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庄又一次的冠盖如云,人是一样的多,可层次不一样。
仅用鲜衣怒马来形容京城里的贵介公子,的确太苍白了些。
时至今日,李清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等级,什么是礼节。咱中国可是礼仪之邦,啥都能随便,这个上面可不行。
尽管很多是熟人,比如高公爷,当初买马的时候就来过李清的庄子,那会子可根本没讲究那么多的,几句请请就应付过去,这次可不一样,李清换了身行头,大开中门,只差放炮迎接了,因为人家是唱名拜庄的。
“渤海郡王、燕国长公主嫡孙,世袭翼国公、左金吾卫大将军高遵裕过府拜庄。”
来bsp;等到了大门口迎接,李清才知道坏了,人家把夫人也给带来了,李清赶紧叫人入内院叫若英带丫鬟出来迎接,这要行什么礼数李清也不知道,作个揖就往里让高小公爷,还好高小公爷也不是个在乎人,等接完了张管家才在边上提醒李清,就算李清有了士子的功名在身,见了国公爷最少都得一躬到地的,怎么胡乱一揖就完了呢?何况李清还什么功名都没有呢。
这边礼节还没讨论完呢,门口又叫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少公子、忠训郎王乾元王公子过府拜庄!”
刚请王六公子坐下,这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寒暄话也未讲两句,李清告了罪一溜烟又跑到门口去了。
“世袭镇远侯、通侍大夫钱蔚钱公子拜庄!”
“殿前捧日军都指挥使公子刘衡刘公子过府拜庄!”
……
“曲大人,又升官了?怎么今儿得闲也跑过来了?”李清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新任礼部郎中曲大人还是一脸的猥琐,这升官了一点都没长形像的,咧着嘴笑道:“三郎,你且忙,我自行进去就好。”
“曲大人,这官升了几级?”李清问道。
曲大人左右望望没人注意,在袖子里伸出两手指头冲李清比划,“两级,两级。李公子,下次要是再整些新鲜事物,可要先告知下官才好。”
李清瞧着人家那一脸的得意没好气的说道:“官都升了两级,如何拜庄只带了这些物事,适才忠训郎王公子可是装了有半车的。”
“礼轻情重、礼轻情重的,三郎你忙,下官先进去了。”话没说完。曲大人自己一溜小跑就进去了。
“镇西侯少公子、殿前司龙卫军指挥使王德显王公子过府拜庄!”
李清很想先下手为强的,反正他要不一拳擂过去,王德显也要一拳擂过来,只是这一拳挥了一半,才发觉王德显后面还跟了一顶小轿呢,一掀轿帘的,居然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媳妇坐在里面,这手停在半空中很不得劲,而王德显也破天荒的没有还李清以老拳,而是有些扭捏的对李清说道:“贱内今日也吵着要来。平日在家里也怪闷得慌。便带来一道散散心。”
好你个王德显,下次你要是一见面再打我,我就告诉你媳妇。你经常上秦时楼鬼混的,手还到处乱摸!哈哈,瞧这一脸的不自在,原来平时蝎虎的少将军是个怕老婆的。
你说这都添什么乱,连个起居舍人都跑过来凑热闹的,有职司的指挥使就来了四、五个,还有两个副都指挥使的,咱连认都不认识啊。
军中来些人都还罢了,毕竟李清多少还和这些人扯得上关系,这文官也来添乱。就有些不好理解,曲大人有渊源的,来了不奇怪,可那些御史、翰林来干什么?咱李清和他们不对付啊。
既然文官都来了不少,所以张先带着一帮学子们过来,李清一点都不奇怪了,张先那丫的神气的很,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慎重的向李清介绍这都什么什么骚人,那都什么什么墨客,来的都是朋友,坚决抵制什么鸟赴阕请命的,刘胖说了,他昨儿连夜赋诗百首,却是歌颂咱大宋皇帝的仁义和李三郎高风亮节的,正准备出个诗集,原则上围绕延州大战做文章,当然少不得要牵扯上秦时楼的,咱李三郎可是士子代表,要是都不在风月上颇有涉及,那不成了粗鄙武人了,既然和三郎这么熟,润笔就免了,只是这出版费得掏掏,现下刻套版可贵。
不就是来吃白食么,说那么多干什么?高山仰止、如雷贯耳了半天,一群风度翩翩的士子们施施然地进了大门,李清在后面瞅着那个气啊,基本都空手,敢情制考都没白食吸引力大的,说什么坚决抵制赴阕请命,笑话了,要没传出去那些田是天子赐下抚恤阵亡将士的,保证这里面很多人绝对会去赴阕请命,没准口号喊的最响,不杀李清无以谢国!
张子野你等着,以为咱水云庄就是个吃饭不要钱的地方啊,这笔帐迟早要算回来的,要不那梨花海棠的,换我来压压?
