?这可奇了。闻说公子在京城也是身家不菲,怎生有闲心学这个?”

一说起这个李清还就牛皮哄哄了,没办法,谁叫咱聪明呢?这手艺在大宋可没处学去,只能说是天资聪慧了,无师自通,想当初咱在京城那会也富过的,天天山珍海味吃腻了。所以便琢磨着怎么把青菜豆腐弄得好吃,因此便悟出这手艺来。

一个本是有心要岔开话题,一个是有心要吹吹牛皮,颇有些相得益彰的感觉,倒不是李清想在泯月姑娘面前显摆,而是这几日若英和云三娘的炒菜手艺基本上已经完全超越了他,而杜先生、莫风和小白这几个白眼狼,吃饭的时候抢菜依然,但是也不怎么表扬他了,不像最开始的那两天。直夸他李清有“才情”。

“三郎。云姐姐叫你进屋来有事相商,泯月姑娘,外头风寒。还是回屋坐着叙话可好?”有时候人只是需要听众而已,等到若英到水井边上来叫他们俩时,其实已经说了老半天了,可李清才介绍完淮扬菜,重头戏粤菜还没登场呢。

可云三娘已经和甘十三娘说了好一阵子了,见李清入得房来,云三娘笑道:“三郎,此事原本难以出口,只是如今天下姐妹们都是度日艰难,而姐妹们都是认三郎为护花。岂能袖手不理?因此想讨三郎一个准信。”

李清还没出声问三娘究竟是啥事呢?咱做什么主?这甘十三娘咱也不熟啊,何况她冲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甘十三娘却是一收之前放肆,起身在李清面前盈盈拜倒,口中说道:“甘十三适才言语无状,未知李公子对我等姐妹用情若斯,还请受小女子一拜。”

李清忙拱手还礼,却拿眼睛瞅着云三娘,这是唱得那一出啊?怎么一个“野蛮女友”模样的。一下成淑女了?这可不是随便换着玩的,要淑女都这模样,咱男人可没盼头了。

云三娘待得李清坐下,给李清斟上杯茶,方将事情始末细细和李清说了。

甘十三娘今儿表现失常,是有原因的;她的出身和云三娘、若英她们如出一辙,而且还就数她家以前做的官大,不像若英的老爷子只是个小州的知府,人家爷爷可是做过一路的转运使,只是一旦获罪身入贱籍,谁管你家当年是干啥的?年纪小小的就进了烟花巷,虽说一样是琴棋书画地调教下来,只是像谢大娘那么厚道的主,却是不多见的。

可甘十三娘的性子打小便是极为倔强刚烈,这可不是说她就得投河自尽去守什么节,琴棋书画这方面进境快不说,这被人调教,自然要受些不公平待遇,但凡入了这行,就得忍辱偷生,可甘十三娘却经常要反抗,这小丫头的反抗能有多大威力?为这个性情她从小可没少挨揍。

烟花这行就是青春饭,韶华一过,任谁都得谢幕退场,这可不像后世电视剧里演的,老有个恶心狠毒的老鸨,那估计是私娼寮子,而且主要还是卖身文契起做用,官伎就不一样了,文书都在官府那呢,过了气的还想做威做福,门都没有,谁红谁话事。

一年年过去,甘十三娘出挑得风姿焯越了,性情却没改,虽然自己是当红的姑娘没人打骂,却依旧好为姐妹出头,这烟花巷里还怕少了龌龊男人?可只要是姐妹中有人吃了亏,即便不相识的,她也要出头抱打不平,闹上江宁府公堂就有好几回,也就这么着,才被十里秦淮花船上的姐妹推为行首,还偏偏先前的刘知府颇为欣赏她这性格,数次回护她,这在行内的名气越发高了。

大丧三年的消息自然早就知道了,云三娘想到的事情她如何想不到?所以她首先就是代表十里秦淮上的花船姐妹,到江宁知府衙门,寻着曹孔目,既然天下百官三年不得听乐,花船的收入当然大幅度减少了,那姐妹们的花捐,是不是自然也该减减才是?

