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中国有很多优良传统,其中后世与西方区别最大的,还就是个尊老,谁叫咱后人不争气老喜欢夸祖宗呢,人比人得气死人,而且还伤彼此的体面,摆家谱就不一样了,说的人口沫横飞,知道不?咱先人可是当过唐伯虎的书童,正宗的书香门第!甭管自个认识几个大字,反正祖宗坟上的青烟怎么都该缭绕到我身上来,更有学识深的,还能从遗传基因上加以分析一番。
而听的人这时候并不会忿忿然加以质疑,有点器量的会先对你表示肯定,然后再轻描淡写的叙述道,咱祖宗也不怎么出色,只是自打某某年间,避祸此地之后,就只出过三个进士,两个状元,据说是曾有个做宰相的,只是不是咱这一支的,但也没出五服;可有的脑筋缺点急才的,一时半会也没法从姓氏上去寻根逆祖,却也会口中啧啧称羡,配合仰慕的目光,实在叫说的人受用得很。
这种心态可以借阿q的嘴来表现,“妈妈的,老子当年也阔过。”欣欣然调戏小尼姑去者!
这既然有人尊老,就有人卖老,动辄就是“咱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敢情祖上是卖盐的,李清可没这毛病,按说现在高居京城烟花榜头把交椅,美女也算见的多了,可他在这方面永远抱着小学生心态。
阅尽春色,游遍花丛?谁敢说这话,李清上前就会一拳擂过去,这丫欠揍,肯定是写yy书的,不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即便塞北江南,风姿亦是不同,你上哪看遍?单说一个梅花,“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是一个味道。那“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又是一番风味的。
今日更不同往日,大白天见这么多姑娘、小媳妇的,李清还是第一次;桑家瓦子本就是京城最大的一个娱乐场所,平时便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其中光一个彩棚就可容纳数千人,加上有新搭了几十座彩棚,现在整个桑家瓦子里怕不挤进来几十万人!
今儿可是中元节。眼中见到女眷可比平日多哪去了,弯弯的眉,薄薄的唇,姹紫嫣红的花冠、五色斑谰的金锦绣衣;更有那摇摆着纤柔的腰,迈着那细碎的步,如穿行春风里的杨柳;有的饰珠翠、着绫罗,脸上涂脂抹粉;有的红巾饰头,青裙白裳,素颜朝天,一时红黛相媚,顾盼生辉。
更让李清不亦乐乎的是,普遍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害羞,还各有各的调调,人家都往台上看艺人们的歌舞技艺。哪像李清这样直勾勾专瞅大姑娘的?一迎上李清暧昧的眼神,立时便羞红了脸,有些连忙将头低下,有的侧身避开,还好,转头便跑的不多,只那么四、五个,证明李清整个形象也不是太猥琐的,只是有个姑娘瞅着台上的杂耍露齿畅笑,转睛便和李清的视线碰个正着,羞得涨红了脸,赶紧低头用双手捂着脸愣不松开了,李清在边上等了老半天都没再见着。
世界真奇妙,这血怎么一瞬间就跑到脸上去了?怎么那么快的,我乍就不行呢?
还有不少女人家一见李清坦坦然、大白日里牵着若英的手,无端端就脸红,管她,也算成咱魅力无法挡的数,李清腆着个脸洋洋自得。成绩很好,害羞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你说那些姑娘家心里要没啥旖旎念头,为啥要害羞呢?
若英被李清手牵着在人堆里乱窜,今儿可是盛妆出来的,容颜本就出色,兼之被自己相公大白日公然牵手而行,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若英早就羞得抬不起头;只是行到后来,发觉自家相公原是专门要整人家女眷害羞的,遇上个反应迟钝点没来得及害羞的,她家相公还就不走了,不脸红一下没完,若英拿右手捂着嘴一个劲地乐。
也不光是看表演,怎么说他李清不能仅当个游客,今儿桑家瓦子可是不收费的,但凭来人自行纳钱入功德箱,只是台上艺人演到妙处,仍有满天的铜钱洒将上去,这也没什么不好,李清后世看球的时候,也没少扔大卷的卫生纸,就是可乐罐也砸过的,只可惜没砸到人。
人群里提篮叫卖的小贩不少,这挤来挤去的还有些饿了,大早赶着出门也没怎么好好吃早饭,见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提着一篮油炸果子叫卖,李清倒想起以前在玉清宫外吃过的油炸夹子了,那个好吃味道现在还记着呢,忙扯着若英过去。
只是甭管李清怎么说,若英都是摇头说不吃,敢情是顾忌形象呢,李清可管不了那么多,形象总没肚子重要,探手入篮,一手抓一个夹子出来,若英躇到李清身边悄声问道:“三郎身上可带银钱?”