水云庄又一次的陷入了人手危机,夫人娘子的都来了十几个,堂堂的国公爷过来拜庄,居然引路的人都没有,还好现在庄子里人多,反正哪里最乱就往哪去绝对错不了。
庄里的几个丫鬟全弄去侍侯女客了,只好让延州那班子兄弟在正厅端茶递水,李清还没走到正厅呢,就听里面“啪,哗啦。”一阵乱响,得,定窑的瓷啊,这么糟蹋好东西老天会用雷劈的。
土根涨红着脸站在厅里也有些无措,本来这茶杯就小得有些袖珍了,不知道怎么的斩马料那么好的身手可抓这个杯子就是不稳当,好不容易才斟满杯茶,正要递过去呢,谁知边上来人一把扯住肩膀:你就是传说中救了若英娘子兄弟的那个土根?听闻你箭术了得,一战杀了上百个党项人!来来来,快好好说道说道,我给你倒茶了好了。
土根一阵榆木疙瘩乱颤,因为他的身材实在不好和花枝联系到一起,你给我倒茶啊,娘啊,你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俺才是一都头。这都差十好几级呢,没得折了我的草料。
到处都是乱糟糟地,这可都是些贵人,正式拜访的礼节隆重的很,公侯都是超品的官,出行是要净道的,闲人回避,高小公爷的仪仗里前面举牌子的都有四个。大白天提灯笼的从人都是一串,更别说诰命夫人也来了,长什么模样匆忙之间李清没看清,反正带的丫鬟够多,连家里的痰盂都捧了来。
除了轿夫、车夫,其他的从人可没得让人家在门口候着的礼,所以都得请进来,进偏厅厢房歇息,可麻烦的是这偏厅还没盖好,厢房在张管家的坚持下已经拆了准备重起。于是这上千号人就在园子里那些砖瓦木料中坐的坐,跑的跑。
还好李清一直是当甩手掌柜的,否则要他考虑上哪弄那么多茶杯来他都得愁死,张管家这会忙得满头大汗了。据说张家庄里的所有的锅碗瓢盆已经全借过来了,敢情张家庄今天集体绝食,张管家正打发安小哥叫来的几个帮闲,赶紧套上车去虹桥那,只要和陶瓷挂钩的通通都买来,记住喽,那花盆也是可以装菜的。
女眷在内院由若英招待,李清都想得出来该是什么脚忙手乱的样子,不过应该比外面好些,因为内院里小丫头们学些琴棋书画的。那笔筒笔洗都有不少,断断不至于用花盆。
所幸王德显、王乾元这些个相熟的,都吩咐自己带来的从人帮着庄里张罗,否则肯定会更加乱的。
李清站在正厅门口东张西望了半天,发现他自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眼不见心不烦,咱也进厅喝茶去。
李清进了正厅,才发现叫延州那些兄弟们到正厅来端茶倒水委实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们都失职的很,慕容一祯左手端着个茶杯,右手在空中舞啊舞的,正在形容党项骑兵怎么冲过来,王乾元端着个茶壶一脸fans表情的立在他边上,见茶杯一空赶紧往里加水,谁知道慕容一祯说得正高兴,左手也晃荡上了,这水还都泼曲大人身上了。
王德显把刘叔和孙五也带来了,之前太混乱没顾得上招呼,现在李清就是有心想上前和人近乎下也不可得了,因为刘叔边上都围着十几人,王德显一脸得意的在边上听刘叔细细道来,很有幸与荣焉的味道。只是最可怜就是孙五了,本就不擅言辞,现在被人围在当中,“孙兄,据闻你神箭可是能百步穿杨,是不是特将那首首留与李三郎建功的?”“孙五啊,那一弓三箭正是破敌之妙术,是不是你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若英娘子的?”
“我没有。”“不是我。”老实人就是倒霉些的,孙五站在那里很有股子打碎别人家玻璃的负罪感,就差要数手指头了。
个个都说的开心,就是没什么人搭理李清,咱中国人是有美德的,绝不能说自己怎么怎么了得,谦虚可是第一重要,其实李清吹牛水平也凑合,只是别人都觉得他应该有美德,所以想听故事的人都不来找他。
见别人都是冲他点头招呼下就完,而那些小圈子李清也不好意思凑过去,你说你腆着脸听自己的英雄事迹害不害臊的?况且那些故事经过很多艺术加工都走形了,比如李清战前绝对没说过“勤劳王事,丈夫平生之志耳。”事后更没有潇洒的长吟“不叫党项进延州”。而是被人扒出来,直接抬到床上的。
听得多了就有些脸红,并且人家听到开心处还要冲他点头示意的,李清现在有些后悔没守着柳七等他把故事编完,至少也该审核下的,这也太离谱了点。
无地自容的时候最好有地洞可以钻下去,没有地洞的时候自然就要找角落,等李清找到角落了,才发现妙玄早霸占了那里,妙玄也支着耳朵在听呢,关于延州的事情。他在那些兵士嘴里零零散散也知道了些,可那些人嘴笨的,哪有这般说了叫人听了淋漓尽致的?
其实有时候不怪那些写小说的有时候编得漫无边际,你不见咱古人都喜欢yy一点的内容么?