钱粮、兵权,这可是咱大宋朝廷最重视的部分,为了防止地方势力过大,宋朝的知府,按制度,其实手上根本就没什么钱,赋税都得交到仓司。兵权也只能调动本府的厢兵,官吏俸禄军饷,还得按期到仓司去领,而这花捐不在赋税之例,是知府衙门正常花销的重要来源之一,漫说曹孔目根本不敢做这个主,就是刘知府在,这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怕再欣赏甘十三娘也是不会答应的,这乐已经不给听了,还少那么多钱,难不成叫官儿也过穷日子?

民都不与官斗,何况是贱民?

甘十三娘道理说了千百宗,咬着牙软话也说了百十句,无奈曹孔目就是不同意,要甘十三娘等新任知府上任再说罢,我可是做不了这个主,只是这个月的花捐还得照数交来。

判犯官家眷入乐籍本来就是一种惩罚制度。岂容你做别的赚钱行当?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女红了。毕竟咱中国是男耕女织的传统,可江南本就是盛产丝绸之地,民间女子的刺绣功夫更是天下无双。花船上姑娘们本就是在声艺二字上做文章的,要斗女红,怕只有少部分人的活才能拿得出手,可不是个个都能像云三娘这般心灵手巧。

这可不是姑娘们自甘堕落耐不得穷、过不得苦日子,官府的花捐分毫不能少,否则怕要沦落街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因为花船就是官府的;如此下来,怕不是得和私娼寮子一般出卖原始资本?

这几日甘十三娘不知道找了多少个胥吏,又托了多少人说情。可花捐还是一分一厘没少下来,把个小美人急得是火烧火燎,可不是为她自己,这行首的名头可不是虚来的,泻玉舫是秦淮河上最红的花船,单是她们自己,把积蓄拿出来,也够交三年花捐了。

可秦淮河上有几条花船能拿出这个数来?

风流也是分档次的,往往操皮肉生涯的,却是最廉价的,这可不是说笑,就拿后世来说也一样,大家只看到那些卖弄风骚轻松坐台收钱的小姐,可知一个夜总会里,几天也坐不上一次台的小姐有多少?

泯月与甘十三娘却是相识已久,有了上次小白将军给的虚惊,甘十三娘更要留泯月多住些时日,刚好碰上大丧这场混乱,泯月见甘家妹子急成这个样子,便一旁出主意道:“听闻京城的李三郎便是在江宁,此人与小妹倒有一面之缘,听闻人传道李三郎专为我等姐妹鸣不平的,何不去找找看?兴许能有个法子的。”

泯月到底留了心眼,没说出她曾收李清做小厮的事来。

甘十三娘这几天对男人可是失望透了,到了节骨眼上,别说以前经常捧场的官吏,就是那些公子哥,一遇到银钱问题,也是支支吾吾,仗义的也不过说若是她缺钱便开口,为烟花女子出面说项,岂是我辈中人所为?

对于李三郎的传闻,甘十三娘也是早就听说了,可多年秦淮河的风雨冷暖侵蚀下,她已经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公子哥儿对一姑娘为情所困,做出些多情之举,咱秦淮河上见得还少了?前不久才有个富家公子嚷着要跳河殉情呢,这可不是帮一个人,更不是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可以解决的。

可泯月一再怂恿,还说这个李三郎做乞丐都如何个不同凡响,她自己心里到底对这个京城来的李三郎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被京城众姐妹推崇的护花究竟是个怎生风流人物,于是便来了,可这初初一见之下,叫甘十三娘失望透顶,右手里抓着个**的抹布,左手拎个脏碗,就这玩意还号称众乾坤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我呸!

敢情京城里的姐妹们都瞎了眼!

偏偏这鸟人还倨傲得很,去洗个碗你至于步子走得这么骚包么?还哼什么小曲,什么叫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俗!俗不可耐,而且还龌龊!

要不是若英及时现身,甘十三娘怕是当即甩手而去了,咱江南什么地方?地杰人灵,出挑的公子哥多了去了,你当咱没见过帅哥?可若英轻笑着迎上来,叫甘十三娘诧异的很,怎么会这么一个水灵俊秀的女子,会跟那么一个龌龊人?这不是鲜花插牛粪上么。

有了这分好奇,和若英攀谈之下,甘十三娘越发奇怪了,等到云三娘再过来招呼,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这有癞蛤蟆不小心吃一个天鹅,怎么会连吃两个?怕是之前看人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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