呀,忘了这碴了,平时出门身边总有人跟着,再说那些个铜钱沉甸甸的,谁费事带那玩意,李清一手抓一个油炸夹儿不知所措了,这入口的东西,自己用手抓过,再放入篮中怕有些不好,可没钱又怎么办呢?
听得若英俯身一礼对那老婆婆轻身说道:“却是我家相公鲁莽,因与从人走散,身上不曾带得银钱,请老人家莫怪,莫如就拿这钗子罢。”说完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递了过去。
那卖夹子的老婆婆也不接,上下打量了若英几眼,又冲双手拿着夹子的李清笑笑,挥挥手道:“今日来此便是有心,几个夹子值得甚钱,吃去罢,便当送你了。”一边说还一边转身走了。
这可不好,虽说金钗的价值相对两个油炸夹子来说,差别有些大,可越是小本买卖才要越在意收支平衡,卖一个夹子才赚的几毫?没准人家还得维持一家的生计,高小公爷送他一千五百亩地不肯收钱,李清也就罢了,可要让老人家送他两个夹子却是不行。
只是那老婆婆想来做这行久了,人流虽急,可人家却甚是滑溜,李清和若英半天都没追上,还被人群冲的跌跌撞撞,追出去好远。幸好那老婆婆走到一处功德箱边停住了脚步。
功德箱在园中随处可见。每个箱子边上还有两个人守着,想是石小公爷从各府调派的人手,李清大多不认识。只见老婆婆停在箱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儿,拿出些铜钱便往箱子里放,李清离的远些,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行到近前,那老人家已经将布包里的钱悉数投入箱中。
不下四、五十文,这一个油炸夹子才能买多少钱?一贯钱就是一千文,放身上李清还嫌累赘,可人家全篮子怕也卖不了这么多钱。离近了才知道这功德箱只开一小口,投进去的钱还拿不出来,这会也没处找人开锁去。
这募捐也就是闹个热闹气势,为的是让朝廷听听民意,再怎么也不是掏这些升斗小民的腰包,那些王公大臣们给再多李清也不嫌弃,可这么个老人家把一日所得全捐,李清可有些做了骗子的内疚,提篮子在人群中叫卖容易么?
示意若英将金钗叫老人家收下。李清手抓着两个油炸夹子,冲看护功德箱的人就发上火了,“你等谁家府上的?功德箱捐钱原不过让些许游人投些闲钱罢了,这些辛苦钱如何便往里面收?为何不阻止?”
守着箱子那两人也是一副家人打扮,被李清这顿邪火弄的不知道所措,捐钱啊,人家乐意,莫非咱们还不准不成?上头也没吩咐下来谁的钱不收啊,只是瞧着李清的穿着打扮不像个平常人,没见后面的女眷拿着根金钗使劲往人家手里塞么。
这两人支支吾吾也答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边上笑着和若英推让的老婆婆听了李清的话可不乐意了,耷着个脸说道:“你这个官人好不晓事,自个身上不带银钱不说,还愣不许别人捐钱,谁家不是辛苦钱来的?莫非你的钱从天上掉下来不曾?”
我的钱?是啊,很有些尴尬,虽说捐的数目不少,可好像没多少钱是咱自己赚的,即便有些收入多少也有李清的功劳,可要说是辛苦钱的确有些烧心,这会换李清支支吾吾了,也不好明说,咱这次想要的还就是不辛苦的钱。
见李清低着个头乖乖的听训,那老婆婆口气也缓和下来,“谁不曾有个三灾六难,莫嫌钱少便好,老身也只做得这许多。”说完转身手一指,“这位官人不曾瞧见么?见你打扮也是读书人,可不曾听人言道:
聚沙成塔,积少为多的道理么?”