先把妙玄从角落里揪出来,然后李清自己闪身躲进去,“闭嘴,不许问话。”见妙玄一脸孩子气的想问问题,李清先封上他的嘴。
这么一大帮子人来捧李清的场。绝不是凭勾栏瓦肆里的姑娘们宣传的结果,还是曲大人比较有情趣,凑过来嘴轻轻的对人群一撇,完全像个脱俗的世外高人了。
三郎也休要介意,皇后娘娘颇为嘉许三郎的作为,已经颁旨免延州三年的钱粮了,有了娘娘的肯定,这些人当然是要来凑趣了。
*,你不也一样么?
除了内院女眷不能怠慢外,其余的桌子椅子凑在一块。也只能勉强安置厅里的这些贵重人物了。张先和那班士子们就要对不起了,不是喜欢风雅么,还请站着吃去。不过张子野毕竟是历史上传名的风**,人家还就带着人上没修完的阁楼上去吟风诵月去了,据说还发现了一种残缺的美。
站了那么久,有的坐了就该消停些罢,可想是国朝歌舞升平了十几年,那些金戈铁马的往事已经快消散在风里了,突然眼前便发生这么一场战事,而且当事人还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老将,而是平时曾经一块喝花酒的龌龊人,这认同感当然就要强烈些。以至于肉塞在嘴里都没堵住口。
酒桌上奉承话李清收了好多箩筐,在与座诸公高度的评价了李清的爱国热忱和大无畏的民族主义精神后,总算有人发出不和谐之声了。
这个李清完全没有介意,倒不是他心胸就有多大度的,而是柳七同学词填的一流,估计就是想象力丰富了点,所以写起这话本也是天马行空的很,估计是唐传奇小说看多了的,这样的好作者不去后世里大写网络小说,的确是生不逢时了。
一声长啸,迎着一千铁骑就冲杀了进去?这不是英雄,这是有毛病,万马军中胜似闲庭信步可以归结于梦游,稍后悠闲的那么一抬手,对方主将野利都赤就中箭落马,和后界没关系,这是神仙。至于施展八步赶蟾,将那逃散的敌兵一一杀个干净,这个李清都不知道怎么理解了,咱后世的网络小说yy得那么厉害,也找不出一个原型来。
要是李清也是一个听众,绝对是先*上一声,你当我小白啊,都市小说一夜七次郎都还罢了,这好歹也是战争小说,也别太离谱了好不?什么鸟人可以这么牛的?之所以李清没有*出来,可不是他的涵养有多深,只是因为那传说中的鸟人,就是他自己。
咱大宋人可不小白,这要是没点异议出来,怕是李清都要鄙视的了,何况现在厅里坐着的,大多是军中勋贵子弟和在职军人,本是李清和慕容一祯笑谈着将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稍加解释下,可说着说着,这话题就转了风向了。
“李公子此战获胜实属侥幸,此乃我朝鸿福齐天所致,但侥幸可一不可再,若是再有此类战事,应避战为上。”捧日军都指挥使的公子刘衡说道。
“刘公子此言有理,夫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多算胜,少算不胜。李公子敌情不明,以弱兵撼强敌,为智者不取,侥幸之说未为过也。”边上镇远侯钱蔚也随声应和。
确实是侥幸,这个李清承认的,最好不要有下次,不过李清还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要打这一战呢,这也是没办法啊,你以为我李清不想逃么?
他还正斟字酌句考虑怎么说呢,边上御史周峻啪地一拍桌案,沉声喝道:“此言大谬,我天朝雄兵岂可惧蛮夷,孟子有云: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即便身死敌手,也正合圣人取义一说,李公子之举,上合天理,下应民心,如何不取?”
李清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虽然这两种说法他都有些不赞成,可年轻气盛的小公子老谋深算,这周御史胡子一大把了却像个愤青,这算怎么回事的?
既然有人开了先河,自然就有人不甘人后,咱们可都是将门虎子,别的不懂,打仗的事情明白啊,咱在娘胎里可就是受这教育的,一时间纷争不已了,刚开始还是争论打还不打,和李清同桌的可是军中人多,都是会家子,很快问题便转向了应该怎么打才好,反正李清在天宇山的一战已经定性为侥幸得胜了,要论打仗,那还得看咱们这些虎子的。
旁边几桌还在为打还是不打争得不可开交呢,李清这桌两个人为各自兵种的优劣已经争出真火了,一个是王德显的顶头上司,带的是龙卫军,也就是马军;一个是捧日军的副都指挥使,正好是步军,这双方还就和天宇山一战两边的兵种一样。
一个说以少敌众,还是以步军对马军,绝对不能取胜。另一个反驳到,李公子不就取胜了么?
哼,那是鸿福。
理论、数据、战例什么都摆了出来,谁叫人家是行家呢?
谁也说不服谁,偏谁都不肯放弃,这两人又是掌实权最高军职的,别的人还真不好劝的,慕容一祯望着李清,意思是叫他这个做主人的出来劝劝的。
劝啥?谁厉害谁不厉害打打不就知道了?没事,花盆不值几个钱!