随着老人家的手势,才发觉正中的高台两侧悬着两幅丈余长的红绫,左书:聚众心,不分彼此;右写:舍一文,乃济天下。
那么老大的字,适才只注意大姑娘、小媳妇害羞的模样去了,李清还就是愣没看见,待的要和人家解释这只是个比喻的时候,那老婆婆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只有若英手拿着根金钗对李清浅笑。
罢罢罢,杂耍也好,戏曲也罢,这热闹还是日后再去看吧,连人家买夹子的老婆婆都在施展爱心,咱这个始作俑者混在人群里看害羞,似乎有些不大体面,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三口两口将夹子塞进肚子里,吃得有些急,感觉噎的慌;拽着若英的手从人群里挤过去,只剩那两个看护功德箱的人,原地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既然是高台,那就是一个高字,为的就是要让大家看清楚,台前一溜摆放着各式绫罗绸缎,更有许多金银玉器。在阳光下灿灿生辉;侧面的楼梯却是窄小的很,若英一身的长裙,看是好看,爬楼梯可是不方便的紧了。
李清手牵着都不放心,干脆半搀半抱地将若英弄了上去,这里虽然还没有什么歌舞可看,但高台前却是围了一大群人,人家都是看各种捐献出来的好东西。李清和若英这么上楼梯,亦是件赏心乐事,一时间台边众人都是高声起哄。
这会就是避开也是不及,听得众人哄笑,阳光下若英眼裣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两郏晕红一片,像要滴出血来,在人群里看了那么多大姑娘,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小娘子羞起来,也是分外动人的紧了。
高台两侧却是安了席。谢大娘、虫娘带着一干姑娘们坐在右边,而左面是高小公爷等一班公子哥儿坐在那,见李清和若英这般上来,也是哄堂大笑,若英半捂着脸小碎步赶紧跑入一干姑娘们当中,李清也不急着和诸公子见礼,跑到席边抢过王德显手里的酒杯,仰头就喝,早知道台上有这么多好吃的,咱何必赖人家两个夹子吃呢?还给噎着了。
喝完酒李清才觉得今日众人怎么都斯文的很,都熟人啊,在水云庄里哪这么客气过?居然都没人打趣咱,互相行完礼便安静地坐下。李清周围瞅瞅,也没陌生的,更不曾有谁家长辈在场,这是怎么了?
李清抬手便问候了王德显一拳,呵呵,居然不还手,这便宜咱可不能不占,又是一拳过去,王德显只是笑笑侧身避开。怪了,敢情就那么跳跳舞,还把王德显跳成个大闺女不曾?李清怪笑道:“德显今日为何如此贤淑?”
贤淑两个字才出口,台上笑成一遍,王德显还就只能动手,动口他可不是咱李清的对手,王德显也深知这一点,瞪了李清一眼,将一杯酒塞到李清手上;高小公爷对李清一笑,也不作声,示意李清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之前还真被姑娘家羞红的脸迷了眼去,还真没注意高台的对面还立着两座小楼,与别的彩棚不一样,楼上帘幕低垂,隐隐绰绰见到些纤细的身姿,这下连李清也变得斯文起来,原来有女眷。
怪不得,原来老妈来了,我说王德显怎么转了性的,打一拳不还手的事是有的,可挨了两拳不还手,除了老将军,打小王德显就没试过的。
敢情还不单是王德显家里来女眷,诸家公子府上怕也是不少,李清也规规矩矩的坐在那斯文地说话,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咱名声虽然不好,但要是第一印象拿了高分,兴许还能扭转过来。
老这么坐着也闷的很,不说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一知道对面的纱帘后面藏着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瞪着你,心里怪不是滋味,而且还是女滴,咱从来就是看妹妹看到脸红为止,这会被人看,莫非要老子脸红才算?
“诸处都已歌舞,为何此处仍无动静,枯坐也是无趣,何不先叫姑娘们唱将起来?”李清这话是冲高小公爷说的,他也知道那交谊舞算是重头戏了,现在时辰尚早,可老在这被人看也不是个事。
“三郎且宽坐会,待得石世兄回转,今日可是一切听他安排。”高小公爷笑道。
果然,石小公爷并不在台上,人家安排事情,李清还是服气的,见过场面和没见场面就是不一样,甭扯什么千年见识,要是以前就没个出头的机会历练,面对几千号人说话你试试?众目睽睽之下,不尿裤子咱已经就佩服了,还说什么豪言壮语呢。
感觉一切都是慢动作,连王德显喝酒都是小口在抿,人家端坐在椅子上,李清也不好一**歪着,正襟危坐可是军人的科目,如今才知道,当年领导们坐在台上,那滋味也不好受罢!
台上也不是个个都闲着,刘叔、安小哥引着一帮家丁就忙的很,不停的将各种捐献的财物搬上来,越珍贵的还越要放前头;更加忙的是膝子京了,小角落里和几个同年一起,奋笔疾书,一会可是要把各人捐献的财物张榜贴出去,最多的几个还要排个名次,这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有些人捐的不是现钱,你说那玉器该值多少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